秦时明月·但愿人间无死别

作者:晓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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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人为药



      是夜,山风很大,自入秋以来还是让人头一次感觉到寒意的降临。

      镜湖边,几只白鹤尚不急于南下,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十分恩爱,不时还有几只鸳鸯闲睡在岸边□□沙堆白日秋阳残存的温热处。

      “再过些时候便要结霜了,”

      灵雎趴在床头,心下不乏愉悦地想。

      “山上的霜桑叶一定长得十分茂盛,用来烹御寒又可口的霜落桑叶茶真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去采霜桑叶的计划,灵雎不禁有些失落,回想中秋那晚,为了赤色断肠草满心欢喜而去竹筐空空而归的情状,着实一声叹息。

      若是再要那样好的赤色断肠草,总要等到明年的中秋了。

      想到这,她抬头看了看已然入睡的卫庄,遗恨之余,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终究不再作声。

      赤色断肠草,所谓赤色,并非说草是赤色的,只因断肠草的花通常只开黄、白两色,极罕生有红色花苞,分布于韩楚交界的石城山一带,便以花色命名。

      断肠草本是剧毒之物,然而赤色断肠草却兼有解奇毒之良效。然而,此药需以全株入药,所需药引亦不寻常,且其花只于中秋之夜盛开。这样神秘的灵药,灵雎自跟随师父之日起便决计不会错过的,而且师父将医家的落脚之地选在此处,大概也与此相关。今年的中秋当然也不例外。

      “哪怕我当时早出来一会,就一小会也好啊”卫庄的药已
      在小紫炉上滚了三趟,某灵已开启她的第四轮怨念。

      可话说回来,这事总也不能怪她吧她又如何能料到,那晚看起来和平时毫无差别的寂静山岭小径,竟上演了一场生死较量,而那一切,就发生在躲在草丛中的自己眼前。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似是从山路的转角边,在幽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大采一番的灵雎只得忙吹熄了罩灯,屏一口气,先跃入草丛。

      善者不来,还是躲起来的好。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的,虽然不快,却很沉重。转过山路朝这边走来,忽然,停在了距灵雎不足六丈远的赤色断肠草丛旁。

      山谷静的几乎能听到呼吸声,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柔合地洒在他棱角分明又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张脸虽看不分明,但他的额头却反着斑斑血迹,黑金相间的衣襟上重叠着,已经干了的暗红的和刚刚涌出的鲜红的血,但即便伤成这样,他猛然举起鲨齿时的样子,也足够把对面的男人和连同草丛里的灵雎俱是吓了一跳。

      “就凭你?”

      仿佛历史重新上演,这句话里的冷酷和不屑似乎达到了极点。

      侍瑛心底一咯噔,其实自他把卫庄往相反方向引的每一步,都迈的提心吊胆。而眼下他脱口而出的三字,更是令人如闻丧钟。

      山巅,月色朦胧。

      清溪薄雾渐起,寂寂山谷,静可闻一阵呕血之声。鲨齿坠地的声音惊心动魄,他的主人也应声倒下。

      本以为“我命休矣”的侍瑛回光返照般长出一口气,眼见倒地的男人再也不动,才敢颤巍巍拔出了自己的剑,手上无甚力气,只逐步地逼近他。

      “你想杀他?”

      草丛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辨不出语气,黑暗逼仄的深谷有清亮的眸光闪过,灵雎微带喘息从草丛中出来,直截了当地问对面的人。

      那人微微一愣,停下手上动作,看向灵雎,暗囧自己刚刚的过度紧张,竟没发觉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难道你要救他不成?”那人见对方身披兽裘,打扮有些古怪,相貌却实打实是个年轻少女,便戏谑地笑道。

      “能不能,去那边杀他?”

      灵雎很快镇定下来,并不接他的话,不慌不忙将话锋一转,边自兽裘披风间伸一根细白食指,指了指那人背后数十步远的荒冢。

      “什么?”
      侍瑛怀疑自己是不听错了。

      “你们脚下的这块地长满了赤色龙胆草,虽然他伤的快死了,你杀他时也必定要割断其动脉,到时血液必然喷涌,”

      那人怔了怔,心想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在他这样一个杀手面前说起这样血淋淋的事怎么能这么镇定,那语气竟也毫不怯弱。这样的冷静与胆气,相形自己方才,不禁愈发难堪。

      “而赤色龙胆草,在晒干碾碎前是绝不能沾到血腥的,否则就会失效……”

      灵雎瞧那人神色古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是还没明白,便继续朝他解释道。

      “够了!”

      那人怒极打断她,已认定灵雎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在他跟前憋屈了这么久我也就忍了,你又是哪蹦出来丫头片子,敢来指使老子!要再不滚,老子连你一块宰了!”

      说罢,见灵雎并无退却之意,提剑朝她逼近。

      其实那人也并无真的要杀死灵雎之意,只是想虚晃一招,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吓跑别碍他正事也就得了。

      谁知灵雎不懂武学,不知招数虚实,便误以为那人真要杀自己灭口,情急之下,使出了师父传授自己的救命招数:乘敌不备,先以绸缪散醉其神经,再尽自己仅有的一点内力催发的箭木针刺来者膻中、人迎等大穴。此招内力无需深厚,重在身形迅捷,一气呵成。

      这番招数,据说是一个前辈高手传与师父的。而在此之前,灵雎虽然也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性命攸关的事,顶多是毒蛇猛兽。但这套招数,早已在师父的严格督促下,修炼得炉火纯青、百发百中了。

      可事实上,自打发现情形不对,灵雎一藏进草丛便已下药,管他是谁,先下了药再说。

      那人身已中毒,自己却浑然不知,又见灵雎步法寻常,不料竟会反击,本想虚晃一招,现却动了杀意。
      只不防中毒已深,拔剑的手酸软无力,还以为被施了什么妖法,待要还手,又哪顾提防左手边暗地射来的箭木针,不由应声倒地:

      “妖女!你是妖女!”

      那人死死盯着女子兽裘,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连连骂得痛心疾首,蜷成一团,垂死挣扎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像是恶鬼在被炼化,有更多的血自七窍流。

      灵雎见他还能动弹,又以奇经八脉点穴法迅速封住他周身经脉。其实那箭木针本就是见血封喉之毒,那人很快就咽气了,所以点穴实在是多此一举。只是灵雎第一次杀人,为保万全,多少有些手忙脚乱罢了。

      看着那人狰狞的面容,想着自己刚刚亲手了结了一条性命,不禁一阵干呕。

      “我若不杀你,你必定杀我,”灵雎不断喃喃,想到这,她心里才稍稍松快了些。

      “根据之前的判断”,事不宜迟,她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这两人均衣饰不凡,先倒下的那个更是气势惊人,且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又看这两人似乎都颇通武艺,这里距韩国的地牢不足三十里,莫非……”

      不敢再想下去,正打算一走了之,忽见卫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气息尚存,心下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救,还是不救

      不错,刚刚为了赤色龙胆草,她还漠不关心地叫人尽可以把他拖走杀掉,可现在呢,想让他死的人意外被自己给杀了。而身为医者,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他死,或者任由一条性命去送死呢?

      人生屈指可数的几次当机立断,顾不得犹豫,顾不得说好的舍人为药,她甚至顾不上去拔留下的箭木针,脑中只被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快点走,越快越好。

      于是她拖起倒地的卫庄,点住暂止血的穴道,加以微薄内力使效力尽可能保持长久,左手先抄起鲨齿扔到背上筐里以备防身,然后用单薄的肩膀勉力支撑起他,右手边走边转手洒着“人踪灭”来磨灭血迹和足印,深提了一口气,终于在黎明之前,走回了小木屋。

      小木屋地处山之南,位于韩楚交界的楚国边境,楚国国力雄厚,周边向来无人敢叨扰,加之医家一向不涉江湖纷争,反被黑白两道中皆有所重,所以倒远比躲在韩国境内的村镇要安全得多。

      “还好你这么瘦,”灵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已洇透背脊衣衫,

      “要是再重点儿,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回来了。”

      她不敢稍作休息,因为明显感觉到卫庄愈渐微弱的呼吸,身子也滚烫起来。她甚至不敢解开他止血的穴道,要知道在无法预知的情况下,这么严重的外伤,光是失血过多,就能要他的命。

      要是师姐在的话,师姐在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她用手抓了抓头发,手指黏上的血顿时染上发丝、发根,可就还是想不出师姐是如何治疗如他这般严重的外伤。

      事实上,虽与师姐端木蓉虽师承一门,却各有所长。灵雎在配药、点穴、针灸方面常常别出心裁,而端木蓉则对解剖、推拿、和她独创的简易外科“手术”上天赋异禀。

      首先,最严重的外伤便是两腋下所受的烙刑,脓血还在流。

      “师姐曾说,‘瘦而脓出多,身大热不休者,难治。’”

      她微微皱眉,

      “这难治是要怎么治!→_→…还治不治…………”

      冷静,冷静,,

      好不容易背来的人,不能不治,而死。

      算了,就什么当什么医,索性先点了他的合谷穴以镇痛,又环绕其大臂、肩膀分别点了天府、天泉、极权、肩廖等穴位,然后在伤口周边涂抹大量曼陀罗花粉及天竺葵散,用以麻痹神经。

      然后,然后……

      她的神色愈发变得痛苦,几近崩溃,不禁用力眨了眨眼,有些颤抖地撕下已然黏合在伤口上的布料,新的脓血瞬间汩汩涌出,覆盖在她先前手指上已干涸的暗红血渍。

      她忙用纤薄浸酒的刀片,刮下糜烂烫焦的腐肉,迅疾涂抹上三七膏、仙鹤草碎末等止血消炎,最后以银针穿线缝合再裹上细麻布包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灵雎看了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和被刮下的腐肉,刺鼻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忍不住“哇”得一声吐了出来。她开始感觉到自己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头脑眩晕、胃部痉挛,但她不容自己反应,她用力掐了掐人中,又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即对另一边腋下开始“手术”。

      于是,当两边腋下伤口都处理好后,她吐了三次。

      当卫庄包括头部在内的全身所有伤口都处理好后,灵雎亦满头大汗,觉得自己简直要虚脱了。
      不过好在,自己坚持要救的这个人,有机会活过来了;好在,这个此刻安静地躺在榻上的人,虽然他额上沁满了汗水,终究还是呼吸逐渐平稳地,挺了过来。
      还好,还好……

      呵,还好她没采着药还这么有良知好吧→_→……

      诶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她的兽裘呢?!!! 不是吧……半路嫌沉给脱了……哦天。

      ……
      ……
      ……
      灵雎看了看她的病人,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无奈笑笑,笑自己,却也精疲力竭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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