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柔柔，我回来了，这几位是？”那汉子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位陌生人，问。

　　梁柔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头也不回地说，“这就是我外前人，梁修诚。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梁修诚走进了院子，笑道，“梁柔就是这样的性子，沉迷铜器，不问世事，怠慢了几位客人。快进屋里坐。”

　　屋里的陈设甚是简单，梁修诚招呼三人坐了，倒了茶来。穆平简单说明了来意，便开门见山地道，“梁姐姐适才已跟我们说过，那订制铜器的人，是与你联系的。你可知道那人什么身份？”

　　梁修诚为难地搓了搓手，“这主顾的身份，我们向来是不方便透露的。”穆平道，“若不是此事干系重大，我们也不会专程前来拜访二位了。”说着便把丢失孩子的事情，又向梁修诚说了一遍。

　　梁修诚听了也是一惊，“没想到竟有这种事，我们是本分的手艺人，主顾的身份也不会去过多打探。不是有意要瞒几位，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主顾出手阔绰，每月会按时把青铜器碎片送来，但这个月时间已过，碎片却没送来。他们不来，我与他们也联系不上。”

　　“与你联系那人，叫什么名字？”见梁修诚说得诚恳，穆平也不想为难他，只是若能够再多打探一点儿消息，也是好的。

　　“名字我也知不道，那人只说，让我叫他二哥。”

　　“二哥？”穆平眼睛一亮，“是个右眼下有颗痣的黄脸汉子？”

　　“就是他。几位认识？每次都是那人送来碎片，取走铜器的。”梁修诚连连点头。

　　穆平心中叹气，二哥已死，四爷又知道的不多，这条线索怕是已经断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查不到线索，康小白也只能作罢，不会再查下去了，心里又高兴起来。在他看来，这趟实在是个赔本买卖，到此为止再好不过。

　　康小白听了这话，面上也没什么反应。既然这里查不到，回去再想办法查查四爷，和尚德巷13号那个宅子，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何况那些人只要不是就此销声匿迹，在曦城若还有些什么动作，总会被发现。

　　“白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穆平看向康小白，见康小白缓缓摇头，便站起身来，“梁先生，打扰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梁修诚尴尬地笑笑，“我家太过简陋，就不多留各位了。”说着起身送他们出门。穆平向依旧坐在院中的梁柔打了个招呼，梁柔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并未起身。

　　康小白刚要跨出院门，想到了什么，回头又问了一句，“梁先生，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怎料话一出口，梁柔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低着头说，“几位慢走，梁柔就不远送了。若是这院里有什么入得了眼的，便送给几位了。”竟是要赶他们快走。

　　康小白笑笑，“无功不受禄，多谢了。以后若有需要，可能还要麻烦您替我做上几件铜器，倒时还望大师不要拒绝。”

　　梁柔点头答应，几人刚走出去，便急急拉上院门。梁修诚站在门口一脸尴尬，“梁柔她不懂礼数，几位别见怪。”

　　穆平肩膀挤了挤康小白，不解道，“白哥，她要送你东西，你还不要？”

　　康小白嫌弃地看了眼穆平，“那院里的新货，还没上锈。拿回去也买不上价，你不嫌重？何况梁柔手艺虽然精湛，做出的到底是凡器，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你还说要她做铜器？”

　　“随口一说罢了。”康小白摆摆手，“你这么舍不得，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吧。”

　　他只是玩笑，穆平却一脸认真，“真正的好东西？还真没见过，白哥什么时候带我开开眼？”

　　“日后若有机会。”康小白随便应了。他不觉得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就当是哄哄穆平，过一会儿，穆平也该把这事忘了。

　　穆平果真便不提此事，过了一会儿，想到梁柔急着赶他们走，又觉得有些奇怪，“梁姐姐适才是怎么了？为何急着赶我们走？”说着突然明白了什么，“莫非那个梁修诚有问题？他的身体怎么了？”

　　“他身上，有附芽子。”

　　穆平顿时停下脚步，“他身上有附芽子？怪不得梁姐姐刚刚听到附芽子的时候，脸色那么差。不过她为何不问解救的办法，反而不想让我们知道？”

　　“别人的家务事，你却管得多。”梁柔既有这样的手艺，又不问世事，那梁修诚若想瞒着她，利用这手艺从中得利自不是什么难事。看梁柔的反应，应该是发现些什么了。康小白出门时已看过梁修诚的脑后风池穴，没有被封，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想管这麻烦事。

　　“那个梁修诚看着老实，没想到也是个贪心鬼。”穆平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背上怎么受的伤忘了？”想到穆平背上的伤，康小白便忍不住出言讥讽。没想到穆平却不出声了。

　　回到昨夜住的窑洞，穆平才开口问道，“白哥，我们这是该回曦城了吧。”康小白点点头，他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便看着穆平撅着屁股检查箱子里的东西。康小白本以为此行会有所发现，没想到却断了线索，准备的东西也没能用上，此刻箱子仍然装得满满的，穆平拿回来的几件铜器放不下，只能依旧用那花被单包了，背在身上。

　　司机就在隔壁窑洞休息，见他们要走，也不多话。灰茅蜀还想把他们送到车上，康小白便已开口，“灰先生，不用送了，请回吧。”穆平也说送来送去好没意思，他若愿意，随时来曦城玩耍。灰茅蜀这才与二人告别过，回祠堂去了。

　　穆平想到回家，心情很好，心里盘算回去之后要先好好洗个热水澡，大吃一顿，再去街上逛逛，听个戏什么的。一路嘴角都是扬着的。怎料刚走到车前，却被一大群呼啦啦涌上来的村民围住了。

　　穆平吓了一跳，笑道，“不用感谢我们了，都是举手之劳，我们这就回去了，什么也不收啊。”

　　为首的村民披麻戴孝，一脸怒意，瞪着几人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康小白轻咳一声，低声在穆平耳边说，“你见过拿着镰刀锄头来道谢的？”

　　“或许是刚才下田干活，没来得及放好……”穆平一句话未说完，为首的村民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镰刀，大喊道，“就是这两个土匪，装神弄鬼，假装是阴阳先生，害死了老族长。为老族长报仇！”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靠着车子直发抖。康小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上车，围着的村民早被煽动起来，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们还偷了我媳妇亲手织的花被单！”一时间，土匪、淫贼骂个不绝。

　　穆平气的连连跺脚，“你们的命可是我们救的，你们……”康小白抬手打断了他，“这时候，你说什么，他们都是不会信的。”

　　人群里又喊了起来，“砸车！”穆平顺着声音看去，那日见过的黑子也在其中，他举着一把锄头大喊，“梁族长还送了他们东西，这些土匪却恩将仇报，砸车！”说着，便有几块石头丢了过来。康小白还不觉得怎么，穆平背着包袱提着箱子，躲闪不及，险些被打中额头。那石头擦着穆平的脑袋飞过去，砸烂了一块车窗，司机在车里惊叫一声，缩着头抖成一团。

　　这下可彻底点燃了穆平的怒火，他掏出那日从四爷手中得来的花口撸子，啪啪啪对天连放了三枪。四周的村民忽然静了下来，纷纷向后退去，却仍围着没有离开。

　　穆平舒了口气，笑道，“白哥，得亏你让我弄了些子弹。出来时，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康小白不想多说，拍了穆平一下，“上车。”刚拉开车门，便又有人大喊，“土匪杀人啦！给梁族长报仇啊！”人群竟又围了上来，几个冲在前面的汉子，手中的锄头已经砸了下来。

　　康小白长叹一声，心知与这些人是说不通的，手下轻轻捻了个诀，口中默念了一段护身禁法，“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明星北斗，却敌万里，牵牛织女，化为江海，急急如律令。”他口中念得极快，一旁的穆平虽然听力极好，却也没能听清康小白念的什么。但村民手中的锄头却是慢了下来，停在了空中。

　　康小白在穆平身后的包袱上推了一把，穆平已反应过来，急急拎着东西上了车。包袱在车门上卡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就摔进了车里，鼻子狠狠地磕在座椅背上，疼得哼了一声。

　　康小白只顾看周围动静，眼角余光瞄到穆平还没钻进车里。他没料到穆平竟然这样都会跌倒，心想这只穆小猫平日逃得飞快，这会儿上个车怎么磨磨蹭蹭的，便又轻轻推了一下。

　　这一下刚好拍在穆平的屁股上。

　　穆平刚想伸手摸摸鼻子有没有流血，就感到屁股被摸了一下，心里顿时慌了，嗷地一嗓子叫出来，飞快地钻进车里，缩在角落。心道这什么时候了，白哥还有这闲情逸致摸自己的屁股。不过自己的屁股确实挺翘的，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想摸一下。这么想想，竟然丝毫没觉得康小白摸他屁股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康小白刚关上车门，就见到穆平缩在角落里一脸呆滞，双眼直楞楞地盯着前方，两颊微红，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奇怪地看了一眼，便吩咐司机赶快开车。这护身法他还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效果如何，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司机见刚刚还凶神恶煞想要扑上来的村民这会儿都停下了，还怕不小心撞到人，缓缓开动了车子。看到拦在车前的人并未发难，反而后退几步让出了一条通道，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加了一脚油门驶出了梁家堡。

　　康小白看了看穆平，见他还在出神，便出言询问。叫了几声穆平都没反应，只得抬手一掌拍在他头上。穆平啊地一声跳起来，一头撞在车顶。捂着头哼唧了半天，才感受到康小白的目光。
　　“白哥，你刚刚……”穆平一脸羞涩地看向康小白，却对上康小白坦然的目光，想问的话便问不出口了。

　　“怎么了？”穆平的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动静，康小白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只小猫又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白哥，你怎么这样盯着我看？”

　　“哦，你流鼻血了。”康小白掏出一张手帕递了过来。

　　穆平吸了吸鼻子，感觉鼻血出得不是很多，现在已经不流了。他接过手帕擦了一下，这才觉出不对。他是因为不小心绊倒在车上，磕到鼻子才流鼻血的，可不是因为被康小白摸了屁股，更不是因为被他盯着看。若是向康小白解释流鼻血和摸屁股没关系，好像也有些奇怪，但不解释，又怕康小白以为他被摸屁股摸到流鼻血……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手下用力，把鼻子擦得通红。

　　这该不该解释他还没想好，康小白冰凉的指尖又放到了他脖子上。穆平脖子一僵，心想白哥今天也太奔放了，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康小白的手指抚过他的脖子就拿开了，穆平不敢看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双手跟手帕不停较着劲儿，把手帕揉成一团。

　　只听康小白冷冷地说，“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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