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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熹微的光慢慢透过纱窗照进来。

　　凌舜不适地蹙眉，刚想撑着手坐起身，下/身传来的一阵酸软和腰间的一阵疼痛又让她无力地摔了回去。

　　她盯着屋顶的壁板出神，身旁的人不知是否被她方才闹出的动静吵醒了，慢慢转了个身，面对她，而后慢慢将她搂入怀中。

　　亮晶晶的眼一直锁住她不放。

　　“天亮了，你也该走了吧。”

　　凌舜依旧看着壁板，没看她一眼，“本尊已经替你想好申辩的措辞了，你要是再不滚，本尊只好拉着你去跳万骷谷了。”

　　万骷谷是天承门中惩治触犯门规弟子的地方。那里豢养着掌首珍爱的许多“宠物”。

　　进入那里的人无人可以生还。谷中风景秀丽，却因着堆积了太多骷髅的缘故，便被安了这样一个名号。

　　听见这话的小姑娘愣住了，显是不明为何她如此寡淡。

　　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怯生生地瞅着她，慢慢退回一些，收回抱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写，“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事了？”

　　“你没错，是本尊有错。”

　　凌舜摇摇头，侧身埋脸在榻枕上。闷声道，“你快出去吧，被旁人见了，就使你我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小姑娘怔了一下，眼眸微缩，对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写，“如此，就不打扰煜照殿大人了。”

　　每次她叫她殿号，就意味着这小姑娘被她伤到了，要好一段时候不理她。

　　凌舜也习惯了她如此。从她成为清玉殿的那刻起，她自己的心都被撕扯成了几段了。

　　谁又比谁会好过？

　　小姑娘贴心地替她将被褥掖好，手脚麻利地从榻上离开了。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凌舜趴在榻上装死，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她掌管风月所里那些卖身的姑娘，承了一夜的累，清晨恩客离开了，一肚子的空虚寂寞冷就没法儿发泄了。

　　明白过味儿来了，气得她捶胸顿足的。

　　可亏死她了，好不容易能碰到人了，早知道让那小姑娘受累了！

　　她昨晚上怎么就没想起来挣扎呢！

　　昨日望见师尊受了那样大的伤，商琏今儿个特意起了个大早，向堡中的庖厨讨了些补汤，准备给师尊送过去。

　　她太专注想心事，没注意身前的路，走到房门拐角时，忽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急得她忙致歉，不忘护住手中的汤，“对不住对不住……”

　　一抬头却怔住了，清玉殿大人？

　　这清玉殿大人不是与她们师尊有嫌隙么，如何大清早的往她们师尊这里走的？

　　“走路小心些。”

　　清玉殿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虽说她不会说话，那张绝色的脸上也是冷淡如霜。待她的态度却极好。

　　扶住她的胳膊，待她站稳后轻轻写道，“本尊过来寻煜照殿大人，商讨明日离开八泉城的事宜，却望见她房门紧闭，想是还未起身。你过去望一眼，若是起身了，就与她说一声，让她过一时来寻本尊。”

　　“是。”

　　她淡淡写完这段话，就慢慢离开了，商琏在她走时，抬头一瞥望见她乱了的前裳。

　　脑中一闪而逝什么，不过这念头太快，一瞬就消散了，她也并未多想，抱着汤罐往她师尊的房中而去。

　　到那时，果然见她师尊的房门是闭上的，她犹豫了片刻，轻轻上前敲了敲门。

　　“谁。”

　　“师尊，是徒儿。”

　　“进来吧。”

　　里间传来极疲惫的声音，商琏抱着汤罐推门进去，就见她师尊愁眉苦脸地对着水镜在穿衣，见她进来眼疾手快地将衣裳拢好，慢慢转身道。“怎么大清早的过来了？”

　　商琏将手里的汤罐放至桌上，轻轻道，“昨日徒儿见师尊似乎受伤了，便向厨子讨了些补汤。”

　　“哎，本尊总算收到一个孝顺的徒弟了。”

　　听见她这么说，她师尊立即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刚围着桌旁坐下，商琏眼尖，看见她颈畔处有块紫红的斑，忧心问道，“师尊，您颈边的斑块，是昨日被伤到的么？”

　　她说完，就见她师尊掀开汤罐盖子的手一僵。

　　许久，才面无表情道，“这是本尊昨日撞到树上磕的瘀痕。”

　　怎么磕的伤是这样形状的呢？

　　商琏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未经人事，自是不知昨晚她师尊伤得有多重。

　　心中忧心稍解，“师尊快喝吧。听那厨子说，这个补形气的呢。”

　　她师尊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一双媚眼往她身上投了一瞥，“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话落，端起香味浓郁的汤罐，刚送到嘴边，门“啪”地一声被推开了。

　　她的二师姐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师尊…您快过去…过去看看…清…清玉殿大人和…和柳堡主打起来了？”

　　“什么？”商琏惊了一跳，她印象里，不说清玉殿大人了，就是柳堡主也不是那种随意和人起争端的人啊。

　　她刚站起身，她师尊却已经放下手中的汤罐身形极快地冲了出去。

　　商琏赶紧扶着她还在喘气的二师姐紧随其后，紧赶慢赶到了地方，老远就看见一身雪白衣裳的清玉殿一巴掌将用木形气的柳意拍在地上，再轻飘飘落下来，冷淡地望向地上吐了血的柳意。

　　“本尊并未用形气，你就伤成这样，又何苦要与本尊争斗。”

　　“咳…咳…你不过是个哑巴，投胎投得好得了天承门掌首的教导，本君如何不如你！”

　　两人四周已围了好些弟子仆侍，里外三层围的人黑压压的乌云一样。

　　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儿，柳意也不避讳，一手捂着心口，边仰头向立在自己身畔的人冷笑，“你不过是承了你殿号的福气！若本君在天承门，又怎会轮到你！”

　　这话什么意思？

　　商琏一头雾水，见清玉殿大人也是冷冷淡淡望着地上的柳意，想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味。

　　“这柳堡主是不是犯病了啊？”她奇怪时，一旁的二师姐也哼哼道，“原本好好儿的，看见清玉殿大人从师尊的屋前走过来就要拼命。她的形气根本不够清玉殿大人一根手指头打的呢，还以命相拼。”

　　清玉殿大人从师尊的屋前走过，柳堡主就要和她以命相博？

　　商琏敏锐地发现了不妥之处，蹙眉还要细问，忽然见柳意抬头，从手中抛出一枚赤红的东西，向清玉殿大人投掷过去。

　　她还未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便从身后忽然冲出了她师尊的身影。

　　冲出来后，咻忽一声挡在清玉殿身前，手中夹着一枚火色如同枣核的东西，指着地上的柳意冷道，“柳意，你想与天承门为敌？”

　　原本就心灰意冷的柳意听了这话，冷笑往身后一仰，苦笑着看她道，“为敌与否，难道不是在煜照殿大人的一念之间？天承门，不就是在你们手里的么？煜照殿大人不妨现下就杀了我，也省得再碍大人的眼。”

　　凌舜闻言，顿时有些惊诧地望她。

　　这柳意莫不是疯了？以往她费尽心思讨好她们都来不及，如何现下有如失心疯一般，上赶着与她们作对？

　　竟然还敢对小姑娘投掷晕了火形气的火果核，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惊诧万分，被怀疑换了个人的柳意则苦笑不止。

　　她昨夜本欲寻她的，走到门口却听见一阵旖旎声音。形气是可以阻挡人进去，却阻挡不了声音传出去。

　　她站在花阴露冷的墙脚，就这么听了一夜。

　　腿都快没知觉了，才看见清玉殿从她的房内走出来。

　　她也不是傻的，当即就明白了那时那相师话里的意味了。

　　怨不得她师尊夸她聪明，原来她也以自己的这份聪敏为傲的。但现下，她除了想嘲笑自个儿，并没什么别的念头。

　　她果真没有看错贵人。

　　可惜，她却是那位贵人眼里的替代品。

　　“本尊不杀你。”她似乎万念俱灰一般，叫凌舜好生惊讶。

　　可也只是惊讶罢了。归根结底，柳意于她，并不是有多重要。

　　“你就好生守着这八泉城罢。那些掌事，你自己看着办。年节祭典时，本尊若看见过来送供奉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便让掌首封那人做堡主。本尊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煜照殿大人不是好奇后山那口井吗？本君就告诉大人，那口井是几月前本君挖好的，为的就是引水形气进来，不让煜照殿大人好过！否则，你如何知道我心底的恨意！这么多年，你眼底的我，都是旁人的替代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有一天可以看见我！”

　　凌舜如同听不见这番话一般，转身吩咐柳森堡的弟子，“柳堡主近来事务繁重，心绪不稳了，带她回去歇息吧。”

　　“是。”那几个弟子不敢违逆她，轻轻应下，将柳意拉了下去。

　　被扯得远了，她还在笑着大叫，“下君恭送煜照殿大人！下君祝煜照殿大人一辈子无忧无虑，与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似乎失智一般的诅咒，凌舜也并未发怒。

　　她们都是局中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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