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宝妻

　　如果有来生，我甘愿洗尽铅华，唯心是从。

　　殷桃醒了。

　　耳边是尖利的吵闹声。

　　发昏的大脑、沉重的眼皮，让她没能立马睁开眼睛，耳畔嗡嗡喧闹，仿佛有很多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说话，其中一个尖利的女声最为响亮。

　　“殷崔氏，今日你们必须搬走！我家大郎马上就要迎娶新妇，二郎眼看也要从城里回来了，你教他回来住哪里？！莫说我逼迫你，公爹已经把房契给了我们，这房子本就是我家的了！”

　　“你口口声声大郎二郎，那三娘呢？我家三娘也是殷家子孙，公爹呀！这是要逼我们母女两个去死啊！乡亲们呐！我家三娘前日落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大嫂子这是要不顾三娘死活将我们扫地出门，不给我们留活路了啊！”一个柔和些的女声勉励高声哭喊道，嘶哑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

　　周围便有人声应和。

　　“是啊，大柱媳妇，妯娌间的，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哪有这时候把人往外赶的？”

　　“田家嫂子看您说的，我又不是那黑了心肝的，这不是二郎要回来，家里都没地方住了，你说，我给咱们殷家生了两个小子，总不能族里还让孩子到外面住去？我们家那口子都和公爹商量好了，三娘早晚要嫁出去的，这边的房子都是要留给大郎二郎的，如今只是早一点让她们搬出来而已。”

　　那尖利声音的主人音调一转，意味深地说道：“正好大伯也在，……您也知道，三娘这回投河是为的什么缘故，我可不敢再让她们住了，要是再有个万一……这房子以后可怎么住？！”

　　“大柱媳妇你住嘴！”

　　“宋大嫂子这话也是太过了！”

　　“当孩子大娘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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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宋氏你这个烂了心肝的！休得满嘴胡吣！”之前哭的快断气的女声猛地嘶吼，仿佛下一刻便会扑上去将对方撕碎。

　　“乡亲们呐，话是不好听，可你们拍着胸脯想想，换作你们，谁能不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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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又是一阵嗡嗡议论，殷桃听得迷迷糊糊，心中却有了些猜测，惊吓之下倒是勉强睁开了眼睛。

　　木质结构的房顶，就像京郊度假区的复古式设计，当然房屋的低矮与简陋却天差地别。土黄色的墙面，一面小小的窗户，阳光从细密的木质窗格射进来，还有身上手感粗糙的被褥……

　　“呀！三娘醒了！”原来她身边还站着几个人，有小姑娘也有中年妇女模样的。见她睁开眼，众人惊呼，随即便有人跑出去，对外屋正议论纷纷的众人说了几句。

　　一个涕泪横流的中年女人软着腿脚扑进来，趴在她身上又哭又喊：“花儿啊！我可怜的花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娘可怎么办呐？！你爹抛下我们娘俩儿，现如今连咱们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可要我们怎么活啊……”她一哭三叹，拉着长长的调子，极为伤心的模样，若不是殷桃此刻还有些分不清状况，便要下意识搀扶她了。

　　不过此刻，她更多的是茫然和莫名的慌张。

　　欢？花儿？华？这是谁？这雷人的称呼让她打了个抖。

　　虽然脑子还有些昏沉，听了这么多，信息量有点大，但她还是迅速地有了大胆的猜测。

　　眼前这位气质柔美、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应该就是“欢？”娘，而这“欢？”不是别人，正是坐在床上发傻的她，而“欢？”爹貌似是没了？

　　眼前正上演的争吵……似乎与自己住的这房子有关……

　　她忍不住再次转头四顾，这居所、这穿着、这称呼……她的内心万马奔腾……这怎么可能？！

　　想想她之前在干什么？车祸、江水、挣扎、窒息……殷桃甩甩头，不敢再想。

　　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花儿？闺女儿，你咋了？不认识娘了？”

　　眼前的“娘”终于发现她不对劲，自从醒来，没说一句话，眼神飘忽、目光呆滞。女儿莫不是傻了？她扶着殷桃的双肩使劲儿摇晃了两下。

　　殷桃的目光终于与她对上，也看到了听闻消息正扒在房门口往里看的男男女女，还有身边一致看着她的女人们。

　　见她眼神渐渐恢复正常，旁边一位脸庞圆圆的女人便扯了扯她：“你莫急，花儿刚醒，脑袋还不灵光哩，再躺躺就好了！”

　　“田大嫂子说的是，三娘刚醒，有点傻乎乎的也正常。”那尖利声音的主人从门外探出头来，朝殷桃看了一眼，便笑着走进来，一边朝围在门外的众人说道：“也好，之前我还想着三娘不好，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三娘既然醒了，赶早不赶晚，今天当着族老们的面，我们就把房子这事儿了了，大家都方便，免得下次再一个个去扰长辈们！”她一边说一边摇动着两只手，仿佛要振臂高呼一般，瘦高的身子犹如一杆瘪壳的芝麻，在声音的震颤中微微摇晃。

　　床前的“娘”哭的更凄厉，嗖一下站起来，转身便扯着那麻杆的衣服，另一手拽她的头发，嘴里哭骂：“你个黑了良心的！当年饿饭时是谁接济了你？！大郎二郎又是谁给启蒙的？！见我成了秀才娘子你酸了，整日里在背后嚼舌根，以为我不知道吗？莫以为我不动手是怕了你吗？！”

　　麻杆也不甘示弱，一声尖叫，立马两手齐上，同样扯衣服拽头发，路数如出一辙。两人很快扭打起来，周围的妇女们有一个是一个，都上前拉架，一边竭力扯开两人，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劝着。

　　这个说：“妯娌两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莫打了！”

　　那个说：“你俩都让一步，不就没事了，赶快放手！”

　　还有的说：“有什么事好商量，先放开再说！”

　　正厮打的两人一边输出武力还能迅速回嘴，这边说：“什么妯娌？！小叔都没了几年了，谁跟她妯娌？！”

　　那边便说：“我家郎君去了你便忘了形，别忘了我是他名门正娶的妻，除了祖宗没谁能赶我们母女走！”

　　这边又说：“就是祖宗容不下你们！三娘一个小娘子，为了男人没了名声去投河，我们殷家祖宗才不认这样的后辈！”

　　还半瘫在床上的殷桃一惊，忍住了扶额的冲动。

　　“你俩都给我住手！”门外传来一声暴喝，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停了，一齐朝外面看去。

　　一个干瘦的老人背光站在门口，背微驼，手中还握着一根长长的烟袋锅子。

　　“公爹……”麻杆叫了他一声，殷桃娘看了看他，没作声。

　　“一个个的丢人现眼！把族里的长辈都叫来，就是看你们打架的？！”

　　“老二，三娘落水才醒，神智都还不清醒，我看房子这事后头再说吧，先让孩子养好身子不迟！”旁边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拍了拍老人的肩，一听这声音，殷桃就知道，这便是刚刚麻杆嘴里的大伯了。
　　“大伯”说完，又转头对麻杆说到：“大柱媳妇，你也别急，二郎回来还有一个多月，怎么都来得及的，真没地儿住了，来我家和根子凑活几晚，今儿这事先放放，大家都回吧！三娘还卧病在床，都围在这里成什么样子？”说完，自己便率先出了门。

　　“爷爷”似乎很听“大伯”的话，什么也没说，吸了几口烟锅子，默默出去了。

　　麻杆一脸不甘，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扭身走了。

　　众人，尤其是男人，稀稀拉拉地都走了，只有几个女人还留着。有的忙活着收拾刚刚弄乱的东西，有的坐到“娘”身边细声安慰她，还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围在殷桃身边。

　　“桃花，你可算是醒了！”一个模样憨实，梳着细碎刘海的女孩儿坐到她旁边，另一个矮点儿的，皮肤黝黑的女孩嘴似乎更快些，接着便说：“你睡了三天，把我们都吓坏了，殷二婶子还说，你要再不醒，怕是要傻了！”

　　原来真的是“花儿”啊，这名字！

　　旁边憨实的女孩子扭了她一下：“什么你都说，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说话？”

　　周围几个女孩都笑，皮肤黝黑的女孩子撇了撇嘴没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

　　“还有没有哪里疼的？”

　　“我去给你倒点水来！”

　　三五个女孩子一人一句，殷桃都看不过来，更记不住谁是谁，也不回应，傻傻看着她们。

　　她实在是不敢说话，这里人的口音和她一点都不一样，虽然她奇怪的都听懂了，但谁知道自己一出声会是什么口音？

　　会不会被当妖怪达西？

　　“桃花？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人听了都反应过来，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娘”，正被安慰着的殷崔氏一听也转过头来，走到殷桃面前，在她眼前摆摆手，一脸担忧：“花儿？”

　　殷桃见她靠近，陌生感促使她不由自主往后退，没想到背后是墙，她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视线快速在房子里逡巡了一圈，一切都那么真实，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花儿，你别吓娘，你这是咋了？我是娘啊！你不认得了？！”殷崔氏一面要往前，一面又怕吓到她似得止住要伸手拉她的动作，眼里很快溢出泪花。

　　旁边脸庞圆圆的女人也一脸担忧，循循善诱着：“桃花，花儿？是不是刚起来头还昏着？记不得我们了？我是田大娘啊！你想想？”

　　“桃花姐不记得我们了？！”皮肤黝黑的快嘴女孩瞪大眼睛问田大娘。

　　田大娘不理她，和殷崔氏一前一后，一人问一句，问了半天见殷桃只是瞪着眼睛看她们，眼睛也有神，就是不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殷桃不知道她俩看出什么了，只见田大娘对快嘴女孩说：“去，把村头的李奶奶请来，让她带上家伙什，就说你桃花姐姐魇着了。”

　　快嘴女孩哎了一声，就piapia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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