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宝妻

　　正在她努力与山路较劲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是一片崖下平地，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山前片片沃土成桑田，处处青红是蔬果。崖下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铁塔大哥便在洞口停下来，将农具一一卸下，挂到崖壁上。

　　风雨如注，本能驱使下，殷桃已经随着忠义躲到了崖下，暂遮了风雨。

　　很显然，这是猎户在后山的家。她本不应在此停留，妙龄少女和单身猎户，这一组合听着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天色已晚，风雨未停，下山的路还长，走吧，她不觉得自己单薄的身体能坚持在冷雨中再走上一两个小时，不走吧，又怕……

　　不对！

　　想到刚刚铁塔大哥下意识的反应，殷桃稍稍放下了些心。

　　也不知铁塔大哥知道她的心思，还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别人进自己的屋子，他没有让殷桃进洞，而是自己从旁边的茅草棚子里抱了柴禾，在洞门前架起了一堆火。

　　“先过来烤烤，等雨势小些了就送你回家。”他看向在一旁抖得不成样子的殷桃，锐利的目光从蓬乱的长发间射出来，殷桃乖觉地挪过来，坐到火堆旁边。

　　暖和的温度迅速传遍全身，舒服的殷桃忍不住叹气。

　　这时候，就算面前这人有什么不好，她也舍不得离开这温暖了。

　　想来，这人几次救过自己，要是有别的心思，自己早就逃不脱了。既然是恩人，更不必以小人之心度之。

　　想明白了，殷桃也不再拘谨，清冷地气氛中，主动搭起话来。

　　“请问怎么称呼？”

　　铁塔大哥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扫射过来，正要开口，殷桃连忙补上：

　　“我知道你是猎户，我问你的名字。”

　　“——裴易。”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之前我落水，听我娘说是您救的我，一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那么我就叫您裴大哥吧？
　　裴易没有吭声，反倒皱了皱眉。

　　他从蓝布包里把剩下的馒头掰碎在地上，忠义便从他腿下钻过来，吃的摇头晃脑。

　　“它叫忠义？”殷桃想他可能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便指着正吃东西吃得欢的大黄狗问到。

　　“嗯。”

　　“你取的？”

　　“嗯。”

　　“为什么？”

　　裴易抬头看她，什么为什么？

　　在涧边听到忠义这个名字，她就想问了，在这山野人家，怎么会有这么文艺的名字？

　　相比较什么大柱、二牛、三丫之类的，他爹殷致远算是个异类，可他毕竟是秀才，名字后期自己改的文雅点儿不奇怪，可一个猎户怎么会给狗取名“忠义”？

　　而且，裴易二字，也并不像普通庄户人家该有的名字。

　　裴易投过来的目光犀利、阴冷。

　　本是疑惑的殷桃心中更加笃定，他在吓自己。

　　若自己真的是山野间十六岁的小姑娘，也许就此再不敢问这个问题，可惜她不是。不过，她还是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忠诚、仁义，一只狗能得到这样的赞誉，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吧？”

　　说完，殷桃也不再多问，专心一意烤起火来。

　　“它脾气很好，一向很少狂吠，今天是为了保护我的粮饭才吓你的。”

　　“我所见过的狗，无一不是好吃懒惰、贪玩成性的，你怎么放心它看食物，不怕它自己吃了吗？”

　　裴易凉凉看了她一眼，殷桃不知道自己又问错了什么？忠义在他脚边呜呜叫了两声，仿佛对她的评价很不满意。

　　“忠义不会。”

　　“忠义不同。它以前是邻人家里的，小的时候不懂事，把煮给小主人的鸡子吃了，被主人差点打死。自此后，它再也不碰鸡子，即使喂到它嘴边，也绝对不吃！

　　到了我身边后，从来没有在我不允许的情况下吃东西，从来不会在我不允许的情况下追逐咬人，此为忠；它与我相依为命六载，几次在我与野兽搏斗之时救我于危难，在危险时从来不会独自逃离，此为义。你说它该不该叫‘忠义’？”

　　殷桃怔怔点了点头，裴易所说的情景很容易想象，一只狗也可以这么有骨气，对主人不离不弃，试问天下间的人，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些呢？

　　一向怕狗怕到死的殷桃居然不由自主伸手想摸忠义，手伸到一半，忠义一抬头，她才醒过来，嗖地收回手。

　　“别怕，它不会咬你的。”

　　殷桃不信，只是看着忠义，心中感慨。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有多么柔和。

　　“过去！”裴易突然一拍忠义的屁股，忠义前爪一纵，就扑到殷桃身上，几乎将她扑倒。

　　殷桃吓得一通吱哇乱叫，从地上弹了起来，结果发现，忠义真的没有抓她咬她一丝一毫。

　　可殷桃依然心惊胆战半天。

　　“好了，雨停了，送你回家吧！”

　　殷桃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云消雨散，深秋的林子里，又响起不知名的虫鸣。澄澈的夜空中，已经有明星在闪烁。

　　下到山脚处，裴易便停了脚步。

　　“从这里回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说完，一双犀利的目光便看着殷桃。

　　殷桃自然听出他话中之意，却满心感慨。这个人，几次救她于危难，却始终严守礼教防线，细微之处，却又处处为她着想。

　　这里已经很接近村里，难免会有村人经过，此时天色已暗，若是让人碰到自己孤男寡女一处下山来，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

　　自己虽并不在意，但对方竟能想到这些，殷桃背着半人高的背篓对他弯了弯腰：“大恩不言谢。”

　　别过裴易，殷桃几乎小跑回到家。一进院子就被门口的哭声惊到了。

　　夜已黑尽，可殷桃顶着黑暗走了一路，已经适应了，此时，院子里漆黑一片，柴垛还是那个柴垛、矮墙还是那个矮墙、老树还是那颗老树，可柴门大开着，娘模糊的身影倚靠在门槛边，一阵阵低泣不断传入她的耳朵。

　　殷桃下意识将背篓从肩头甩下来，几大步冲到娘跟前，抱着她连连问到：“娘，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算回来了！”娘一边哭一边捶打殷桃的胳膊。

　　“见你这晚都未归家，她急的，你给她好好说说。”

　　殷桃这时才注意到，娘背后的田大娘。

　　知道不是被人欺负，殷桃松了口气。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娘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殷桃劝她起身，和田大娘一起好不容易把她扶进屋里。

　　等殷桃点燃油灯，让她在床上躺好，又去厨房弄来水给她擦了脸，田大娘已经不知道何时走了，忙乱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田大娘说话。

　　“死丫头，你今儿个死哪儿去了？娘还以为你被狼崽子吃咯！”娘见她进来便骂，眼泪也掉豆子似得往下落。

　　殷桃陪着笑，赶紧就向她解释。

　　殷桃说了一下大致情况，却下意识隐瞒了和裴易躲雨一节，只说猎户救了她后便离开了，是自己黑灯瞎火摸回来的。

　　听得又是后山猎户救了女儿，殷崔氏连连感叹殷桃命大，警告她以后不准再独自上山，除非自己跟着一起，又说要知恩图报，赶明儿给猎户送点啥东西。

　　“花儿，娘今儿半天魂都吓掉了好几条，你以后可千万不准再去后山了，除非和大妞、二妞她们一起。”

　　殷桃也不敢惹她，只连连应和。

　　“花儿，你觉得镇上的老屠夫李二牛人咋样？”

　　殷桃有些意外，娘突然问这个人干什么？虽然她也不知道李二牛是个什么样人，可听娘这话，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娘？这个人怎么了你突然问？”

　　殷崔氏眼神躲闪，脸色发白，她拉出床头柜子上的针线篮子，拿出一块儿纳了一半的鞋底，摸索着又一针一线纳起来，状似随意地说：“也没啥，他不是个老鳏夫嘛，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早些年思念亡妻也不肯续弦，如今儿子也成家分出去了，一个人住着说是想找个伴……他卖了一辈子猪肉，积蓄该是有点儿，住得也宽敞，又是在镇上……”

　　“娘，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正挂洗脸巾的殷桃愣了，直直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花儿，娘今儿想了半晌儿，咱们孤儿寡母，家里没个汉子，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呀！

　　今儿眼见天儿黑了，你还不见归家，又下起雨来，那阵儿娘心里急的什么似得，就是没办法，都冲进雨里，准备进山找你了，结果崴了脚，要不是你田大娘发现，把我扶回来，我这会儿还困在泥地里哩！”

　　殷桃这才注意到，娘脚上的布鞋早就裹成了个大泥团子。

　　她连忙上前，将她的鞋子脱下来，只见那脚踝已经肿的像只发面馒头了。

　　“你不管，听娘说！”她推开殷桃的手，和着泪又说：“我没了办法，只好央你田大叔和你田野哥去找你，结果也一直不见音讯……娘心里苦啊！你爹没了，你就是娘的命根子，要是你也出了什么事，娘真要活不下去了！……娘守了这些年，就是为了你不受委屈，现如今，再这么死守着，咱们连容身之处都没了，娘还不如嫁了那老鳏夫，怎么着，也能让咱们娘俩头顶有两片瓦遮风挡雨，不至于让你一个姑娘家为生计奔波……”

　　殷桃一扭身进了厨房，眼泪就刷地落下来。假装烧水，坐在灶前憋了会儿，抹了泪，便学着殷崔氏的样子给灶膛里点火。

　　结果弄得厨房青烟阵阵，硬是没烧着。

　　殷桃被呛得连连咳嗽，跑进屋，顶着一张花脸，对殷崔氏苦笑：“娘，你脚肿了，得热敷才行，可我连火都不会烧，这可咋办？就是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也养不活自个儿啊！”

　　“要不，你教我？”

　　殷崔氏一脸的泪都没干，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最后，殷桃索性将冬天的暖手炉子找出来，就在床边让殷崔氏教她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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