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不排除这种可能。”康小白点点头。

　　穆平惊讶道，“不会吧白哥，黑胖子不是说了，作怪的是个手妖吗？老黄还有这能耐？”

　　康小白道，“现在还不能断定。不过我有个猜测，或许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捉到那妖了。”
　　这晚，妖物果然出现了。

　　黑胖子被穆平派去跟着老黄，小鬼也被康小白放了出来，这会儿正在那掌柜家的院子里飘来飘去。反正那夫人和老妈子也看不见它，不用担心她们吓到。

　　穆平把暖炉放在膝上，手里捧着灯，盯着小鬼看。忽然间，那个疯女娃惨叫起来，穆平手一抖，险些把灯摔了。

　　“小心，摔坏了你赔不起。”康小白放下暖炉站起身来，打算去看看女娃。秦妈随便披了衣服，急急忙忙跑出来，砰的一声，不知撞倒了什么东西。

　　“谁让你出来了，快回去。”穆平瞪了秦妈一眼，“不是早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老实待在屋里吗？”

　　“可是，小姐……”女娃的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秦妈站在院子里，双手扯着棉衣，犹豫着没动。

　　“秦妈，交给二位大师吧。”那夫人的声音在正房中响起，秦妈没说什么，转身回屋去了。

　　康小白站在女娃的房间外面，隔着窗户往里面看。穆平好奇地凑上来，一眼看到窗子后面一张狰狞的脸。女娃蓬头散发，一双眼睛亮的瘆人，也不知看没看到二人，张了嘴不停地尖叫。康小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莎莎飘在半空，正冲着这边呲牙。

　　“莎莎，走开些，你吓到她了。”康小白冲小鬼摆摆手。莎莎意犹未尽地吐了吐舌头，正准备走开，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穿过了莎莎的胸膛。

　　小鬼没有实体，那只手只是从它身体当中穿过，却伤害不到它。果然如黑胖子所说，没有身体，只有一只从手腕处齐齐断开的手。

　　“来了！”穆平兴奋道，“果然是手妖！”窗户后面的女娃叫得更加凄惨，嗓子都有些哑了。

　　“不是鬼，穆平，交给你了，抓住它。”康小白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东西只是身形灵活，对穆平造不成什么威胁。

　　穆平把灯塞到康小白怀里，纵身扑了过去，嘴里不忘喊着，“莎莎，你离我远点。”小鬼咯咯笑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那只手速度极快，传过小鬼胸口便飞上了屋顶，掀起瓦片砸向穆平。穆平躲过了几片，还是被砸到了胳膊，一时生气，扑到墙边双脚一蹬，也顺着墙爬上了屋顶，踩得瓦片哗哗作响。

　　似乎晓得硬碰硬拼不过，穆平一上屋顶，手便飞了开去，还冲穆平比了个手势。

　　“白哥，抓不到啊。”穆平从屋顶飞身跃下，那手灵活躲开，潜入黑暗当中不知去向。“手妖会飞，你可没教过我怎么飞。”

　　“嗯，我也不会。”康小白站在一旁看着，“何况你那点儿灵气，飞起来也得不幸坠落，一不小心就英年早逝，我可不放心。”

　　莎莎在一旁笑了起来，穆平看不见它，只听到黑暗里传来一个娃娃的笑声。他咬了咬牙，“小鬼你别得意，等会儿就把你捉起来打屁股。”

　　“等你看得见我再说吧。”莎莎飘到穆平身边，对着他耳朵吹了口凉气。

　　穆平一抖，捂着耳朵左右看了看，“你，你离我远点。”那只手忽然从黑暗中现身，一块石头丢了过来，穆平没防备，被砸在了胸口。

　　“这妖只会吓吓人，不能把你怎么样。”康小白见穆平一副气急败坏地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谁说不会飞就抓不到它，它是怎么攻击你的？”

　　“哼，它只会在人背后扔石头。”穆平愤愤道。他追在那手后面，几次趁手飞得低些跃起去抓，都被躲过。

　　“你看着。”康小白俯身捡起一块瓦片，掰下一小块，瞄准了那只手，用力弹出。喀的一声，手上食指被打得弯向了手背，已是断了。那手飞向空中，不知在半空撞到了什么，又弹了回来。

　　穆平笑道，“白哥，你还有这一手？”说着捡起一块瓦片掰碎了，依样画葫芦弹向那手，却不知弹到了哪里。

　　“我已设下结界，它跑不了，你慢慢练。”康小白从堂屋拎出一把椅子，抱着暖炉在院中坐下了，“试着把灵气汇聚到指尖，你若学会了，明天开始，教你用符。”

　　穆平兴奋起来，练习几次，感觉渐渐找到其中窍门，射出的瓦块也能擦着那手飞过了。康小白忽地一伸手，两根手指夹住了空中飞来的瓦块，笑道，“可别滥伤无辜。”说着手指一弹，空中那只手的手指又断了一根。

　　“白哥，这是什么玩意。”穆平一边瞄着那手打，一边问。

　　“飞头獠。”康小白道，“据说生于岭南，这种妖怪妖气微弱，白天与常人无异，身上也并无妖气。到了晚上，头颅和双手却可以脱离身体，自行飞走。”

　　穆平一片瓦块打中了那只手，高兴地叫了一声，“白哥，你看到了吗？我打中了。”康小白夸了一句，心里暗暗惊诧，穆平学得这般快，说不定是使暗器的一把好手。

　　“白哥，你说头颅和双手都能自行飞走，怎么不见头颅？”穆平接连几片瓦都没有打中，有些心急，手下更失了准头。

　　“也许是去了车行。”康小白说，“别急，瞄准了再打。”

　　天色还暗着，东方亮起了晨星，远远传来几声鸡鸣。那只手显然有些焦急，拼命撞着结界，想要出去。康小白起身，把莎莎收进了陶罐，又掏出了几张符，“上次说的甲马，试试？”

　　穆平自然愿意。康小白把符贴在穆平和自己的双腿上，收了结界。那只手立刻飞出了宅子。“走，跟着它。”康小白拍了穆平一下，口中念起了咒诀。穆平抬腿，只觉耳边生风，脚下飞快，兴奋道，“白哥，回头记得教我。”

　　被穆平追打了一晚，那只手已没了力气，康小白与穆平在屋脊上跟着它疾走，那手一时也甩不掉二人。追到一间民房，穆平一眼便看见院里放着老黄那辆洋车。

　　“真是老黄？”穆平惊道，“居然被他骗过了。”

　　康小白摇头，“老黄并不知情，他没有夜间的记忆。但夜间的飞头獠却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

　　二人撕下腿上的符，从墙头跳下，那只手顾不上二人，飞快拍着窗户。屋内传来一声女人的呜咽，“走开！别进来！”

　　穆平看得惊讶，又有一头一手飞进院子，看那头颅果然便是老黄。两只手一齐拍着窗户，老黄的头颅见了穆康二人，面上有些惊惶，此刻也顾不得二人，冲着屋内叫道，“阿月，快开窗，我进不去了。”

　　屋内女人大声道，“你……你别进来，你把我当家的怎么了？”

　　东方已隐隐有些亮色，头颅更是焦急，口中百般恳求，屋内女子只是不理。

　　“再不开窗，你当家的就没命了。”康小白冲屋内喊道。女子没有回答，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康小白对那头颅道，“把事情说清楚，我帮你开窗。”老黄的头在空中转了几圈，急道，“来不及了，天要亮了，你帮我开窗，今夜我去找你。”

　　康小白点点头，示意穆平把窗打开。穆平飞起一脚，踢烂了窗棂。头颅和双手急急从中挤了进去，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穆平又是一脚，整扇窗户都飞了出去。他跳上窗台，钻进了屋内，也不看那个吓得缩在墙角的女人，径直去给康小白打开了门。

　　黑胖子跳出来，蹲在了穆平肩膀，得意洋洋地说，“穆老爷，我可是恪尽职守，在这里守了一晚上，是不是该赏我一口血喝。”穆平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

　　老黄的头颅和双手已经回到了身上，他缓缓睁开眼，翻身便坐了起来。“二位老爷，你们怎么来了？是有急事要用车么？”

　　女人叫道，“你……你，你是什么东西？”老黄一脸茫然，“阿月，你怎么了？”

　　康小白走过去，轻声道，“说来话长，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说着抬手在老黄脖颈一侧一敲，老黄便倒在了炕上。那叫阿月的女人见了，又尖叫起来。穆平听着心烦，一把拉过女人，也学着康小白的样子，在她后颈一敲。

　　阿月叫得更响了，“救命啊，土匪杀人啦。”

　　康小白白了穆平一眼，走过去一掌打晕了阿月。穆平低着头，“抱歉啊白哥，我看你刚刚……挺轻松的。”

　　康小白叹气，伸手摸向穆平脖子，在一个地方点了一下。“幸亏你力道小，不然一个不小心可就出人命了。你若硬要练，就拿我来练吧。”

　　穆平摸到康小白适才碰过的地方，感觉脉搏在指尖激烈地跳动。他偷偷吐了下舌头，“白哥，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啊。”

　　“凭你还想伤到我？”康小白并未注意穆平的用词，“把你的爪子亮出来，借我用用。”

　　穆平不明所以，手一张伸出了利爪。康小白用力划破右手指尖，从衣袋中掏出黄纸，用手上的血画了一道符。

　　自己的小心思被康小白完全无视了，穆平有些失望。他盯着康小白的侧脸，心想刚刚那话说的不对，我怎么舍得不对白哥下手呢。

　　康小白画好了符，看穆平还愣着，便喊他去打碗水来。穆平找了个碗舀了水，康小白便把符燃了，灰烬撒在了水里。他让穆平把水喂阿月喝了，再把阿月拖到床上，让她躺在老黄身边。穆平一一照做，“白哥，你给她喝了什么？”

　　“让她忘记今天晚上的事，不然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康小白忽然想起一事，“冥减，她看似从未发现老黄的异常，今夜怎么会突然醒了。”

　　黑胖子得意道，“老爷，我听从吩咐跟着老黄回家，看到老黄和那女子一起睡了，啧啧，那场面，你们也听到了，那个女人嗓门可真响。”

　　康小白冷冷打断，“不用说这段，后来呢？”

　　黑胖子脸上略有些遗憾，砸咂嘴接着说，“后来两个人就睡啦，那女子呼噜比嗓门还响，站在她身上感觉像地震。老黄忽然起身，把窗户打开又躺了回去，然后他的头和手就飞走啦。那女人呼噜实在太响了，我被吵得受不了，就把她叫醒了。”

　　“原来是你干的。”穆平叫道，“害老黄差点进不来 ，你还好意思要奖励？白哥，要是老黄的头一直被关在外面会怎样？”

　　“会死。”康小白说，“天亮之后若头颅没能回到身上，飞头獠就会死。”

　　穆平抬手拍向肩上的黑胖子，“听见没有，你差点把老黄害死。”黑胖子灵活地跳开了，口中嘟囔，“谁让那婆娘呼噜声那么响。”

　　顺着黑胖子跳开的方向，穆平一眼看到了康小白的右手。适才康小白力道用的大了些，这会儿指尖还在流血。穆平脑子一热，抓起康小白的手，含住了那根手指。

　　康小白感觉穆平温暖的口腔包住了自己的手指，僵在了原地，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见穆平双眼怯怯盯着自己，一时也忘了把手抽回。

　　穆平含住手指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担心康小白生气，一动也不敢动，又舍不得把他的手放开，只是盯着康小白看。舌尖无意间触到康小白的指尖，一股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开来。

　　两个人就这样瞪着对方，谁也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黑胖子咳了一声，无奈道，“我无意打扰二位老爷，只是……我看到老黄眼皮动了一下，可能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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