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作者:哥白尼的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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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肴山(上)


      阳光下,朱明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均匀地洒在他的发梢,背着光的脸颊看不分明,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院子里的树发了新芽。”刁达推门进来,看到朱明笛慵懒的模样,笑了笑。

      “是么。”朱明笛懒懒抬了抬眼,随口答了句,又翻了个身,举起一只手对着窗外的阳光。纤细的手指被阳光染上淡淡的红色,指尖像是在发光。“今天回来得倒早。怎么,你对易虬云那样虎背熊腰的大汉也有兴趣?每日巴巴的赶去见他。”

      刁达走到床前,扳过朱明笛的肩膀,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朱明笛的脾气他算是领教过,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倒不如闭嘴的好。

      刘镇田的脑袋被挂上了城门,几个副官起了内讧,一人带着部队粮草前来投诚。前些天还在攻城的兵士转眼间便站上了城墙,与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兵刃相见。

      风轻轻一吹,和平会的几个老油条便转了方向,纷纷拿出劳军的粮饷。易虬云照单全收,并未问起前些天家里还没有存粮的士坤,又是从哪里变出的粮。

      曦城西边搭起了施粥的棚子,拖家带口逃到曦城的难民无论身边还有没有粮食,依旧每日去粥棚前排队,城内居民亦混入其中,排着的队伍一日比一日长。穆平跑去看了一圈热闹,回来眉飞色舞地说,那掌柜短短几日,整个人都瘦下去了一圈。

      拳会大哥在一家花烟馆被找到了,交给易虬云处置。邱张二人的家人也平安回来了。

      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曦城之围已解,刘军余部向东北方向逃窜,易虬云并未追击。

      城中的风终于带了几分暖意,却被夜里淅淅沥沥的一场雨打回了原型。好在天空一早便放了晴,朱明笛被雨声扰得一夜都没睡安稳,天刚放亮时刁达又摸索着出门了,直到阳光顺着窗棂一寸一寸摸进屋子来,他才懒懒的睡了一觉。

      不过今日刁达没过晌午便回来了。窗外的光线太过刺眼,朱明笛眯着眼睛感觉到刁达干燥的唇落在前额上,翘起的硬皮压上细腻的皮肤有轻微的刺痛。

      曦城的春天太干燥了,不,不只是春天,四季都是如此。曦城的雨季就和昨夜那场雨一般仿佛是个幻觉,自己在这样一个幻觉当中过了多久呢?

      朱明笛一边想着一边坐起身来,手指划过刁达的唇,指尖尝到了那微妙的触感。朱明笛感觉刁达下唇中间那块翘起的皮,就好像曾横亘在他们之间没说出口的秘密,看上去毫不起眼,却谁也不敢先动一下,只怕轻轻一撕便要见血。

      现在那块皮已经被撕掉了。朱明笛盯着那一小块皮的位置,舌尖无意识地舔着自己的下唇。曦城粗粝的空气摩擦着鼻腔,带着尘土的气味。梗在他们之间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和煦阳光下,轻描淡写的一个喷嚏。

      “躲……开……”朱明笛鼻子缩了缩,好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对着刁达的脸便打出了一个喷嚏。他难得地露出些许窘迫的神情,刁达的脸上无奈中带着些宠溺。

      “都说让你躲开了……”朱明笛吸了吸鼻子,转开了脸。他一把推开刁达,跳下了床,“走,穆平一定又做了一桌好菜。”

      刁达转身取过外套帮朱明笛穿上,鼻息轻轻吹在朱明笛耳畔。他的喉结抖动了一下,朱明笛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已经禀告易将军,近日要回家看看。穆平他们,也该去接女娃了吧。”刁达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易将军……他……”

      后面的话,朱明笛不想听。他穿好外套,整理了一下衣领,“也就你还想着女娃,我看穆平这几天美得很,说不定早把女娃忘了。”

      “明笛,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刁达伸手想拉住朱明笛的手腕,朱明笛却像能看到身后刁达的动作一般,一甩胳膊便走出了屋子,刁达的手便抓了个空。

      慢慢再说吧。刁达缓缓吐出一口气,跟在了朱明笛身后。

      朱明笛头也不回,双手抄在衣袋里,独自走在了前面。路边的一颗小石子被他一脚踢开,皮鞋上留下一道划痕。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走。”朱明笛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身后的刁达正走神,险些撞到朱明笛身上。“算了,这店开了那么久,那就再开些时日吧。”

      刁达伸出手,把朱明笛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穆平这一日也起得晚了,正在灶房忙活。他怕麻烦,元秋在时,他只是偶尔来了兴致,才会到灶房晃上一圈做上几个菜。如今每天亲自下厨给康小白做饭,于他竟成了个美差。

      皮外伤愈合得很快,指甲也已长出来了。康小白从未催他修炼,穆平也只当自己还在养伤,心安理得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苦了每日早起的赤利,在院子里舞过一回刀后,只能在灶上找几个冷馍充饥。

      即便受到这般冷淡的待遇,赤利仍没有回雪山的意思。按他自己的说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多玩上几天才肯回去。何况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雪山上的女娃都像牦牛般黑,此番出来,白馍似的女娃还没看个够本,让他现在便回雪山是万万不能的。

      这些天以来,赤利已经逐渐习惯了穆平与康小白之间的关系,那两人也有意不在他面前腻歪。可他一收到消息便匆匆从雪山赶来,曦城又被围了月余,遍地灾民,也没什么闲逛的心思。曦城解围之后,正想着四处游玩才好。因此听说要回刁达老家接元秋,最开心的就是赤利了。

      直到坐上马车时,赤利才发现这趟旅途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

      赤利一个人坐在马车正中的位子,穆平和康小白倒是规规矩矩坐在他左边,穆平不时撩起帘子向外面张望,有时整个脑袋都伸出车厢外,又被康小白按着肩膀拉回来。

      可坐在他右边那两位……朱明笛没兴趣看什么风景,一路上都在打瞌睡,整个人几乎埋在了刁达怀里。刁达一只手揽着朱明笛的腰,另一只手几乎没有和朱明笛的手分开过。赤利简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儿搁,连与穆平斗嘴都失去了几分兴致。最后长叹一声,干脆起身去车夫身边坐了,眼不见心不烦。

      好容易捱到刁达家的堡子,赤利当先跳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堡子里犬吠声此起彼伏,刁达家大门口跑出一只黄毛狗子来,看了赤利一眼,夹着尾巴呜呜叫着转回去了。

      刁达带着几人走进院子,院中正有几个娃娃,有高有矮的,围成一圈儿踢毽子。正对着大门的一个女娃,穿着一身鹅黄的袄子,乌黑油亮的头发整整齐齐束了两束搁在胸前,一双眼水汪汪的,向门口望了一眼,便丢下身边几个玩伴,向几人跑来。

      “师父!”女娃奔过来,扑进穆平怀里,“你们总算回来啦。”穆平扶着元秋的肩,半蹲下来,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塞到女娃手里,“分给大家吃吧。”

      元秋点着头,却没有走,凑到穆平耳边,小声说,“师父,听奶奶说,曦城里打仗呢,不太平。奶奶担心刁叔,偷摸哭了几场,我说我师父、白叔、朱老板,啊,还有刁叔,都是有本事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过些日子就会来接我了。”

      穆平在女娃头上揉了一把,站了起来。“就你机灵。还穿上新衣服了,谁给你做的?”

      “奶奶。”元秋兴奋地仰着头,“我在灶房帮婶婶做饭,奶奶夸我做得好,给我做了新衣服,还有新鞋子呢。”说着抬腿要把鞋子给穆平看。

      穆平弹了一下元秋的额头,“别光顾着说,叫人啊。”元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喊了声,“白叔、刁叔、朱老板。”眼睛看向赤利时,愣住了。

      “这是你师叔赤利。”穆平这才想起元秋还未见过赤利,他看了赤利一眼,“赤利哥,做师叔的,是不是该送点什么见面礼啊?”

      他本是说笑,可赤利呆愣愣的,“啊”了几声,结巴道,“是,是该送的。”低了头两手在身上连连掏摸,也没摸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不急不急,你可要记得,你还欠我徒儿一份大礼啊。”穆平见他窘迫样子,不由好笑,心道赤利见到个小女娃,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以后提起这事,可得好好嘲笑他一番。

      赤利好像没听到似的,仍在身上掏摸,元秋见他毛手毛脚的样子,也捂着嘴偷笑。赤利忽然一拍额头,道,“有啦。”说着在腰刀刀鞘上,掰下镶嵌在上面的一块红珊瑚来,足有孩童拳头般大,递给元秋。

      穆平愣了下,见赤利的手仍举在半空,元秋也不笑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显然是在征询袭击的意见,便接过那块红珊瑚,塞进元秋手里。“师叔给你你就拿着,能镶在他那腰刀上,肯定是好东西,你收好了。”

      “谢谢师叔。”元秋手里本就拿着些糖果,又加了拳头大小一块红珊瑚,只得小心翼翼捧着,一对乌黑的眼珠都快凑到一起了。

      穆平从她手心里拿出些糖果,分给了几个娃娃。又让元秋把红珊瑚揣好了,才拉着元秋的手往宅子里走。朱明笛拍了拍刁达的背,“走吧,该去拜见你父母了。”

      “师父。”康小白跟在穆平身后,元秋与穆平说的悄悄话飘了几句到他耳朵里,却又听不太分明。“奶奶问我的生辰八字呐,我偷偷听到她和爷爷说,要看我与刁叔的生辰八字合不合。这是要做啥?”

      穆平干笑了两声,回头看了一眼朱明笛,压低了声音,“你告诉奶奶了?”

      “没有。我只知道我是壬子年夏天生的,属鼠,别的我也不知道。”元秋笑嘻嘻地,似乎只把这事当做一桩闲谈,“再说,师父说过生辰八字不能随便说与别人的。”

      穆平这才放下些心来,若是刁达他大他妈自作主张,把元秋许配给刁达,朱明笛不会把元秋如何,说不定会把自己做成葫芦鸡。

      元秋仍不依不饶地追问,“师父,看生辰八字合不合是要做啥?”

      “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穆平搪塞两句,只希望元秋别在朱明笛面前再提这事。“生辰八字不能乱说,告诉师父可以,可别告诉别人。”

      穆平说得严肃,元秋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几分,她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康小白隐约听见了生辰八字什么的,并未太在意。走出几步,赤利的大手在他肩膀用力一拍,拍得康小白身子一斜,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看向赤利。

      赤利却未看他,眼睛盯着元秋背影,藏起了他一贯的大嗓门,一句话像是从鼻子里说出来的。“穆平的徒儿,今年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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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的按时一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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