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最后一个。”康小白收了火，看了一直飘在旁边的小鬼一眼，把树枝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时间还早，可以顺便往西边乾位，把那里的阵眼也一并破了。

　　挖出的青铜器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上面闪着莹莹绿光。康小白走出两步，脚步一顿，又回转来，伸手触碰到一件青铜尊口，输出了一点灵气。

　　上面的荧光亮了几分，尊上夔纹被绿光映照，有些可怖。黑胖子蹲在康小白肩上，咋舌道，“老爷，这东西阴森森的，怕是鬼火？”

　　康小白没理他，手上又输了些灵气。绿光更盛，沿着青铜器边缘四处发散开来，好像在空中形成了一层闪着淡光的薄膜。

　　奇怪。康小白收回了手，他所料不错，这青铜器内，封着附芽子。可是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康小白一时还没想通。

　　康小白直起身来，伸手入怀想要取出罗盘，忽觉脑后生风。来不及回头，康小白一错身，脚下禹步几个纵跃，半空中回转身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错觉？康小白背靠着一棵大树，警觉地四处张望。方才身后动静，绝不是风声，可此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枝微微摇动的簌簌声响。

　　“上面。”莎莎忽然喊了声。康小白瞬间跃了出去，抬头向上看去，适才他背靠着的那颗大树上方树枝之上，蹲着一个黑影，与狗一般大小，一条长长的尾巴从树枝上垂了下来，微微晃动。

　　康小白眨了下眼，那个黑影不见了。

　　太快了。康小白目光一凛，周身灵气蓄而不发。他未再动作，只是站在林间空地上，一手微张护在身前，侧头仔细捕捉林间动静。

　　若是有穆平那般敏锐的听力就好了。康小白放缓了呼吸，静静等待着。适才他并未看清树上蹲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但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他破坏了一个阵眼，被对方发觉了。

　　左边。康小白眯了眯眼，一个火球向左挥了出去，火球击中了树干，燃烧起来。没打中，火球擦着那物身边划过了，康小白微微转身，循着适才火光中那物遁去的方向看去。

　　身后哔哔啵啵声起，火势蔓延到了地上的枯草，一时将四周照亮了些许。康小白不去管那火，缓缓释放出周身气息，试图寻找那物的位置。

　　黑胖子早钻到衣袋里去了。右边飘在上方的，那是小鬼。后面……在树后面。康小白一个转身，一道黑影裹着疾风扑了上来。康小白还没来得及用出火球，肩膀上实实在在挨了一爪，好在

　　他反应不慢，及时侧了侧头，不然挨这一爪的就是他的脖子。

　　虽然只是一瞬，但康小白还是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那物身形似狸，头上长角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康小白松了一口气，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猰貐。虽与九婴同属上古妖物，可不比九婴那般棘手。九婴是水火之妖，集阴阳之力，而这猰貐没有那么强的妖力，只是速度实在太快，躲在暗处不时偷袭，也足够让人头痛。

　　康小白依旧留意着四周动静，缓缓向后退去，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符咒拿在手中。林中的火势越来越大，那火沿着枯草，蔓延到了附近的几棵大树之上，冒出浓浓黑烟。

　　来了。康小白估计着时间，忽然一矮身，伸手向半空抓去。可猰貐比他更快，空中一扭，又向上蹿了一截。康小白本想抓住它的角，反而被它后腿在掌上一蹬，跃了出去，掌心又多了几道伤口。

　　好在伤口不深，康小白把掌中鲜血抹在符咒之上，忽然发力奔跑，蹿出一段距离，绕过一棵树干，拿着符咒的手背在身后，借着身形遮挡，暗中将符咒贴在树干之上。

　　得想个办法，困住猰貐才行。康小白又向另一方向奔出几步，手上又摸出了一张符咒。身后风声响起，康小白没有回头，只是踏着罡步躲避，腰间又挨了一爪。

　　这一下伤得有些深，康小白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停下来。他边跑边伸手摸了一下腰间，血已经渗了出来，浸湿了衣服。

　　他算着方位，把手中符咒又贴在一棵大树背后，略停了一停。方才几次，猰貐都没有从正面进攻，此时他背靠着树干，猰貐多半会从上方攻击。

　　上方“喀”的一声，一截枯枝坠落。康小白双手同时向上方挥出火球，立即跳了开去。他丝毫没有犹豫，直直冲着燃烧的几棵大树冲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声哀鸣，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号哭。康小白心知一击得手，只是恐怕伤不到猰貐要害，但康小白原本就不指望一击即中，只想延缓猰貐的动作，让他能够有时间进行下一步的布置。

　　康小白从火焰中穿过，熊熊烈火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他连续在几棵树上贴上符咒，又听到了猰貐扑上来的动静。

　　适才猰貐躲得及时，只被火球燎到了一只脚爪。脚爪的疼痛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更加激发了猰貐的凶性，康小白只觉猰貐扑上来的气势又猛了一些，一扭身子想躲，没躲过去，猰貐的一根长角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腿。

　　康小白闷哼一声，伸手握住了穿过他大腿的长角。猰貐一爪挠向他的腿，想要借力把角拔出来。康小白一掌劈向猰貐的头。猰貐尖叫一声，头上的长角喀一声折断了。

　　猰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蹿上近旁一棵大树，又不见了身影。

　　康小白咬着牙，想把扎在大腿上的长角拔出来。手上一用力，血就喷了出来。康小白手上顿了顿，身后猰貐又扑了上来。

　　先把猰貐困住再说。康小白松开了握着长角的手，一个火球挥向身后，脚步不停，又从着火的几棵树中穿了过去。

　　猰貐要避开这火，暂时跟不上来。康小白一冲出烈火的范围，就冲着上方喊了句，“莎莎。”半空现出小鬼的身影。康小白指了指贴了符咒的树干，示意莎莎到后面去。小鬼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地隐去身形飘走了。

　　康小白顾不上拔出腿上插着的角，又在几棵树上贴了沾了血的符咒，松了一口气。法阵已成，只等着猰貐入网了。

　　脑后一阵劲风，猰貐断了一角，更是暴躁，直击康小白要害。康小白并未躲闪，背着猰貐扑来的方向，迎着烈火冲了上去。

　　猰貐在身后追了过来，逼近火焰处，不由慢了几分。

　　上当了。康小白嘴角一勾，他故意把猰貐引到此处，猰貐只当康小白又要从火中穿过，怎知康小白忽地换了方向，一连几个火球击中还未燃烧的树干，一时四处都燃起火来。

　　康小白站在阵法边缘，在身前树干上，贴上了最后一张符咒。

　　猰貐在烈火中左突右扑，始终扑不出阵法的范围。最早烧起来的几棵大树已经快烧成了炭，火势渐小，猰貐见冲不出法阵，便纵身朝着火势减弱的地方逃去。

　　康小白见状，伸手按住了树上符咒，催动火灵之气输入法阵之中。一时火势大增，猰貐四处逃窜，终于被火灵烧到了身上，一阵婴儿啼哭之声炸响，山林之间隐隐传来了回音。

　　“啧啧，梁家堡夜哭的娃都没叫得这么惨呢。”黑胖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衣袋里钻出来，蹲在康小白肩膀探头探脑地看。

　　猰貐已经烧成一团火球，在几棵树中间来回撞了几次，落在地上翻滚。康小白收回了手，转头看了黑胖子一眼，“把你扔进去试试？说不定叫得更惨。”

　　“别别别别。”黑胖子两只小细爪举过头顶飞快地晃动，“回头穆老爷见不到我，得多伤心呢。老爷您怎么下得去手。”

　　猰貐叫了一阵，声音渐渐地低了。一时四周只有树木燃烧的哔啵声。康小白背过身去，倚着树干坐下了，伸手握住仍插在腿上的角，用力一拔，把角抽了出来。

　　腿上已经没有流血了，被血浸透的裤子冷冷的贴在腿上。康小白这一拔，又是一股鲜血喷了出来。他极快地点了自己腿上的几处穴道，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条，扎在了腿上。

　　黑胖子从肩膀上跳了下来，蹲在伤口附近，盯着康小白裤子上的血迹，嘿嘿笑了声，小心翼翼道，“老爷……这……流出来也是浪费了，不如让我舔一口，就一口。”

　　康小白看着手中的角，那角约莫尺把来长，上面分了个叉，尖端极为锋利。也不知道猰貐是在什么地方把角磨得这般锋利的。

　　想象了一下猰貐蹲在树下磨角的样子，康小白没来由地想起了穆平的本体。

　　穆小猫蹲在树下探头探脑地磨着角，那场面，还挺可爱的。康小白握着手中的角，笑了笑。

　　这东西带回去，给穆平做点儿什么吧。也许可以做一柄短剑，穆平那把牙璋，虽然是个不错的法器，但终究是不够锋利。

　　黑胖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康小白的回应，抬头看了一眼，把那笑容当做了默许，一头扎向康小白的伤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灵气充沛的血啊，喝上一口，抵得上他一年的修行了，虽说他好像从未好好修炼过。但是，要是天天能喝上这样灵气充沛的血，谁还要好好修炼啊。

　　黑胖子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人了。就算隔三差五要被威胁丢井里淹死，扔火里烧死，那也值了。

　　康小白觉得腿上伤口有些发痒，一低头就看到了埋头苦吃的黑胖子，一指头弹了上去。黑胖子圆滚滚的身子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惨叫道，“老爷，你刚刚答应我的……”

　　“什么？”康小白不记得自己刚刚答应过什么，皱了眉看向黑胖子落地的方向。黑胖子已经掉进了枯草中，看不到了。只听到声音从草丛中传了出来，“答应我可以舔一口啊……”

　　“煤球，别自作多情了。”莎莎从半空中现出身形，“白叔刚刚笑了，是因为想穆平了，根本没听到你说啥。”

　　“叫穆叔。”康小白瞪了莎莎一眼。这小鬼对自己还忌惮几分，可知道穆平怕鬼，一直在穆平面前没大没小，还常变着法儿吓他。

　　莎莎吐吐舌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康小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鬼刚刚说了什么。他扶着树站起来，掏出陶罐，小鬼自觉地钻了进去。

　　先回广济巷休息一下吧。也不知道曦城还有多少大妖活动。之前是九婴，还有个不知道身份的女子，这会儿猰貐也出现了，后面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麻烦。希望赤利能尽早赶到吧，康小白觉得有些头疼。

　　想到小鬼刚刚的话，康小白头更疼了。

　　这么小的娃娃，怎么什么都知道？自己刚刚在想穆平……有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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