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快放开为师

作者:文三十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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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杀:离开北陆


      这截红绳……

      她忽觉得心口一阵猛烈刺痛袭来,随后便跌入一种奇异的恍惚状态中,无数光影片段在她脑海中叫嚣着爆炸开来,她顿觉头痛欲裂,再度睁眼时,眼前早已不是那栋破旧的小戏楼,而变成雕龙画凤的素雅书房。

      书房中挂满了一名女子的画像,墙上悬着一大一小两柄鎏银长弓,书桌上暗黑色卷轴被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角,但似乎因为许久没有被人碰过而落了些灰尘。

      一女子推开书房的门,魏长宁一怔,忽然发现墙上所有画像描摹的都是那名女子,魏长宁虽然看不清楚女子的长相,但依稀能从她的身形判断出来画中人便是她,从小时候到现在,每一幅都是她肆意张扬的模样。

      然而她此刻披着一身杀气腾腾的明光寒甲,拎着冷铁战盔,抿着唇,眼神沉寂。

      她走进房中,沉重铁靴一步步踩在地上,却悄无声息,她取下悬在墙上的鎏银长弓,在桌上轻轻放下一封信,然后在花瓶中插进一枝正灿烂绽放着的黑牡丹。

      做完这一切后,她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处,正欲离开时,却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回头久久地望向书桌的方向,仿佛在怀念曾经在那里悬笔写字的人。

      过了许久,魏长宁才听见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开口道。

      “师傅,徒儿走了。”

      无人回应他,只有窗前树枝微晃,似乎在试图挽留她。

      随后,她戴上冷铁战盔,收敛起眼中最后一丝不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光影忽地碎裂,又凝成新的画面来——

      这次是城墙下的送别。

      那名女将军已然全副武装,身后负着那柄鎏银长弓,骑在一匹灰白色高头骏马上,她收紧着手里的缰绳,座下的骏马因为迟迟不出发而有些急躁地刨着地。

      一名老人正在旁边,仰着头忧心忡忡地跟她说话。

      “阿蕴,你手上这截红绳,你可知道是什么?”

      “师傅给我的护身符?”女将军不在意地失笑道,然后她又扬起手中的马鞭,“琦善爷爷,我真的要走了。”

      老人连忙拦在马前,那马不善地盯着他,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脸浓重气息,他抹了把脸,撕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小蕴啊,你有跟陛下说你要离开南陆吗?”

      “师傅……”女将军一时黯然了下来,“…我给他留了一封信,在信中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一封信?”老人更加焦急了,“小蕴你还是别去北陆了,要是陛下闭关出来,发现你不在宫中,还不得把南北两陆给寻个遍!”

      那马似乎能通晓人言,听闻这句话,又重重地打了个响鼻。

      “没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女将军正色道,“我会赶在师傅醒来前回来的。”

      不等老人再说些什么,她笑道,“琦善爷爷,再见了!”

      说完,她便彻底放开了缰绳,轻轻一抽马鞭,马仰蹄长长嘶鸣了一声,纵身一跃,只见一道虚影晃过,那神驹竟已跑出百米开外。

      一时之间,不知为何,魏长宁竟想拉住那女将军,叫她不要走,不要丢下她的师傅。

      老人目瞪口呆,嘶声竭力地朝女将军远去的方向大喊。

      “小蕴,你千万要保重,那红绳可是同生共死的……”

      未等魏长宁听到最后一个词,轰然一声,光影又乍然碎裂,随之就是漫天血色扑面而来。

      鲜血流动着、沸腾着、燃烧着,噬人的岩浆在表层鲜血下蠢蠢欲动地潜伏着,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与变了调的恶毒狰狞笑声始终盘旋在上空,不曾散去。

      鲜血,岩浆,罪恶,它们互融着汇成无边的海洋。

      万恶之源,无间海。

      那女子站在无间海中的一处岩石上,她戴着白玉冕冠,冷玉珠侧垂在耳畔,一身繁绣滚金明黄君袍,气势竟比周围炽热的鲜血岩浆还要慑人一等。

      一只烟青凤凰从火海上空嘶鸣着俯冲下来,遮天蔽日的羽翅扑起阵阵呼啸寒风,无间海上燃起的火焰瞬间被这寒风刮灭大半。

      那凤凰虽然只是一道虚影,身体却凝实地像真的存在一般,它俯冲而下,与女子融为一体,化作女子腰旁挎着的一把长刀。

      那女子瞬间睁眼,周围正欲翻滚着吞噬她的岩浆刹那间冷却成岩,上空的狰狞笑声顿止,天地间寂静的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声。

      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双眼黑白分明得竟能让人窥出几分带着厉色的决绝来,她抽出腰间长刀,然后朝着绕有红线的尾指狠狠斩下!

      那截红线不似人间俗物,倒像是奇闻怪志中记载的月老红线般,并没有实体,只是虚虚一段光芒化作了线的模样,似乎永远无法取下,永远也斩不断。

      然而女子的那一刀却挟着劈山裂海之势,她是铁了心要斩断那截红绳,甚至不惜自断一指,随着那一刀落下,红线终于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红线中徘徊的小烟青凤凰长长悲鸣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响彻两陆,似乎要唤醒谁一般,它勉强挣脱红线的束缚,哭泣着跌跌撞撞冲向女子,张开羽翅拥向她,想阻止她踏入无间海。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斩下尾指后,女子便义无反顾地踏入无边火海中,火海怒吼着化为一头三眼凶兽,张大血口就要将她吞噬到肚中,她避也不避,只是平静地立在火海上方,猩红火焰刹那间将她淹没——

      顷刻间,无边火海齐齐石化成岩,崎岖不平的岩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头骨,原本就要挣脱封印的无间海又被阻隔在厚实岩层之下。

      魏长宁怔怔地回想着那断指一幕。

      那女子斩下尾指时,断指之痛她竟感同身受,那并非纯粹的□□之痛,更多的是斩断极深羁绊的…心痛。

      十指连心,心碎断肠之痛似乎越过零碎光影,越过千年,直击她的心脏——

      她猛然捂住自己的心脏,从光影片段中挣扎出来,头上冷汗淋淋。

      恍惚中光影片段不停闪过,现实中时间也不过流转了一瞬而已。

      她慢慢放下捂在心口的手,那些不停转换的光影如潮水般涌上她的脑海,又如退潮般猝不及防地消失在她记忆中。

      她试图回想那些远去的光影画面,却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好像刚才她真的只是恍惚了一瞬,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恍惚与清醒之间,她又看了男子手上的红线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走进了戏楼里。

      她看向自己右手尾指,那上面亦有一截泛着晶莹光芒的血色红绳,红绳在她的尾指上细细缠绕了三圈,最后终结于一个同样复杂精致的结。

      再仔细看去,那无边血色中有一只极小的振翅欲飞的烟青凤凰,那凤凰游走于红绳中,有时毫不吝惜的将自己繁复绝美的羽毛露于红绳之上,有时又埋没于红绳中,让人无法搜寻到它的身影。

      不同于那男子的是,她尾指处有一处刀疤,这刀疤正正切在她尾指根处,看上去像是自断尾指留下的疤痕,可是她记忆中全无关于这刀疤的伤痛记忆。

      魏镜说这红绳自她出生便有了,是天赐之物,但这么多年来,那红绳半分波澜也没有掀起过,要不是那小烟青凤凰偶尔会抖个羽毛,提醒一下它的存在,她极有可能都忘记这红绳是个奇异之物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浮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或许…她与他尾指上那两截红绳本应该就是一对呢?

      晃了晃头,那些紊乱想法还是没有被清出一个头绪来,她又怕贸然去问了那男人,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她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暗中观察一下男子,看能不能从他的言行中发现什么端倪。

      魏长宁走进戏楼后,凌无驯终于抬头,望向正走上二楼的魏长宁。

      他目光带着几分珍重的温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缱绻笑意拂过他的眉眼,如微风吹皱一池春水,让人不知觉便沉溺在他那一双深邃眼眸中。

      当东篱和怀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背熟了自己全新的身份时,凌无驯也买下了魏长宁家对面的房子作为落脚处,四人便住了进去。

      念钰三人不好过问凌无驯的行踪,凌无驯也告诉他们不需要理会自己,叫他们随便在北陆玩,念钰便每天在房子里喝喝茶,和怀琨拌拌嘴,提前过上了悠闲地老年生活。

      怀琨的生活也很简单,便是照顾他包袱里那两头听魂族幼崽,每天喂奶洗菜做饭,还承担起了打扫屋子的重任,忙得不可开交。

      东篱则日日出去疯玩撒野,有一次回来时他一口气买回来了整条街的糖葫芦和炸团子,还悄悄地现了凤凰身形,用原型大吃特吃。

      看到占了半个屋子的糖葫芦时的怀琨:“……”

      念钰冷静问道:“你用什么买的?”

      东篱咻的一声变作一只小凤凰,甩干毛发一般疯狂地抖动着身体,不多时,便有一根凤凰羽毛颤颤落下,然后他又化作人形,举起他那根半人高的凤凰羽毛,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根凤凰羽毛可以买下整条街的糖葫芦!”

      然后他又骄傲地问道,“你们钱够不够,我的毛管够!”

      念钰:“……”

      不知道他在傻傻地骄傲什么,那根凤凰羽毛买下整个北陆的糖葫芦都够了。

      怀琨提醒道:“阿篱,你要小心些,不要随意现出原形,也不要随意拔…毛。”

      到时候秃了,没有小姑娘喜欢他怎么办?

      东篱眨眨眼,在他说话间又掉了根毛,“怀琨哥,你说什么?”

      怀琨:“……”

      今天,凌无驯离开后,没有家长管束的东篱左张望右张望,确保凌无驯确实走了之后,拎着他那根巨大的凤凰羽毛飞快地窜了出去,冲向街口的糕点店。

      今天的小目标是买下整条街的梅花糕,东篱幸福地想到。

      屋内,怀琨一边给自家弟弟喂粥,一边念叨道:“东篱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毛是能随便拔的吗?等陛下回来后一定要告诉他。”

      念钰懒洋洋地倚在藤椅上,摆动着石桌上的残棋,漫不经心道,“不用告诉,等到他找雌凤凰时自有他哭的。”

      忽然,他执棋的手微颤,指尖竟有一股鲜血细细蜿蜒流出,正好指向戏楼那处,那赤红色鲜血流出他的指尖后,顷刻间便变作了白色,像被榨取了其中的精华一般。

      他盯着自己不断冒出细密血珠的指尖,眼神沉郁下来。

      细心的怀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念钰,你怎么了?”

      清风将怀琨温暖的气息刮到他脸上,念钰被怀琨高大的身影所笼罩,竟一时忘记了指尖淌血的疼痛感,他有些脸热,将头撇开,故作轻松地说道。

      “画江石暴动了…看来长宁君已经见到了陛下,开始慢慢想起过去了。”

      “我知道!我是说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流血?”怀琨焦躁道。

      他颇有些蛮横地抓起他的手,不熟练地运用着新学会的一个小法术,用白晕在他指尖上绕了三圈,然而那股鲜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

      “没用的。”念钰没有挣开,他垂眼看着怀琨着急的模样,“画江石会吸取我族族人的生命,以此积蓄力量逃出往生江,在它停止暴动之前,血是不会止住。”

      怀琨如若未闻,他依然执着地在念钰的指尖绕着白晕。

      “长宁君其实是我们族的恩人,要不是她带走了这块所谓的神石,可能我们早就灭族了。”念钰自嘲地笑道。

      往生族人世代供奉画江石,这块神石能够知晓往生之事,寻到转世之人,甚至能够唤醒那人的前世记忆,代价却是往生一族族人的生命力。

      这是往生族与画江石所订下的契约,万年来无人可以割断。

      一直到千年前,往生族只剩最后三人,他的祖爷爷恳求魏蕴将这块画江石带走,于是他将画江石‘输’给了魏蕴,说是输,其实就是魏蕴为了割断这段契约的表面说辞。

      魏蕴将画江石缩小,挂在脖子上,有她的伴生契灵挽悲欢在,即便是快要生出灵智的画江石也不敢造次,于是往生族又得以繁衍生息。

      他抬头望向怀琨,轻声问道,“怀琨,追魂寻魄也是有代价的吧?”

      怀琨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还在不停地尝试着。

      “我听说大多数听魂族生时没有后代,死时魂飞魄散,就是因为曾施展过追魂寻魄这一秘术。”

      念钰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怀琨居然成功地止住了他指尖的鲜血,而画江石的暴动还未停止,他一时愕然,“这怎么可能……”

      怀琨看着那根被他包得像个锤子的手指,很是满意地笑了。

      他抬起头,正好迎上念钰那双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眸,他的脸倏尔红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感觉自己能够止住你的血……”

      这时屋内又传来幼崽的嚎啕大哭声,他慌忙说道,“我去看下阿妹。”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屋里,中间几次左脚绊右脚,看上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念钰盯着怀琨发红的耳朵,不自觉地勾唇,他莫名觉得心情愉悦,就连看自己被包成大锤子的手指也顺眼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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