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亮睡

　　[15]

　　唐嘉阳穿过过道，走向舞台。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姜苒握了握手里的两部手机，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重量。

　　她抿了下唇。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手机这种东西，一向比较隐私。
　　他居然那么放心地把手机交给她，直接走掉了。该说唐嘉阳疏于防备，还是……只对于她如此？

　　姜苒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最后一个想法，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打开唐嘉阳的手机，从联系人那栏里记下明山的号码，拿自己手机拨过去。

　　没想到响了一声都不到，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像是被挂断的，倒像是自动设置。

　　姜苒反应过来——

　　他助理的手机号应该被泄露过，没法换号仍要继续使用的话，应该设置了“只允许通讯簿内联系人来电”。

　　难怪唐嘉阳要留手机给她。

　　-

　　没个五分钟，二十五号的姐姐下场。
　　在姜苒前一位的选手也从休息室里出来，准备上场。

　　对方好奇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她，问：“怎么不进去坐着，在这干什么呢？”

　　姜苒不太想说自己道具的事情，太引人注目。

　　她笑了笑：“下一个就到我，有点紧张。在位置上坐不住，就想出来提前适应一下。”

　　“别太紧张，一眨眼就完事了。我去了啊。”
　　“嗯，表演加油。”

　　目送着对方离开，陈优同时匆匆忙忙的提着纸袋，从电梯口跑来：“苒姐，衣服我带来了，防止长度不够我还和她们借了针线。”

　　姜苒接过纸袋，摸了摸料子。
　　感觉上和她之前的确实差不多。

　　两个人临时找了间旁边空余的休息室，姜苒将衣服铺在沙发上，准备亲自动手。

　　看着摊平的那件白色长裙，陈优又有些于心不忍。

　　“姐，我记得这个裙子是……”
　　“我知道。”

　　姜苒打断了陈优想说的话。

　　裙子是她妈去年生日送给她的。

　　姜苒父母离异得早，母亲在她初一那年直接去了国外跟别人结了婚，中间足足有九年彼此没有联系过。

　　直到她的一部电影在国外上架播出，对方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天给她打了祝贺电话，但很快没了联系。
　　她去年生日过了两个月，才收到了这条迟到的礼物，附过来的卡片潦草地写了个“生日快乐”，其余一句多余的话也再无。

　　姜苒从袋子里拿起剪刀。

　　当下的情绪令她自己都有些迷茫。

　　觉得可惜吗？那肯定是必然，毕竟这条裙子标价五位数，去年国外上新时国内还没出售。

　　除此之外，还是这些年来她和那人唯一有关联的东西。

　　这些陈优都知道，才会出声打断她。

　　姜苒握住剪刀，边缘贴近裙摆。

　　陈优按住她的手：“苒姐，你不然再考虑考虑吧。它真没了的话，挺可惜的。”

　　她摇头：“来不及了。”

　　马上就要到她上场。
　　当初选这个舞蹈，她便是看中与道具搭配这一亮点，少了这个亮点，势必没法达到她心中最合适的效果。

　　震动声突然响起。
　　休息室内的两人愣了下。

　　循着声音看去，是唐嘉阳的手机发出来的，上面显示了明山的名字。

　　她滑下接听键。

　　“嘉阳啊，我在休息室外面了，苒姐人在哪？我怎么没找到他。”

　　“我在旁边的休息室，你等一下，我出来找你。”

　　陈优被开头的称呼震惊了下。
　　小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嘉阳把他手机给我了。”姜苒起身，暂时把剪刀放下，“之后再和你解释，我先出去一趟。”

　　幸好这通电话来得及时，不然她真的就把明山这一处给忘了。

　　-

　　明山怀里抱了个很大的纸箱。

　　姜苒把人带进休息室。
　　东西放置在茶几上，她简单翻开，查看了下。

　　里面的东西放得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陈优围过来，小小地惊呼一声：“哇……短时间你去哪儿找到这些东西的？”

　　“听说旁边有个二手市场，我就去看了下。”明山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丝带是没有，但是其他能抓在手里跳舞的，我都给搜罗来了。”

　　还真是如此。

　　翻翻这个箱子里，透明的伞，质感很旧的鞭子，边上围了圈白色的纱的帷帽……更绝的是还有一只青瓷花口碗，纹路很漂亮。

　　陈优拿起来瞪大眼：“这是顶头上跳舞的吗？”

　　明山笑嘻嘻地回答：“怎么样都行嘛，就看苒姐怎么用。”

　　姜苒专心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根本没听这两人的交流。一层层的东西拿开，箱子边上摆得也逐渐多起来。

　　她突然停下动作。
　　一动不动地盯着放置在箱子最角落的那一件。

　　陈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一把折扇。

　　很小巧一把，非纸面，而是木质雕刻的。
　　上面有花的纹路。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姜苒笼住头发，从中间取了一缕简单绕两圈扣起来，便算扎住。随后抬手，用合拢的扇子轻轻一挑。
　　头发垂落，重新恢复成披肩的模样。

　　这一操作看得明山和陈优都有些呆住。

　　“这个好看还是我依旧用丝带？”
　　姜苒询问陈优，征询她的意见。

　　“我觉得……扇子好！”

　　“我虽然没有看过原版，但这样真的蛮好的，很惊艳。”
　　明山同样附议，恨不得立马冲到台上告诉唐嘉阳，自己在休息室里看见了一幕什么——仙女下凡！

　　姜苒颠了颠扇子的重量，看了眼仍旧摆在原处的那条白裙，下定决心道：“那就改扇子吧。”

　　这样一来，一些动作也需要再做改动。

　　被惊艳的同时，陈优也有些担忧：“姐，那动作上是不是也得有大变化？”

　　“是需要改两处。”
　　姜苒快速地练习收合扇子的手感，挑起唇笑了下，“别太担心，我已经想好怎么跳了。”

　　她倒是想让偷道具的那个人看看。

　　没了原来手感熟悉的东西，她一样可以发挥优秀。

　　-

　　姜苒出休息室，站在外面的走廊处等了一会。

　　工作人员喊她进场的那会，刚好是七点。她调整好耳麦位置，由着工作人员将收音设备绑在腰间。照着在休息室的时候一样，束起头发，手执折扇藏在袖中，穿过这片暗色的通道。
　　尽头是一片光亮。

　　有灯从她头顶的正上方打下来。

　　姜苒踩上台阶，深呼吸一口气，迈上舞台。
　　重新踏上这个她阔别五年，一直演戏没有再碰过的地方。

　　而在今天。
　　在《女王宣言》。

　　她回来了。

　　眼睛逐渐适应这片光亮。
　　姜苒环视一圈才发现，这个舞台比她在屏幕中看见的，还要大许多。只站了她一个人，所以显得尤为空旷。

　　而在舞台的正对面。

　　唐嘉阳握着话筒，眼中盛满星光，看向她一个人。

　　待她站定后，他喊她名字，“姜苒。”
　　“现在紧张吗？”

　　姜苒摇摇头，又点点头。

　　旁边的颜岚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上台之前有点紧张，但是上了台看到优秀的前辈和帅气的制作人，紧张的情绪好像又减缓了一点。”

　　“你也很漂亮。”
　　唐嘉阳很快接过这句话，低下头翻阅资料的那刹扬起唇角，再次抬起眼，“看你今天穿了一身汉服，很有古典的感觉，在所有姐姐里面显得不太一样。能介绍一下今天的舞蹈吗？”

　　这个环节是哪儿来的？
　　姜苒愣了一下。

　　她在休息室看，大家前面的流程好像没有这么长。因此也没准备什么发言稿。突然被唐嘉阳这么一问，心里毫无准备，大概照着俞修介绍的，复述了一遍舞蹈名和个人理解。

　　“这首舞蹈名叫‘挣脱’，我觉得有走出舒适圈，打破固有观念的意思，感觉很适合我来到这里的现状。”

　　唐嘉阳继续追问：“听说你的这段舞蹈会使用道具？”

　　“是，原先道具物品准备了丝带，但是被我临时更换成了别的一件东西。”
　　“更换的原因是什么？”

　　少年不动声色的问出这句话，用来打分记录的黑色水笔在指尖迅速转过，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姜苒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照着她的想法，让偷道具那个人看见她不用丝带也能完成的很好，已经算解气了。
　　但他不够。

　　唐嘉阳不想让这件事躲在阴暗的角落，成为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他想帮她曝光出来。
　　通过问话的方法，来讲出道具失踪的原因。

　　他想帮她讨回公道。

　　他不想让她白受这个委屈。

　　姜苒笑了下。
　　望着他的方向，声音很轻的说了句“谢谢你”——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莫名的话语，却是只有他和她两人之间才懂得的对白。

　　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展开。

　　姜苒笑盈盈地蒙住半边面，扬声答道：“看表演就知道了。”

　　舞台灯光暗下。

　　她脱掉拖鞋，蹲在舞台中央，手中折扇轻轻叩了地面两下，头顶两起一束灯光，又很快熄灭。
　　再敲三下，整合舞台亮起来。

　　姜苒起身，扇尾挑开束起的长发，发梢自然散开，一个转身动作，连带着头发丝都一起飘扬起来。

　　和那天在练习室唐嘉阳教得一样。
　　她躺下做完动作，干净利落起身，只不过丝带换成了手中的折扇，扇面适时展开，姜苒眼睛里带着笑意，弯起手指对着面前的镜头勾了勾手。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
　　像是对着他做的一样。

　　唐嘉阳呼吸一滞，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心想这哪里是她的挣脱。

　　——分明是他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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