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第二天是个晴天。

　　穆平迷迷糊糊睁眼时，忍不住这样想。窗外的天空蓝得浓郁，阳光很好，穆平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像泡在一池子阳光里似的。

　　可是阳光明明没有照到床上。穆平动动腿，碰到了被子里的一个小暖炉。

　　对了，这不是他的房间，他昨天睡在康小白的床上。穆平轻轻侧过头，身边没有人，被子掖得好好的。他没来由地一阵惊慌，喊了声白哥。

　　康小白出现在门口，“醒了？”

　　穆平安心了。他突然不想说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听到康小白的脚步声靠近，先是走到椅子边，顿了顿又走到了床前。

　　床轻轻震动了一下，康小白在床边坐下了。穆平静静听着，康小白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又等了一会儿，穆平睁开了眼睛，康小白正看着他。

　　屋里没有人说话。穆平被康小白看得不自在起来，转开目光看向窗外。“白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才。”康小白也望向窗外，窗外是化不开的蓝。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康小白从心中赶了出去。“把你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又去看了看那个女人。”他不想提吴襄灵的名字，“院子里待了一夜，居然还没被冻死，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处理？”穆平提起了精神，坐起来往床的内侧挪了挪。他伸手摸到了被子里的暖炉，掏出来想递给康小白，目光却在康小白的左臂上凝固了。

　　康小白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左边衣袖下方空空荡荡，让穆平有些心疼。

　　“等到晚上，把她丢回曦大也就是了。”康小白右手接过暖炉，指尖在穆平的手背上轻轻划过。“不然怎么办，我们亲自挖个坑把她埋了吗？”

　　穆平噗嗤一声笑了，“也可以啊。只是大冷的天，土都冻硬了，大概不太容易挖。”他不想在康小白面前提起手臂的事，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体育□□原本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做便不做了。自己存的钱，应该够养康小白很久了。

　　到时候，便把康小白关在家里，一日三餐大鱼大肉，喂得胖胖的。说不定，少晒些太阳，还能养白一点。他想得开心，一时难掩嘴边的笑意。

　　“笑什么？”康小白很喜欢穆平现在的表情，和银元一样，亮晶晶的。

　　穆平瞬间捂住了脸，声音闷闷的。“没什么，白哥，你昨天说，要带我去哪儿？我太困了，没听清楚。”

　　“去了你就知道了。”康小白把暖炉放在腿上。“你还没告诉我，雪蚕丝是哪里弄到的。”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的。穆平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天英山。”

　　是了，穆平与天英山是有些渊源的，天英山有雪蚕丝也不奇怪，自己竟没想到这一层。“我倒忘了，你可是天英山陆少。”

　　“不是的。”穆平摇头，“天英山陆少什么的，都是拿来骗人的。我从没入过天英山门下，只在那住了一个月，后来还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这事穆平以前不愿意说，此时说出来，康小白便静静听着。

　　不想穆平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说了句，“这次回去，我答应了别人，日后带你一同去找他喝酒。白哥，你愿意去吗？”

　　“去。”康小白没问那人是谁。“你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答应了又怎么，我又没说你会同意。”想到这次回天英山的事情，穆平觉得有些不真实。没想到见了陆晋还能心平气和的聊天，更想不到陆晋送了他雪蚕丝。

　　当初离开那里，确是没想过会回去的。但回去过一次，穆平心里也没那么排斥了。

　　“你想我陪你去，我就去。”康小白手指在暖炉上敲了敲，很暖和，穆平的身体也这么暖和。昨夜穆平睡在他身边，两个人盖着屋里唯一的一床被子，康小白半夜热得有些出汗。不知道是穆平体温偏高，还是自己的体温太低。

　　“我还想去很多地方，你都陪我去吗？”穆平问。

　　康小白没说话。穆平心里暗自叹气，明明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偏偏忍不住想要更多。问了又如何，何必让康小白为难。

　　“你想去哪里？”康小白突然说。

　　“啊？”穆平没想到康小白会这样问，张着嘴愣了半天，缩进了被子里。“突然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小猫，真有趣。康小白看着穆平露在外面的头发，伸手戳了一下。“那就等你知道了，再陪你去。”

　　“嗯。”穆平捂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酸。康小白的话太过柔软，让他招架不住，泪水倏地涌了出来。

　　“怎么了？”康小白以为穆平害羞，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穆平裹着被子一抽一抽的，声音很轻，竟是在抽泣了。

　　刚刚还笑的挺开心呢，突然这是怎么了？康小白拉了拉被子，穆平把被子抓得死紧，他没用太大力，一时没拉动。穆平知道被康小白发现，也不再忍，哭得更大声了。

　　“白哥，都是我不好，每次都害你受伤，你的手臂……”

　　原来是因为这个哭吗？康小白又拉了拉被子，穆平很大声地吸鼻子，手上丝毫没有放松。康小白只好伸手搁着被子摸过去，找到穆平的手捏了捏。“手臂没关系，过几天就恢复了。”

　　“什么？”穆平探头出来，眼睛红红的。“手臂还会长出来吗？”

　　“说不定可以呢。”康小白又想逗他了，“少了条手臂，你下次惹麻烦，怎么抱着你逃跑？”

　　穆平脸红了，“谁说一定要逃跑了，我也变强了不少，这次去天英山，我还……”说了一半，忽然闭了嘴。

　　康小白的脸色变了。他一把掀开被子，抓住了穆平的手腕，穆平觉得有些冷，用另一只手把被子往回扯了扯。“没事的，受了点小伤。”

　　“小伤？跟人打架了？”穆平体内灵气几近于无，康小白一探之下就发觉他受了内伤。穆平手臂动了动，想从康小白手中缩回来，康小白手下用了点力，穆平拽不动，哼哼唧唧地说，“没跟人打架，倒是跟狗打了一架，偷用了你的五雷符，差点把它劈成烤狗肉。”

　　穆平已经能召雷了？康小白有些惊讶，明明他现在还不能灵活运用体内灵气，何况还有那道封印在身，他探到穆平泥丸宫内封印还在，封印不解，强行引雷必定要受内伤。“你封印没解，怎么召的雷？”

　　穆平试图转移康小白的注意力，他抬起另一只胳膊，指了指自己胸口。“白哥，我被那只狗抓了两下，胳膊和胸口都受伤了。”

　　外伤不打紧，过段时日自然就好了。康小白还攥着穆平的手腕没有松开，“穆小猫，跟我也不能说实话吗？”

　　穆平垂头丧气地说，“当时太着急，强行冲破了封印召雷，如果不解开封印的话，可能就没办法恢复灵气了。”

　　去天英山的时候，穆平不知道自己中了蛊，康小白突然意识到，穆平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回天英山吧。”

　　“嗯。我以为她给你下了蛊威胁你。”穆平有些懊恼，他一心想拿到雪蚕丝为康小白解蛊，却没想到最后是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丢脸了。

　　“那么相信我？”康小白看着穆平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轻轻把他的手放到了床上，穆平一被放开手，就无意识地把手攥紧了。“万一我不是装的，是真的呢。”

　　穆平老实承认，“看到那张纸之前，也怀疑过的……很难过。但又有些不相信，你说过对这些没兴趣的，怎么会那么快喜欢上她呢？”

　　“是啊……没那么快。”康小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缓缓俯下身，贴上了穆平的唇。
　　真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穆平心里简直在咆哮，这是怎么回事，白哥突然是怎么了。他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康小白的嘴唇凉凉的贴着他，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康小白起身的一瞬间，穆平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迅速放开了，把手藏在被子里。太丢人了，穆平绝望地想。

　　“不饿吗？”康小白笑了，“吐得那么干净，又一直没吃东西。”

　　“饿了。”穆平点头，“白哥会做菜吗？要不还是我来做吧。”自己怎么那么蠢，就算康小白会做菜，怎么能让他用一只手臂做呢。

　　不过亲了穆平一下，把他亲傻了吗？康小白忍着笑说，“不会做，我还不会买吗？”

　　星期天一早，第一个走出宿舍的女学生，一眼就发现宿舍门口倒着一个人，头上有个很大的伤口，满脸血污，看不清面容。她闭上双眼，站在原地尖叫起来。

　　联系到这两天都没出现，周六的课也没来上的康小白，大家轻而易举的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吴襄灵最后一次出现是星期五的晚上，星期六一早便离开宿舍，不知道和康小白一起去了哪里。二人之间发生了些矛盾，吴襄灵不幸被抛弃，回到宿舍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
　　出了人命，自然惊动了警察。据说吴襄灵老家在襄城附近的一个寨子，谁也联系不上她的家人，

　　没有苦主，死因又是头部受到撞击，大家也都说是跳楼自杀。警察随便调查了一下康小白的宿舍，也没发现什么疑点，就这样结了案。

　　随后，谣言又有了变化，说是康小白身为□□，玩弄女学生之后便随意抛弃，闹出人命。更有甚者，说吴襄灵可能不是自杀，是怀孕后威胁康小白不成反被灭口。

　　众说纷纭，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于是，在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一直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曦大发布了一纸通告，开除了康小白的教职。

　　康小白这几天待在穆平的宅子里没出门，他设下结界，旁人就算来到这里，也找不到他。怎料警察根本没上门。穆平倒是偷偷地去了几趟曦大，为康小白持续报道事情的后续。

　　被开除教职，康小白不甚在意，不过这些流言倒让他有些无奈。尤其穆平回来又讲得眉飞色舞，最后更是捧腹大笑，说白哥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没想到现在成了真的。康小白瞪他，说我还可以再衣冠禽兽一点。

　　于是穆平怂了。

　　休息了几日，康小白自觉恢复的差不多了。穆平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他的外伤好的很快，解蛊之后虚弱了几天也便没事了。

　　等自己手臂恢复，就想办法给穆平解开封印。康小白这样想着，叫过穆平，“前两天说，要你陪我去个地方，你准备好了吗？”

　　穆平不明所以，还觉得是康小白担心他的身体。他原地跳了两下，道，“还需要准备什么？随时出发。”

　　康小白眼底带笑，口中严肃道，“你不是怕鬼吗？这次要去的地方，有很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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