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狐女小玉

　　大厅中男子背着光，宝蓝色的发冠暗淡极了，他抬头目光投向远处，不知看着什么。小二上了壶好茶，朝着他说了几句话，并指了指小狐狸的包厢。

　　他抬眼对上小狐狸的眸子，一派温润，正是余掌柜。

　　片刻之后，余掌柜撩起袍子，缓步上楼，小狐狸让文杏守在外面，吩咐小二重新上了一桌席面。

　　浓郁的檀香味从他身上传了过来，小狐狸嗅了嗅似乎还夹杂着极淡的腥味。

　　“没想到会在迎宾楼见到余掌柜，冒然请您上来，还望不要介意。”小狐狸的眸子亮晶晶的，眼尾微翘露出几分喜悦。

　　她的狐狸眼偏圆，像孩子般清澈的犹如一汪清泉，笑的时候眼尾飞扬，明明脸颊鼓鼓，一副稚嫩的模样，却无端生出几分媚态。

　　余掌柜瞧着依旧心如止水，他伸手描摹了茶杯的杯沿，温和道：“不知薛大小姐唤在下上楼有何指教？”

　　“只是没想到余掌柜会到其他酒楼用餐，感觉诧异罢了。”小狐狸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眼眸低垂，杯子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真是意外收获，迎宾楼在城南，玉春楼在城北，如果没有要事，怎么可能跨过大半个城，就是为了吃顿饭呢。

　　两人打着机锋，谁都不愿落下乘。

　　余掌柜的嘴角始终定格在那个适当的弧度，嗓音温润随和，不疾不徐。小狐狸毕竟下凡时间短，薛宝钗的身份又让她事事顺心，很快面露不耐。

　　小狐狸正要发飙之际，余掌柜突然叹了口气，手抚眉心，低声示弱道：“不知姑娘为何处处为难在下，在下一介布衣，发妻体弱，祖产堪堪糊口度日，不值当姑娘这般的贵人花费心思。”

　　小狐狸语塞，若余掌柜是妖她还能反驳一句，是他居心不良，妄造杀孽。可她确定余掌柜是个凡人，他夫人才可能是妖呢。

　　如今究竟是半妖为了修炼吃同族的肉，还是有同族为了自己的半妖子嗣弑杀同族？

　　这一切貌似与余掌柜没有任何关系啊！

　　要不要赌一把，赌余掌柜并不知道夫人是妖？也不曾和夫人同流合污？

　　小狐狸盯着余掌柜的脸出神，余光瞥见他的领口发黑，好似染上了什么污渍，再细看，他的脸上似乎上了一层黑粉。

　　上次在玉春楼小狐狸就发现余掌柜脸色苍白，也没多想，可他在外出时特意涂上黑粉掩盖自己的肤色，是不是太刻意了，他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人发现。

　　“余掌柜这是那里话，我也只是个商户女子，算不上贵人，平日里最爱看看看话本，极为羡慕江湖儿女洒脱自由，瞧余掌柜这样人就像话本里的智多星，心里佩服得很。”

　　小狐狸急中生智，一顿瞎夸，假装好奇的问道：“余大哥怎么知道我只是想捉弄冯山，而并非真想要他的命呢？”

　　“小姐出身名门本性善良，况且小姐的眼神中并无杀意。”余掌柜抿了抿唇，垂眸解释道。

　　并没有因为小狐狸的夸奖迷失心智，浅笑变淡，“天色不早了，拙荆还在家里等着，在下先行告辞。”

　　小狐狸无奈，明白今天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只能含笑点头，目送他离开。

　　余掌柜走出包厢，小狐狸的笑容就垮了下去，气恼的捶桌。

　　“姑娘，我们也该回府了。”文杏偷偷看了眼渐暗的天色，硬着头皮催促道。

　　大小姐先是未经夫人同意私自出府，后又与外男同处一室，文杏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晕过去，定是刚刚吃得太好了。

　　小狐狸耸拉着脑袋，沮丧的往楼下走，走过大堂，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余掌柜吃饭的那张桌子，她不顾文杏的大呼小叫往那边走了过去。

　　她试探性的坐在了余掌柜坐过的地方，回忆着他当时的样子，将目光投向他一直盯着的地方。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院墙刷着白粉，门口干净平整，颇有几分威严肃穆的样子。它在这条街的最深处，人们来来往往却很少在那儿停留。

　　小狐狸戴着帷帽向那处院落走去，人影交错，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一阵香风夹杂着淡淡的妖气突然往她的鼻尖袭来。

　　小狐狸来不及反应，一指朝向身后，精准的点在了文杏的膝盖。

　　吧唧一声，文杏重重的摔在地上。小狐狸掩面，心中默默道歉，辛苦你啦，文杏，回府一定补你双份工钱。

　　小狐狸立马转身蹲下，一边扶着文杏，一边大喊道：“文杏你怎么啦？好好的怎么摔倒了？”

　　不等文杏回答，小狐狸灼热的目光投向那个带着妖气的女子，“是你撞了我的丫鬟，你意欲何为？”

　　小狐狸暗自打量了一番，只见那女子身穿金丝八宝如意云纹绣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帷帽下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的下巴，似乎是一位美貌的妇人。

　　她的丫鬟不服气，正想上前理论，她抬手拦住了丫鬟，指了指跟在小狐狸后面的马车。车沿上挂着薛府的标记。

　　丫鬟脸色煞白，畏惧的躲在主子身后。

　　“妾身并未留神，无意唐突，还望薛小姐见谅。”妇人没有推脱，有种息事宁人的平静。

　　小狐狸扶起文杏，冷眼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请夫人留下名号，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登门拜访。”

　　藏在帷帽下妇人秀气的眉头蹙了蹙，心中叹气，今日运气太差，居然惹上了这么个跋扈的小姐。

　　“夫家姓孙，孙学正正是妾室的公公。”孙少奶奶屈膝盈盈行礼。

　　“原来也是官宦人家，小女子金陵薛氏，乃薛公长女。”小狐狸随意的还了个礼，便越过她们扶着文杏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的在她们主仆面前驶过，小狐狸掀开帘子看到丫鬟满脸气愤，视线上移，她眯起眼睛，看清了牌匾上的字。

　　“聚贤书院”

　　“聚贤书院是金陵四大书院之一，不同于你哥哥所在的崇正书院和慧璋书院只收名门子弟，聚贤和凌云两家书院都是收纳普通学生，尤其是聚贤书院经常资助贫困学生念书，在平民百姓之间声名远播，近几年科举榜上有名，已经压过慧璋书院，几乎与崇正书院齐名了。”

　　崔承志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含糊的向小狐狸介绍情况。

　　“久居金陵的皇孙贵族不少，他们不考科举，又有你哥哥这样塞点银子就能挂上名头的纨绔子弟，崇正书院乌烟瘴气得很，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只能放下颜面招收平民子弟挽回面子了。”

　　小狐狸单手托住下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余掌柜也在聚贤书院读书吗？”

　　他一个掌柜哪来的时间念书啊？不对，他有秀才功名，会不会曾经在聚贤书院念书？

　　崔承志摇了摇头，他把手中的花生扔回盘子里，重新坐正，身体前倾，低声说道：“他秀才的功名是成亲前考的，据说只是在家念了两个月的书。就是因为这件事，老掌柜夫妻认为月娘能督促他上进，才同意让他娶月娘过门的。”

　　“这可真是稀奇了，我哥哥这都念了十年书了，别说秀才了，连童生都没考过。”小狐狸轻笑。

　　“对了，那个孙少奶奶你可查到了什么？”小狐狸抬眸，追问道。

　　“四年前有个任职顺天府府尹的孙太老爷，孙家还算得上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可孙老爷守孝之后只谋了个七品学正，孙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的丈夫就在聚贤书院念书。”崔承志料想薛家与孙家没有交集，特地从头开始说。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叉腰怒道：“说重点。”

　　“别急，别急，马上就是重点了。”崔承志摆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觉得自从认识薛大小姐，他越来越耐心十足了。

　　“这位孙少奶奶也是四年前进门的，进门后不久孙太老爷就去世了，孙夫人觉得儿媳不吉利，婆媳之间关系很差，孙少奶奶也没有一儿半女，孙夫人几乎不在外人面前给儿媳留面子。最近，孙府传出闹鬼之事，孙夫人却口口声声说儿媳与她相克。”

　　“你确定是闹鬼？是不是弄错了？”小狐狸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薛父送来的西洋怀表，回想着碰到孙少奶奶的那一刻。

　　她的丫鬟很干净，她身上妖气很淡，却又不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像是长期接触无意识沾染上的。

　　可凡人长期接触妖物妖气会遍布全身，早就身体虚弱，卧病在床了，怎么可能像孙少奶奶这般行走自如。

　　但若是闹鬼，小狐狸有些头大，她是觉得孙少奶奶身上的妖气可能和余掌柜之事扯得上关系，并不想再给自己找件驱鬼的事情。

　　崔承志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孙少奶奶只是碰巧在那个时候从聚贤书院走出来，或许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呢。”

　　说罢，崔承志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玉春楼，余掌柜，是不是都和真真的事情有关。”

　　屋外，庭院寂静，夜幕渐深，微凉的风透过窗的缝隙吹了进来。

　　小狐狸的心沉了沉，她一直不想告诉崔承志她的猜测，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板起脸，厉声斥责他，警告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但她没有。

　　小狐狸的低头沉默，仿佛给了崔承志一记当成棒喝，他踉跄的扶住桌子。

　　小狐狸连忙起身，似乎想上去扶他，低声解释道：“我只是发现这件事或许和半妖有关，并没有真真牵涉其中的线索。”

　　崔承志看向小狐狸的双眸，她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初见时的冷漠，到现在慢慢染上凡人的温度，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正在改变。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骄傲自信和不屑说谎的态度。

　　崔承志紧紧的凝视着她，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徘徊，过了良久，他咬牙道：“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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