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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首逼死了所有御火阁的人，除了她。

　　她变成了名不副实的御火阁主。

　　掌首每日将她拉到上殿里，让她与她做伴，对她悉心教导。

　　她陪她一起度过了十五年春秋。

　　她的容貌慢慢褪却青涩，慢慢有了女人的娇媚，掌首却从未老过。

　　她教她怎样修炼形气，教她怎样任人唯用，教她怎样一点一点地重新组建起御火阁。

　　她教了她许多。

　　在她真诚地认为，她可能会就这样和她过短暂而又平淡一生的时候，她带来了一个七八岁模样儿精致的少女。

　　她把她叫到寻常她教导她的处所，一棵青松底下时，在她高高兴兴地跑到她身前时，她却冷淡地将一直依偎在她身前的女孩儿推至她面前。

　　满脸的寡淡与她道，“舜儿，明日起你就不必过来上殿了，本座倾心教导了你十几年，你也学有所成了，往后，这孩子就随你教导吧。”

　　“掌…掌首…”

　　她还记得她从欣喜到沮丧到不可置信的心路。

　　她低头看看那个一身白色素绢的文静女孩儿，又抬头看看她倚靠着的女人。

　　慢慢地后退一步，微微地摇头，“掌首…您这是何意…”

　　若不是…若不是掌首悉心教导她，对她照料有加，她真的会以为…以为她这样贴心地教她，就是为了让她往后，能贴心地教导那小姑娘的。

　　“明日起，本座会将御火阁的事务全权交还予你，这孩子，往后就寄在御火阁了。”

　　她并未和她多说什么情由，只蹲了下来，指着她的方向，与那小姑娘温和道，“牧儿，过去那边，以后那就是你的师尊了。”

　　就使得了掌首十几年的教导，她也从未见过她以那样亲切的态度和人说过话。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可以得她如此厚爱的？

　　凌舜说不清那时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

　　做了人家师尊，她看着那小姑娘腼腆的笑，本应该回她一个笑的。

　　可能她也的确回了，但她的笑太过狰狞了一些，将小姑娘吓到了。

　　以至于她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害怕地躲回了倚靠的女人身边。

　　掌首望见这情形，面色忽然阴沉下来，以她从未见过的森然语气质问她说，“舜儿，你莫不是不想教导她么？”

　　她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又后退几步，一脸的惶然，“掌首，我…”

　　她满腹焦灼，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她的语气又柔和下来，对她轻轻笑道，“舜儿，你是个好孩子。本座现下将这孩子交给你，也是信任你。”

　　“掌首…这孩子是谁家的？”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明日起，你好生管理好御火阁便可。”

　　“……是。”

　　她除了应下来别无选择。

　　她呆愣地站在原处，看掌首又对着那孩子亲昵地说了许多话，拍了拍她的肩头后，让她自己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

　　七八岁的孩子还有些认人，掩不住地羞怯，一双与黑籽粒流光宝石相似的眼睛望她一眼后，就低头拽着自己衣裳的下摆，害羞地呐呐喊了她一声，“师尊。”

　　“嗯…”凌舜心思极乱地胡乱回了她一句，对着她露出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你…你乖…我…本尊带你回去御火阁…”

　　“好。”小姑娘害羞又乖巧地应了一声，便慢慢走上来，小小软软的手勾上她的手。

　　才回首对一直凝望她们的掌首轻轻笑了笑。

　　凌舜也抬头对掌首笑了一下。

　　不过她的笑一定是惨笑，不然掌首方才因为见了小姑娘的笑还有些笑意的脸怎么会因为看见她笑了，就松下来了呢。

　　“舜儿。”

　　果然，果然，她是要兴师问罪的了。

　　凌舜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那就让她问罪好了，到时候自己也可以趁机问一问她。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对她的？

　　“本座教导你十余载，把你当作半个徒弟，这孩子是修占星术的好苗子，你带着她，不日便可将我天承门壮大。”

　　掌首对她说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凌舜却怎么样都感觉不对劲。

　　既是要壮大天承门，为何还要将当初的御火阁尽数杀尽？

　　那里可是有修炼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长老啊。

　　她站在原地不应，掌首便慢慢踱到她身边，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慢慢抬起来，“舜儿，你在怀疑本座与你说得话么。”

　　“掌首…”

　　她忽然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知道这是修占星术上位的气息，不得不开口求饶，摇头道，“舜儿…不敢…”

　　“本座料想，你是敢的。”

　　然而掌首却轻易地将她的话反驳了，却没罚她，只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慢慢抚过她的双颊，淡淡笑道，“这些年，倒是长得开了，严落收了个好徒弟，你的样貌，比现今所有的阁主都出众许多。连本座如今看着，都觉着——”

　　觉着什么？

　　凌舜眨眨眼，没听她再说下去。

　　她淡淡咳了一声，松开了她。

　　神色又变得异常寡淡。她摸了摸她的脸，眼中似有迷雾，隐藏着不知名的情愫，“舜儿，本座将你放在身边十几年，你也该独当一面了。”

　　“……是。”

　　凌舜觉着自己很委屈。

　　那份像一波一波涌来不绝的潮水一样，快要把她淹没了。

　　可是她不能表露出来。

　　至少，在掌首面前，她不能流露出分毫。

　　她必须要死守住作为御火阁主的威仪。

　　这也是掌首告诉给她的。

　　在每一次天承门举行大祭典时，她会亲手拉着她走上祭坛。

　　受万人朝拜。

　　站在高高的祭坛顶端，望着底下伏跪的那样多的门徒的身影，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一般。

　　“那些人，都是蝼蚁。”轻轻握住她的手，掌首拍着她的手背，慢慢转身与她笑道，“你如今在这里站着，就要学会将她们踩在脚下，明白么？”

　　她不太想明白。

　　那些人都是她的同门，她有什么资格和权利来踩在她们脚下？

　　但掌首不理她明不明白，只将她一意地推在前，抚着她的手背，对她温和笑道，“舜儿，本座与你同享这份荣耀，你也要有御火阁主的威仪，在外人面前，不能有任何不体面的事，清楚吗？”

　　她那时对掌首还是百依百顺的，所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掌首对她很满意，将她的手勾到手中，藏在衣袖底下，慢慢地摩挲她的手心。

　　她神色依旧是寡淡，凌舜后背却起了一身的汗。

　　她那时年纪也不小了，隐约懂得了一些人事，对于掌首待她的态度，心底说未藏着些什么，那定是假的。

　　但是她期盼了好久，掌首除了教她权术，额外的，什么也没有。

　　她只得沮丧地拉了那小姑娘回自己的御火阁。

　　掌首帮她重新寻了一些有修火形气资质的人，重建了御火阁。

　　但她们中，占星术最拔尖的那个，才是卜筮三阶。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囫囵炼到卜筮六阶，勉强会些武可以防身。

　　她师尊亡故后，五殿之间的殿首之位就争夺得愈发激烈。她占星术不如人，自然争夺不过人家，过时不久，她有些讨厌的御金阁主就成了五殿之首。

　　因着初成殿首，她要兼顾之事许多，自然没功夫来找她的茬子。凌舜也就乐得自在，每日蹲在御火阁大门不出，专心教导自己新收入门下的小徒弟占星术。

　　修炼形气的十几年里，她收了不少徒弟，如此年幼的还是头一个。

　　小姑娘生得白嫩，软糕一般，小脸滑滑的，摸起来很顺手。

　　她的性子和她的长相一般文静，凌舜用了好些手段，才从她嘴里套出来，她叫牧儿。

　　姓氏不明，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掌首那样叫她，她就唤这个名了。

　　姓氏不知，来历也是不清楚的。凌舜觉着这小姑娘身上好像罩了一大团迷雾一般让人看不清。

　　好在小姑娘人聪敏又乖巧懂事。她们御火阁自从她师尊殁了后，待遇就大不如前，每遇严冬，阁中那些没有形气护身的弟子和做杂役的藏人，就会冻死一些。

　　她看得忧心不已，时常瞒着掌首出去弄一些木炭偷偷运回来时，小姑娘就跟在她身后在她砍树的时候，乖巧地捡那些树枝。

　　她的手冻得生了好几处疮，脸也常常冻得青紫，凌舜做完活计歇着时，望见她的模样，心里既内疚又心疼。

　　小姑娘的确是掌首逼迫她收下为徒的。但她乖巧的模样，让她不知不觉地喜欢她，将心底对她的那一点点抵触也消掉了。

　　便将她抱在怀里，讷讷地叹息，“是师尊对不住你。不能让你享福。其他阁中似你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不用受这么大的苦楚。”

　　“师尊。”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个小大人的模样了。

　　雪压了三层厚的寒冷将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她的小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在寒风中用自己冻得通红的脸颊亲昵地蹭蹭她的脸，依恋而痴缠地道，“徒儿只要和师尊一处，就是在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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