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个刺激

　　这件事很快就被柳成锋抛在了脑后，反正不喜欢他的人多的去了，多一个不多，更何况榆从戎就是个假正经，实际上根本没和谁动过手，再生气也憋不出个屁。
　　这天中午，他照例没有睡午觉，背着吉他去学校琴房练吉他。
　　复兴中学在体育馆二楼开设了一排琴房，虽说隔音效果不大好，但最起码能有个地方练习，设备也都还算不错，最角落的房间还专门有一套架子鼓。
　　没想到今天来练琴的人骤然增多，整个体育馆二楼的走廊里回荡着各种各样的车尔尼、拜厄与巴赫，柳成锋都快走到尽头了，才找到一间空房间，结果他刚刚拿出耳机准备带上，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鼓点。
　　和昨天榆从戎的手机铃声几近相同。
　　这首歌他并不陌生，相反还很喜欢，所以昨天在听见榆从戎的手机铃声时，他才会有小小的惊讶。
　　Disclosure（解密兄弟）的Stimulation，原版所使用的是电子鼓，和今天架子鼓所敲出来的效果有所不同，对方甚至还进行了一些改编。
　　对这段鼓solo的第一印象是节奏，这个鼓点的节奏很稳，一听就觉得基本功非常扎实。柳成锋于是放下了手中的耳机准备继续听，没想到对方刚好就在这时打了段加花。
　　“wow~”非常惊艳，他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等到这段演奏结束，他也没急着自己练习，而是继续静静听了下面两首，听完后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耳机丢进书包，转头去翻墙角那个落了好多灰的烂音响。
　　调了调音，他随手拨了拨弦，音响只能说凑合能用，听起来和家里那个完全没法比，声音闷闷的，杂音还挺大，不过凑合吧。
　　他在学校练琴却第一次生出这种玩心大发的情绪，也没热身，就直接弹了起来，伴奏是找的无人声扒带，弹的是林肯公园的numb，音量稍稍调得有些大，就是为了让隔壁听到。
　　不出所料，隔壁的鼓声停下了，柳成锋却丝毫没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改变自己的动作，继续弹着。
　　副歌响起的时候，果不其然，鼓点也响了，十分恰当地融了进来，歌曲递进的感觉恰到好处，柳成锋玩味地笑了笑，间奏的时候即兴加了一段solo。
　　隔着一面墙，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却意外地感到二人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虽然是第一次合奏，但却对对方的风格很了解，配合既不会喧宾夺主，但也确实各有特色。这让柳成锋对隔壁琴房的人刮目相看起来，他本是自负的人，一直认为学校的人玩的音乐都太小儿科，第一次见识到还有这号人物，演奏时有种无法形容的痛快，这是他许久都没体验到的了。
　　间奏结束的时候刚要开始第二段的配合，不料琴房的门却被粗暴地敲响了。
　　“练吉他还用音响啊！还让不让别人练习了！”
　　“要练配合自己课后练啊，鼓敲那么响！吉他还带音响扩音的，我们还怎么练啊！”
　　鼓声和吉他声到这里戛然而止了，只剩音响还锲而不舍地放着扒带，敲门声这时又不依不饶得响了，咚咚咚，像是兵临城下时的战鼓声。
　　柳成锋原本正在兴头上，忽然被这么一打断，像是演奏到兴头上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但确实他错在先，于是他憋着怒气也不好发作，小声骂了一句傻逼，极不情愿地拔掉了音响。
　　琴房瞬间安静下来，门外原本气势汹汹的战士们忽然没了目标，骂骂咧咧地也都离开了，门外声音渐渐散了。
　　但是之后的练习柳成锋却再也没能尽兴。平常一个人带耳机练习的时候，他都心情愉悦，即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弹吉他也能让他短暂忘记这些烦恼，但是今天他却总觉得焦躁，相比于自己练习，他更想认识认识隔壁的鼓手。
　　“算了不管了，反正也没什么心情。”说罢，他也无心继续练习了，把吉他一收，径自走出了琴房，敲开了隔壁的门。
　　琴房里的那位正在开着节拍器练习基本功，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有些警觉地问道：“谁？”
　　这可把柳成锋难住了，他以为敲了门就可以直接看见对方了，没想到还要有谈话这个步骤。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主动和别人攀谈的经验，再加之自己给自己背上了高冷人设的偶像包袱，要他向陌生人搭讪，不如直接掐死他。
　　“你……鼓敲得不错哈……”他在门外尴尬地开了口，却丝毫想不起来下一句该怎么说。
　　吱呀——老旧的木门豁开一条口子，映入柳成锋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打鼓的人手这么漂亮的吗？”他心下有些疑问，但是随即就接下来的画面被冲淡了。
　　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睫毛比女孩子的还要长，眼尾还带着夸张的上挑。
　　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这分明就是一双老熟人的眼睛，老熟人眼中还带着怒火，用那种恨不得现场就把柳成锋抓去煲汤的语气说道：“你来干什么？”
　　柳成锋当场就傻了……
　　原来隔壁的鼓手就是死对头榆从戎！
　　“是你？”柳成锋还没反应过来，眉毛和嘴角都不知该怎么摆放，整个人像是死机一样卡住了，不受控制地说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榆从戎看着柳成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从“双皮奶事件”中走出来，原本今天就是想来放松一下心情的，结果没想到在琴房还能碰见罪魁祸首，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满满的都是敌意。
　　原本还在云里雾里的柳成锋被榆从戎敌意的态度激怒了，反应过来说道：“妈的你什么态度啊，我跟你合奏了半段觉得很爽，夸你鼓敲得好想来认识你一下，你却在我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有病吧你！”
　　对方却忽然也傻了，愣了半天才皱眉问道：“跟我合奏《numb》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柳成锋没好气地道。
　　只见榆从戎的脸上表情忽然激动起来，又忽然阴沉下来，变幻莫测，在一分钟之内经历了雷阵雨转多云转晴再转雷阵雨。
　　而后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进来吧。”说罢推开了原本只打开了一个缝隙的木门。
　　这一片的琴房窗户朝西，每当下午的时候就晒得不行，这时候刚好也是这样。柳成锋熟悉了走廊里黑暗的环境，被突如其来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恍惚之中只看见了一架逆光的架子鼓剪影，和一道逆光的背影。这样类似于言情小说的开场让柳成锋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过没等他好好捕捉这一刻这难言的冲动，他清奇的大脑就开始运转起来。
　　“现在我和这小子看起来明显他要帅点吧？妈的，我不能输！”
　　自恋的柳成锋想到这里，马上眨了眨被阳光刺激得酸涩的眼睛，佯装若无其事地踱步进了琴房。
　　对方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拎了角落里一张老朽的凳子出来，顺手掏出餐巾纸擦了擦，不过凳子上落灰太多，实在是擦不干净，他又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了一张湿纸巾继续擦。
　　“你还要带湿纸巾？”柳成锋觉得自己眼睛都看直了。
　　“不然很多东西擦不干净啊。”对方一面还在卖力地擦，一面回答道。
　　柳成锋不知道该如何接茬，索性就直接闭嘴了。
　　这时他才有功夫开始琢磨榆从戎这个人，再仔细想想，榆从戎就是隔壁这位技术很好的鼓手，实际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其实早就知道对方是一名鼓手，初二的时候就见对方拎着一双鼓槌打算去练习，但是彼时他对榆从戎印象不是很好，下意识就把对方归类为“不入流鼓手”的行列了，看见他天天在老师面前笑得那么开心的阿谀奉承样，于是他主观臆断认为榆从戎这种乖学生，去打小军鼓还差不多。架子鼓？算了吧！
　　昨天听见对方手机铃声的时候他也有过片刻的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惊讶“我的品位怎么和榆从戎这种小辣鸡一个档次了。”根本也没往其他地方想，今天真正见识了榆从戎的技术，在想起来他之前关于《Stimulation》的演绎，再联想到他的手机铃声，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好了擦好了，你坐这吧。”榆从戎终于擦好了落灰的板凳，抬起头来对柳成锋说。
　　“以前倒是不知道，你鼓打得还不错……”柳成锋见对方这么乖顺，语气也软了下来。
　　对方听到这句话后，皱着眉头抬起了头问道：“你以前不知道吗？”
　　“知道你打鼓，倒是没有听过。”
　　哪知原本还聊得好好的，对方忽然就不吭声了。
　　柳成锋觉得奇怪，抱着自己的吉他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又僵硬起来。
　　这时，榆从戎开始无意识地踩着脚下的大鼓，于是低音大鼓有节奏的声音就这样闷闷地在琴房漾开来。
　　这个动作让柳成锋愈发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他正在努力思考该怎么开启话题。
　　却没料到对方这时忽然开口了：“我可是小学的时候就听过你弹吉他了。”
　　“你怎么可能听过？”柳成锋还没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是实验小学的吧？我记得你之前是学古典吉他的啊，没想到今天弹电吉他的也是你……”
　　柳成锋对小学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印象，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露过一首让榆从戎给看见了，只好讪讪地摸了摸头发，说道：“我还是没想起来。”
　　“算了，也没啥。”榆从戎摇了摇头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趾高气昂的柳成锋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对不起榆从戎，对方甚至记得自己小学的演奏，而自己却知道上一刻才听到对方的架子鼓。
　　之前甚至还戏谑了榆从戎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好几次。
　　“之前生物课那件事，对不起啊……我就想戏弄一下你。”
　　榆从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对方的道歉，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的违和感。
　　“你现在倒是承认了。”
　　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最后竟然都傻笑了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柳成锋终于开口了。
　　“你想不想试试，跟我合奏？”
　　榆从戎没想到这个硬凹人设的死高冷竟然还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一时不敢确定：“你说什么？”
　　柳成锋却径自离开了坐位向他走来。
　　他还是一贯骄傲的神情，但这一次脸上还带着股莫名地喜悦，他走到榆从戎面前说道：“想不想合奏？”
　　说罢，骄傲地举起食指指向自己
　　“和我。”
　　那臭屁的样子竟然莫名使人感到信服，榆从戎笑了笑，拿自己那双漂亮地过分的桃花眼向对方看过去，回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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