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星期六早上之后，有几天没见到穆平了。星期天半夜康小白偷偷回了穆平的宅子一趟，怕距离太近对穆平有影响，他取了换洗衣服就走，并没留意穆平不在家。

　　穆平不出现，对康小白来说反倒是个好事。这样穆平就不会有危险，也不用担心吴襄灵对他不利。

　　吴襄灵倒是主动提起过一次，她笑着说穆先生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还让她有点儿失望，康小白没搭腔。

　　穆平这么快就放弃了？康小白自己都有些不信。

　　第五天晚上，他去找了朱明笛。为了避开吴襄灵，他一直等到深夜把吴襄灵送回了宿舍，才独自前往。元秋已经睡了，康小白没有见到她，朱明笛却还没睡。

　　“穆平走了。”一见到康小白，朱明笛便说。刁达本欲跟出来，被朱明笛推了回去，说是私事，要单独聊。

　　“去哪儿了？”康小白问。

　　朱明笛心下好笑，康小白来的比他预料的还要早，这次打赌可输给刁达了。“他没说，只说心情不好，出去溜达几天。我还劝他来着，大冷的天，到哪不是天寒地冻的，没劝住。你们闹别扭了？”

　　“嗯。”这件事情康小白打算自己解决，既然没告诉穆平，更没有必要告诉朱明笛了。既然穆平只是出去散心，没出什么事，他就放心了。

　　朱明笛也没追问，“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没准自己想通了，就不生气了。”

　　康小白倒不怕穆平生气，只要他没事，自然可以慢慢解释。如果解释不通，解释不通也就算了，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只是，吴襄灵可不是个天真的女娃子。这几天，康小白几次旁敲侧击雪蚕丝的事情，都被吴襄灵轻描淡写地避了过去。有时候康小白甚至想，穆平活了那么久，怎么心眼还不如一个小女娃多呢。

　　晚点儿回来也好，正好给他留出时间，把这件事解决。自己身上的子蛊，也要想个办法。子蛊被除，母蛊也将受反噬，吴襄灵不可能让他轻易解蛊。

　　好在这几日，吴襄灵每每在他宿舍盘桓到很晚，却从未表现出留宿的意思。康小白不觉得吴襄灵是个矜持的人，她晚上不愿留下来，说不定是有些事要避着他做。

　　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便与解蛊有关。是想办法让她留下，还是半夜潜入女生宿舍，康小白还在犹豫。若把吴襄灵留下，很可能被对方发现端倪，但他总觉得，夜探女生宿舍有些不妥。

　　星期五下午正好是吴襄灵班上的课。这几天吴襄灵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扬他们之间的事，一节课下来全班同学脸上都是揶揄之色。有两个女学生，甚至还流露出一点羡慕。

　　每天除了吴襄灵上课的时间，两个人都腻在一起，现在怕是整个曦大都知道了。康小白也就随她去了，她越放松警惕，对自己就越有利。

　　上过体育课自然是一身大汗，康小白提议去食堂吃饭，吴襄灵却想先回宿舍洗澡。康小白犹豫一下，道，“去□□宿舍洗吧，省得你排队。”

　　吴襄灵有点惊讶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嫣然一笑，说回宿舍先拿些东西。几个女学生在一旁起哄道，“呦，这下晚上也别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们羡慕也没用。”吴襄灵与她们调笑几句，奔进了宿舍。这或许是个机会，康小白瞬间做了个决定。

　　寒风一吹，身上的汗很快便消了，吴襄灵取了东西出来，也不急着要洗澡，先去吃了饭，才慢悠悠地和康小白一起逛回了□□宿舍。康小白俨然一个称职的男伴，帮吴襄灵拿了所有东西，
　　事已至此，也不怕旁人的目光。

　　他觉得有些讽刺，以往他把所有东西都交给穆平提，这会儿他自己却在帮一个女学生提东西。

　　坐在康小白宿舍里那张破床上，二人一直腻到夜色渐深，吴襄灵才说要去洗澡。康小白跟了过去，吴襄灵回头白他一眼，笑道，“怎么，光明正大偷看我洗澡？”

　　“我怎么敢。”康小白笑笑，在浴室门口站定了，并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那你可别走哦。”吴襄灵笑了笑，那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康小白看着缓缓关上的木门，深吸一口气，“那你晚上，也别走了吧。”

　　他声音不大，吴襄灵听不分明，高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康小白稍稍提高了些声音，“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吧。”

　　穆平蹲在窗台上往里看，里面没有人。被他弄坏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康小白换过了，看起来比之前新了不少。康小白曾经说过教他一个开窗的小法术，可后来他搬去了自己家，没有用这
　　个法术的必要，直到现在穆平也没学到。他把耳朵贴在窗外，静静地听了听。

　　连夜从天英山赶回来，他身上有伤提不起力，速度比去的时候还慢了些。好在熟了路，周五上午便回到了曦城。他饭也不吃，扑在床上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晚上才觉得恢复了些精神。

　　睡觉之前，他还是去康小白的房间看了一眼。其他东西都在，只是少了几件衣服，看来白哥并没打算彻底搬出这里。

　　可是伏在窗外的时候，穆平清晰地听到康小白的声音在说，“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吧。”仿佛怕他听不清似的，一连说了两次。然后吴襄灵的声音伴着水声响起，隐约可以听见，“康先生，我还以为你是柳下惠，没想到……”

　　答没答应，穆平没听清。冬天的窗棱真凉啊，穆平伸手揉了揉耳朵，忽然觉得腹中又有些疼痛。奇怪，这几天都没有痛过，怎么忽然……

　　吴襄灵感觉到体内母蛊轻轻动了动，嘴角慢慢漾起一抹笑。“康先生，你那个穆先生好像来找你了。”

　　穆平回来了？

　　康小白没动，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个嗯。穆平不能在这里，至少今晚不行。门后的水声停了，吴襄灵笑道，“你真狠心。我倒有点儿怕你了，说不定哪天，你也对我这么狠。”

　　“你是对自己没信心吗？”康小白不动声色。

　　吴襄灵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推门走出来，头发湿哒哒地搭在脸上。“我才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把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又冲康小白笑了一下，“给你最后一次叙旧的机会。我可是够大方了，如果被我发现有下一次，你知道我多擅长吃醋。”说着转身便下了楼。

　　这是威胁吧。康小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依然没有挪动脚步。刚刚他们说的话，穆平多半是听到了的，这会儿他要怎么跟穆平说呢。

　　穆平听到吴襄灵离开的声音，知道吴襄灵并没有每天在康小白房里过夜，心中稍稍好过了些。他等了一会儿，听到康小白开门的声音，便轻轻敲了两下床。

　　康小白叹了口气，打开了窗。“有事？”

　　穆平从窗台上跳下来，外面太冷，这会儿感觉四肢都有些僵。一落地，他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离他太近了。康小白刚想去扶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反而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门边。“没什么事就别来了，你刚刚听到了吧，她会不高兴。”

　　穆平忍着腹痛，也不站起来了，就缩在地上，捂着肚子抬头看向康小白，“白哥，我知道你没有喜欢上她，是她胁迫你的，我看到了你字纸篓中的纸条。”

　　康小白闻言向字纸篓看去，果然已经空了。穆平什么时候拿走的纸条，他这几日竟没发现。

　　“白哥。”穆平颤抖着伸出手，手掌摊开露出一个小瓶子，“雪蚕丝，我拿到了。”

　　“哪里拿到的？”康小白答应吴襄灵的条件，便是想从她手中拿到雪蚕丝，既然穆平已经拿到雪蚕丝了，自然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当务之急，是先给穆平解了蛊，再对付吴襄灵。他接过瓶子打开看了看，确定了里面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穆平想回答康小白的问题，却因康小白的靠近，痛得发不出声音。康小白揣好瓶子，一把将穆平抱了起来。“算了，先别说了，你忍一下，先去你家给你解蛊。”

　　什么？中蛊的不是康小白吗？穆平还没反应过来，康小白便抱着他从四楼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康小白抱得很稳，穆平在他怀里疼得直哼哼，一只手狠狠拧着他的胳膊，康小白也不觉得疼。跑出一段，怀里那人轻轻扯了他一下，“白哥，中蛊的……是我？”

　　不然呢，难道你真的以为是腹痛是因为不新鲜的红薯吗？这小猫，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又特别蠢。若不是看他疼得厉害，康小白真想嘲笑他几句。穆平没有得到康小白的回答，又颤着声问，“你是因为我，才和那个吴襄灵……”

　　“别说话。”康小白速度很快，寒风从脸上刮过，刀子似的。穆平听话地闭了嘴，把头往康小白怀里埋了埋。他想咳嗽，担心又咳出血来，咬着嘴唇拼命忍住了。

　　把穆平放在床上，又点了灯，康小白直奔丹房去找需要的药材。穆平看着他跨出门外，一口血喷在了床上，这血竟是黑色的。

　　康小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穆平歪在床上，嘴边全是血。他也顾不上帮穆平清理，急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雄黄、朱砂和一方荷叶。

　　他将荷叶放在床底，在床前均匀撒下雄黄和朱砂，然后小心翼翼在瓶中取出了一小团雪蚕丝。

　　“白哥，中蛊的不是你吗？”穆平躺在床上看着康小白手脚麻利地布置，心中茫然。自己什么时候中了蛊？

　　康小白有点生自己的气，早知道穆平知道哪里能弄到雪蚕丝，他何必和吴襄灵达成什么协议，又吞下她的子蛊。可弄到雪蚕丝，哪有那么容易，穆平这几天究竟去了哪儿？“你以为中蛊的是我，才去找雪蚕丝？”

　　“嗯。”穆平费力地点头，嘴唇乌青。康小白把雪蚕丝放在穆平嘴边，沾了沾他嘴角的血。那团半透明的细丝便在康小白手上扭动起来，向穆平口中钻去。

　　“唔，怎么回事？”穆平吓了一跳，他不知道雪蚕丝原来是这个用法，只觉有一根细细的丝线顺着他的喉咙爬了进去，感觉有些痒。

　　“很快。你再忍一下。”康小白知道这么近的距离，穆平此刻必定不好受。穆平刚想答话，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从喉中穿过的雪蚕丝不停颤动，在腹中搅成一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架，把穆平嘴边的话全搅碎了。

　　“哈。”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娇笑。“康先生，我说过，我可是很会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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