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棍的生存方式

　　李乐诗近来过得有些糟心。
　　一边要指导工匠班子制造大纺车，忙的热火朝天；另一边又要担心秦河这个高烧不退的病人真的死在自己府上，累得心力交瘁。
　　直到几日后，秦河终于是退了烧。李乐诗听到这消息，当天傍晚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去了给秦河养病的跨院。
　　于是她就撞见了这样一幕：秦河正只着中衣半躺在床塌上，床帷被仆人拉开了一半，他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红晕，昔日红唇却少有血色，一双桃花眼出神地望着前方。
　　也难怪前有东施效颦。不得不说，这病中美人自成一派风韵。
　　床头那边站着的小丫鬟不知所措地端着放了药碗的托盘，瞧着里面的汤药未曾动过一口。四周窗子全都闭得死死的，室内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乐诗皱了皱眉，示意黛绾去打开窗子，“秦公子若想寻死，出了城门去跳护城河便是，没人会拦你。莫要带累旁人才叫走得洒脱。”
　　见是她来了，秦河古井无波般的眼中如同被秋风掠过，激起一片涟漪。木然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生气。
　　“李大人，”沙哑的嗓音蓦然响起，在房中有些突兀，“秦某想见您一面，可真是难比登天。”
　　“好了，”李乐诗皱了皱眉，对他这样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的人生不起一丝怜悯，也不耐烦陪他耗着，走了几步坐在圈椅上，只看着窗外鸣叫的黄鹂，“有什么事现在便说个清楚，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闲的。”
　　察觉到她的不耐，秦河默然推开了小丫鬟扶过来的手，挣扎着下了塌跪在地上，正色道：“奴秦河，自赎奴身于勾栏，乃今茕茕独立一人耳，感大人厚德，伏请驱驰，侍立左右。请大人成全！”
　　秦河的这番话还真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李乐诗这才回过头来垂眸看他。
　　毋庸置疑，这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有些纤瘦，大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冰肌玉骨，线条优美的下巴，薄唇，琼鼻，点点秋水藏于桃花眼，连眉峰都是柔和的样子。当他看着你时，会误让人以为其中有绵绵深情三千尺，直让人沉沦。
　　他的美貌可以让人忽略他的性别，足以让女子为他倾心，男人为他失智。尤其是当他这样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时，就逼得人扬起潜藏在心中的征服欲，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他推倒，品尝那令人窒息的美好。
　　其实她是不想与秦河有什么牵扯，毕竟那青楼之中涉及三教九流，若秦河心有不轨，很有可能叫她吃暗亏。更何况他这番乍一听感天动的实则毫无根据的剖白难以让人信服，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更是令她不得不提防。
　　可他这副好皮囊又确实难得。若是真的能将秦河收为己用，可以预见未来他在官场上的用处。
　　毕竟美人乡，英雄冢。
　　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们，李乐诗上前一步用一指抬起他的下巴，轻笑道：“秦河啊秦河，你这是在引诱我？”
　　这样的轻佻话，秦河不知听了有多少，从前若有人这样，他早甩脸子走人将烂摊子给老鸨收拾。可这次他却动也未动，垂眸道：“秦河不敢。”
　　“不敢？一个命都能豁出去的人，我倒不知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起身，拉起了秦河，“想留下，就如实说出你来的目的来。如若不然，你便自行离去，或者我让人‘请’你出府。”
　　……
　　***
　　但凡一样东西能被历史记住，就一定是不简单的。
　　李乐诗与皇帝放下了大话能制造出来水力大纺车，近日却因为这吃了大苦头。
　　原以为样图画出来了，制作肯定是顺利简单。没想到远远不是这样。光是细小关节的制作就难倒了一众工匠，更不用说一些复杂的构造。好容易制作出来了成品，不等大家松口气，实践试用又接二连三的出问题。
　　伟大的事业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虽是开了金手指的穿越者，李乐诗也是连连几日忙地没好好用过一顿饭，一个接一个的难题磨得她几乎从花龄少女变成更年期妇女。
　　她心情不好，连带着身边的丫鬟小厮一个个噤若寒蝉。倒是新来身边的秦河言笑晏晏地忙前忙后，成了李乐诗身边最得力的人。
　　她这边忙得几乎要提前报效穿越大帝了，那边袖手旁观的皇帝却是袖手旁观等得着急了。这天是水力大纺车开第八次实践试用，李乐诗和工匠都是紧张地等待结果，管家却殷切地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一见到是他，李乐诗立马脑子嗡了一下。
　　这回皇帝连高吉都派来了，可见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高吉明显是为了工程进度来的，来了却只是笑着见礼，又情真意切地来回寒暄，却绝口不提不提工程的事。高吉作为宫里的总管太监，浸淫宫中各种人情世故多年，此番分明是来催进度的，却也稳打稳算要办得面子里子都有，两方都好看些。
　　他引得李乐诗客套了好几回合，还不至于令她不耐烦。终于眼睛一转好像才发现了她身边的秦河。
　　“哟，这位公子是……”
　　秦河是春宵楼里出来的，李乐诗自然不欲与高吉多提，只淡淡道：“我见他还算机灵心细，就留他在身边，不过是个下人。”
　　高吉却是呵呵笑了两声，没放过他去，“这样出众的人，也无怪大人多厚爱些了。”
　　这话说的……李乐诗微微皱了一下眉，这高吉好像别有深意啊。难不成把秦河当成了她养的面首？
　　显然秦河也是听出来了，可高吉与李乐诗谈话，他是万万不能插嘴的。于是他只躬身分别向李乐诗和高吉行了礼，而后恭敬向李乐诗道：“小人去看看厨房的绿豆汤怎样了。”
　　秦河走后，李乐诗笑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什么厚爱不厚爱的，不过是个粗使的下人罢了。”
　　高吉没有接话，想到方才秦河一举一动皆是恭敬守礼，挑不出半点毛病，他眉头微挑了一下，不置可否。
　　听着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以为这位李大人只顾宠爱这个春宵楼出来的绝色，沉迷美色怠误了工期。如今看来……似乎有些不像。
　　一时无话，高吉正欲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忽然跨院那边爆发了沸腾哄闹的声音。不多时一个木匠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前厅来，左右下人竟没有一个动一下去拦的。
　　李乐诗一下直起身来，放下茶盏几步走过去按着那木匠的肩膀，急切地一连问了好几句：“张师傅!怎么样了？”“是不是成了！”“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木匠先前来时跑得太急，此时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乐诗比他更急，不耐烦地甩开他三步并作两步朝跨院走去。初时还勉强算是走的，到后来就变成小跑了。
　　高吉看着李乐诗的背影愣了愣，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走得这样……豪迈又迅速的女人。
　　“……真不愧是神使大人。”高吉喃喃说了一句，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得越近，跨院里的声音就越是清晰，李乐诗按下心中那一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又加快些步伐。
　　“大人！您来了！”
　　“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这真是神了！大人！”
　　院子里的工匠看向她的目光里皆是崇拜的光芒，有些竟激动得手舞足蹈。
　　李乐诗脸上的笑越来越大，她拨开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围观在水转大纺车前的工匠们，笑着扬声道：“师傅们，也给我瞧一眼啊！”
　　高吉远远地听见前面围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心里也有些向往，踮起脚往里看去。
　　只见未有一人施力，偌大的机器后，湍急的水流带动了两个大水轮，后面皮绳带动三十二个锭子同时运转，机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上方缠绕的麻线渐渐拈作一股。成品很快就从下方形成。
　　“啧啧……还真神了！”
　　那边李乐诗检查了一边机器运作的小角落，确认是成功了，又吩咐了几个木匠师傅看好机器。才退出一层层围观的人群。只见府里的下人们都闻声赶了过来，一个个踮着脚尖往里看，乌泱泱一片挤满了院子。不远处秦河正淡淡笑着看着她，好像在说着恭喜。
　　李乐诗冲他微微颔首，接着笑着走向高吉，拱手道：“全怪我先前走得急，竟忘了问公公前来敝府所为何事？”
　　高吉笑呵呵地摆手道：“无甚要紧的，陛下叫奴才跑一趟，是怕大人劳累伤了身体，说是探望了才放心。”
　　这老太监还真是机灵，李乐诗脸上笑不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和高吉一道出了跨院，客气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为陛下效力，即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外面为何这样吵闹？”宁越皱眉唤来了外面侯着的青岩，后者则走近了两步轻声道：“听宫里的消息，李大人奉命制造一种纺纱机器，想来方才是成了。”
　　宁越神色淡淡地，只道：“她算哪门子的大人……过两天便启程，叫那边别只盯着这些小事，多看着点顾明姝才是正经。”
　　青岩应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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