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房中的鼾声一阵响过一阵，康小白听得头痛不已。昨夜并未觉得赤利打鼾让人如此难忍，是因为穆平在自己身边吗？自从穆平从天英山回来之后，他们二人都睡在一起，穆平即便是酒后也没打过鼾。穆平的呼吸细细的，睡熟了之后会侧身抱住康小白，温暖的气息落在康小白耳畔，让人感觉安心。

　　“老爷，别笑了，出事了。”灶房门口响起黑胖子的声音。康小白摸了摸嘴角，自己刚才在笑？他好容易在门口的地上找到了那个煤球，“怎么了？”

　　黑胖子怕火，不肯靠近灶台，原地跳了两下，喊道，“我出去找吃的，听到几个不认识的人说话，带路的是拳会的什么人，要来承平商店找麻烦了。估计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该到了。”

　　拳会？康小白想起刁达说过，拳会的两个兄弟今早会来，可一直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们带来的是什么人？会不会是苏凤的人找过来了？

　　赤利睡得正香，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鼻子，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康小白站在床前，语气急促，“快起来，有人来了。不知是什么来头，我们得躲一下。”

　　“躲？”赤利翻身下床，拎起腰刀在腰间挂好。“敢来找麻烦就揍他，躲什么？”

　　嘴上虽这样说，赤利还是跟着康小白，小跑着奔向后门。康小白边走边说，“若是苏凤的人，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出了后门，康小白并未走远，他沿着墙根，绕到承平商店正门旁的小巷子里，躲在暗处，打算看看来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赤利太过高大，一身装束又有些特别，康小白便让他躲远一些，以免被人发现。

　　没过多久，黑胖子在康小白耳边说，“老爷，就是他们。”

　　四个人从巷口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康小白，停在承平商店大门前。那几人康小白都未曾见过，从他藏身的地方，看不见那几人，只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

　　“当真是这个地方？”一人问道，“你可记清楚了，你全家人的命都在你一人手上。”

　　另一人道，“没错，就是这里。我绝不会记错。昨日我来的时候吃了一惊，谁想到刁大哥那个文文弱弱的朋友，竟然是寿材店的老板。”

　　“呵。”当先那人道，“刁大哥？姓刁的知道是你带人来的，不知道还认不认你这个兄弟。”说着忽然“咦”了一声，“有结界。”

　　结界一阵晃动，被撕裂了。康小白冲肩上的黑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进去看看，自己后退了几步，对赤利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恐怕要麻烦你，带我躲到别处去。”

　　赤利拍了拍刀鞘，点头答应，“来的是什么人？”康小白只知是拳会之人，也不知是邱张二人之中的哪一个，便摇了摇头。

　　赤利忽然一拍大腿，“哎呀，穆平他们还没回来，怎么办？”

　　这一层康小白适才已考虑过，承平商店已经暴露，即便来的不是苏凤的人，苏凤也随时可能找上门来。他打算让黑胖子等在附近，阻止穆平一行人回到承平商店，让他们直接去约好的地点汇合。

　　黑胖子从墙上跳下，稳稳落在康小白肩头，惊慌道，“老爷，快逃快逃。上次那黑毛怪也在这里，还多了个猪头怪。”

　　“发现你了吗？”康小白问。

　　“那倒没有，我跑得够快。”黑胖子摇着头，连带着圆滚滚的肚子也跟着一同抖动。“不过他们发现了周修雅，还说要留在这里，等几位老爷回来。”

　　“你上次说，地道通往尚德巷的一座宅子。是不是13号？”康小白记得很清楚，但还是又问了一句。“那宅子仍是空着的吗？”

　　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康小白心里已有了主意。此前黑胖子跟他说过地道通向的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康小白觉得颇为熟悉。随后他才想起，这地方他曾经和穆平一同去过，他们在那里救出了小金铃和元秋。

　　如此看来，曦城布下的这个局与刘镇田也脱不了关系。只可笑他为了权力地位，害了那么多娃娃性命，阴差阳错，倒差点把自己女儿搭进去。

　　那时穆平说过，救出娃娃之后第二天，整个宅子便被搬空了，那里若没人，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老爷，是13号没错。”黑胖子道，“那宅子不是空的啊，里面有人。”

　　“先离开这里。”康小白皱了皱眉，当先往巷子深处走去，打算从小巷后面绕出去。一边走，一边问黑胖子那宅内的情况。

　　黑胖子探路时，已将宅子四处都逛了逛。那间宅子虽比不上将军府的规模，却也着实不小。可里面住着的人却不多。只有一进院子和周围的偏房住了人，其余屋子倒大多是空着的。

　　距救出娃娃那事已过了小半年，宅子被挪作他用自也寻常。若是宅子里住的人不多，依然可把那处当作藏身之所。康小白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宅子里，是否有妖物活动？”

　　“应当没有。”黑胖子答道，“我没有感觉到妖气。”

　　“我与赤利去尚德巷13号。你留在这里，等穆平他们回来，不要让他们进承平商店，告诉穆平，到找到小金铃的地方碰头。”

　　黑胖子不情愿地应承下来。康小白深吸一口气，想到又要被赤利扛在肩上，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拍拍赤利的肩膀。“我们先走，我给你指路。”

　　为了方便康小白看路，赤利并未同上次一般，扛起康小白，而是半蹲着，把康小白背在自己背上，康小白暗自松了一口气。眼看着不远便是尚德巷了，康小白抬头望了望天，忽然道，“已是春天了，天黑得这般早？”

　　赤利速度极快，背上驮了个人，却也并不气喘。康小白燃起了灯，举在自己手中，赤利也感觉不到康小白身上传来的阴寒之气，一开口仍是中气十足。“这哪是天黑，曦城整座城，都被怨气笼罩了。”

　　如今自己竟连怨气都看不出了，康小白有些懊恼。若是如此，恐怕这阵已经发动，不尽快阻止，用不了多久，曦城便会变成一座死城。

　　正门自然是不能走的。赤利从院墙一侧翻进宅子，落入一丛茂密的灌木，两人身上衣服都被刮了几个口子。康小白努力搜寻着记忆中找到元秋的偏房，带着赤利慢慢摸过去。昏暗的天色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途中有两次遇到经过的人，他们躲得及时，未被发现，顺利找到了那间院子。

　　整个小院都是空的，偏房的地下室里弥漫着稻草腐烂的味道。康小白拉开地上的木板门，想让那味道散去。赤利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墙角椅子上的灰，把腰刀斜放在墙边，一屁股坐下，肚子里发出一长串咕噜声。

　　康小白失笑，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掏出陶罐把莎莎放了出来。“去看看宅子里有什么吃的，要是看到穆平他们，就把他们带过来。朱老板看得到你。”

　　“我又不饿。”莎莎看了一眼四周，又飘到地下室的门口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康小白猛然想起，莎莎也许就在这地方待过。“这个宅子，或许就是你曾经被带去的地方。说不定这次就有机会帮你报仇。若是看到见过的人，先别轻举妄动，回来告诉我们，报仇的事，交给我和穆平。”

　　小鬼脸上现出些怨怼之色，他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穿墙出去了。

　　“你养了小鬼？”赤利等到小鬼出去了，才开口说话，语气中颇有些不赞同。康小白也到墙边拣了把椅子坐了，摇头道，“也不算是我养的。”便把之前同穆平遇到的几件事，挑重要的与
　　赤利说了一遍，又问起雪山下镇着那魔的事。

　　那都是多年口口相传流传至今的事，谁也不曾亲眼见过，赤利也只从旦增那里听到有限的几句。似乎是某种鹏鸟，从他处飞来作恶，翼展如云，可呼风唤雨。镇压在雪山下，也有千年时光。

　　“会不会是苏凤。”康小白搓着自己指尖，穆平带回的羽毛，他仔细看过之后，塞进灶洞烧了。看那羽毛式样，苏凤多半便是传说中的妖禽大风。“如果能捉到他，你要怎么办？带回去仍镇压在雪山下吗？”

　　赤利摇头道，“师父吩咐，那原本便不是生于雪山之物，若能除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除去，又无法就地镇压，也只能带回雪山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已到了深夜，康小白闭了眼睛，听赤利大谈特谈雪山上的驱魔法事，偶尔应和几句。

　　门响了一声，小鬼穿门而入，指指门内插着的门闩，“穆平他们来了。灶房里有吃的，我让他们拿了些来。”

　　赤利起身拉开门闩，穆平一脸兴奋，当先挤了进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白哥，找到药材了，都在刘镇田的军营里。”说着献宝似的，把手中包裹展开来给康小白看。

　　三人下午先去了拳会，没有找到大哥。刁达提议去花烟馆碰碰运气，跑了几家仍未找到人，却碰见了拳会中相熟的兄弟。那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也不知大哥下落，却告诉他们和平会平日集会的地址，正是那记车行，可那里，也没有药材。

　　所幸那掌柜与其他几个人正在那记车行议事，穆平偷听到了刘镇田军驻地。刘镇田率部驻扎于城北三原，另分两部于城南、城东包抄，只有城西网开一面。几人当即决定，去刘镇田大本营探查。

　　刁达本便有意暗杀刘镇田，自然赞同不已，可几人趁着夜色潜入军营，指挥部却只有几个醉醺醺的军官喝酒赌钱，到处都不见刘镇田身影。刁达心有不甘，还欲再找，朱明笛拦住了他，只让穆平先去偷听。穆平听那几个军官谝了几句，刘镇田倒确实不在此处。

　　穆平倒是有些兴奋，刘镇田军营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药材。除了要用的那些，穆平还拣了些珍贵药材带了回来，只是炼制解药需要用到丹炉，还得回家一趟。

　　“此时回去，有些不安全。”康小白伸手从穆平捧到他面前的药材当中，捻起一块，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丢了回去。这些药材的名字他只在书上读过，放到他面前，却大半都认不出。“现在承平商店有人守着，说不定你家里也有人看守，就等你回去。”

　　“那怎么办？”穆平为难道，“再拖下去……你的身体会熬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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