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

　　西街第五家，护国将军府，洛府。
　　颜夕很小的时候曾听说过有关洛珩的故事，村中长辈都夸他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曾帮新皇打天下，又击退漠北蛮族，和他齐名的还有一位姓顾的，不过具体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恍惚想起来都觉得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颜夕转头问道：“翻香阁并不是普通的风月场所。”
　　伪装成客人的杂役，婆子相貌女子音的老鸨，肤色惨白却笑得温润的阁主……

　　林泉清看着面前的将军府，笑得一脸轻松，“是情报处。”
　　“唯一遍布六界各地的情报收集处，传言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人知道翻香阁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但所有人都知道，遇阁中人，‘能避则避，不能则迎，绝不得罪。’”

　　颜夕眨了眨眼，道：“那我不是已经得罪了？”
　　林泉清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颜夕的肩膀：“我家师妹就是能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
　　离之：“……”
　　师伯您欣慰个什么劲啊？

　　其实无论是得罪与否，颜夕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阁主是人吗？”
　　林泉清：“……”
　　“咳……”青年上仙被自家师妹说的话呛了一下，虽说话看起来好像没错，但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所幸他也懒得计较这些问题，回道：“是人。”
　　他一扭头，果然见颜夕微微皱眉，林泉清问道：“气息微弱是不是？”

　　“是。”颜夕点头，“我与他一步远的距离，竟差点感受不到气息，等我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人身上仅有一抹微弱的气息，是属于人类的。”
　　她抬头问道：“是病弱或将死之人吗？”
　　林泉清摇头，“无病无痛，身体康健。”

　　颜夕的眉头皱的更深。
　　离之一瞧见她的神色，再结合两人并没有刻意躲着他而说的话，心中也疑惑了起来。

　　他曾听颜夕讲过，一界人有一界气息，气息可换但不可无缘无故消失。
　　像颜夕等人原本是人界气息，而后修成仙，自然就换成了仙界气息；另一种便是用咒术强制转换两个人的气息，不过这种算是禁术，早就不容于世了。
　　气息每个人都有，与生命连接，若是消失了便代表着生命消逝，若是微弱，那就应该是病体或将死，怎么会有一个人维持着微弱的气息还仍旧活的神采奕奕呢？

　　他当时与那人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上方灯光昏暗，离之看不清他的模样，也瞧不见他的神色，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俯视下方的时候，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那阁主似乎笑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对他的吗？

　　一只手碰了碰离之的肩膀，他立刻回神。
　　只见林泉清对他道：“你也不要学你师父走神了，那阁主确实很奇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该进去了。”

　　离之自知他说的有理，当下也就缓了心神，看了颜夕一眼，就随着两人向府门走去。

　　张贵全虽然提前跑了，但似乎还是和洛府众人通过信的，三人只跟门口的家丁说了一声，就被领进去了。

　　此时一看，颜夕才发现，这个洛府其实很有意思。
　　从外面看，朱红大门、烫金牌匾、双狮石像无一不透着主人的尊贵霸气，但进府后直通大堂的路上，却栽种着一些柳树，虽然如今是冬季，但仍能想象出春日里婀娜多姿的景象。
　　护国大将军府，倒是有些外刚内柔的意味。

　　府上南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吵闹声越来越大，间杂着一些不入流的脏话，颜夕不禁皱了皱眉。
　　前方带路家丁的并未受什么影响，依旧步伐匀速不紧不慢地走着。

　　林泉清将扇子别到腰带中，两只手捂住了离之的耳朵。
　　“小孩子可不能听那些话哦~”
　　离之朝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些话并不陌生。
　　记忆虽然会被遗忘，但有些事情会被躯体记住。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应该是和那些欺辱一样，早已经习惯了。

　　大堂内突然走出来一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青衫貂裘，气质出众。
　　家丁一见他，就行了礼，道：“大少爷。“

　　这少年挥退了家丁，看向几人。
　　他先向颜夕与离之行了一礼，又看向林泉清，疑惑道：“这位是？”

　　林泉清从腰间取出扇子，指了指颜夕，“我是这位上仙的师兄，姓林。”
　　那少年道：“林上仙。”

　　见林泉清点了点头，少年对三人说道：“晚辈名为长墨，接到张掌柜的消息，特在此迎接几位，上仙、离公子里面请。”

　　颜夕却没动。
　　她的视线一直放在洛长墨身上，见众人眼光移了过来，她突然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洛长墨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的回道：“晚辈一十有八。”
　　颜夕挑挑眉。

　　“噗哈哈哈哈洛公子这声‘晚辈’可真是……”林泉清笑得正欢，抬眼见颜夕冷冷的目光送了过来，立刻将嘴边的‘妙不可言’咽了回去，正色道，“……大错特错。”
　　洛长墨仍旧是一头雾水，却立刻行礼道：“晚辈愚钝，不知长墨错在何处？”
　　离之笑道：“师父今年一十有七。”

　　洛长墨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
　　颜夕一见他神情，又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我很显老？”
　　“不，不是，”洛长墨回神，立刻解释道，“只是晚……以为上仙定然已经得道多年，没想到竟如此年少……长墨对于失礼一事十分抱歉。”

　　颜夕道：“无妨。”
　　她又指了指林泉清，“他是真的老，二百多岁了。”
　　林泉清：“……”
　　师妹我们的同门情谊呢？

　　三人随着洛长墨走到大堂内的椅子上坐下，又有丫鬟走上来递了茶，颜夕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没有要动的意思。
　　旁边的离之将此事默默记了下来。

　　洛长墨道：“听闻上仙来访，二夫人便希望能与二位一见，烦请二位稍等片刻。”

　　颜夕看了他一眼。
　　二夫人？这洛府主事的竟不是大夫人吗？

　　林泉清也想到了这点，但他笑了笑，却没有明说，只道：“洛将军驻守边疆，将府内事务全部交给二夫人打理，想必是极其恩爱了。”
　　洛长墨一顿，“并非是……”
　　他叹了口气，垂下眸子，缓缓道：“只是……母亲很早就离开了。”

　　原来是洛府正室夫人已经故去了。
　　但从洛长墨的话中来看，正室故去这么多年，侧房却没有被扶正，这洛将军真正喜欢的，怕是那个大夫人吧。

　　林泉清歉意地道：“抱歉。”
　　洛长墨温和地笑笑：“上仙不知，如何能怪罪。”

　　见话题进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林泉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来时听闻南面有些吵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长墨道：“见到告示想要一试身手的能人异士此刻都在南房处，方才有些纷争，管家已经去处理了，扰到上仙，深感抱歉。”

　　“这倒是无妨，”林泉清摆了摆手，看向离之方向，“只是我们这里有个小孩子，我还是希望他能离那些话远一些。”
　　洛长墨立刻道：“这是自然，可将离公子调到远一些的屋子。”

　　离之心里流过一丝暖流，嘴角蕴起笑意，他站起身朝林泉清方向行了一礼，而后道：“多谢师伯，但离之希望与师父住在一处。”
　　林泉清折扇大开，半遮住脸，桃花眼尾染了几分无奈，“黏人精。”
　　颜夕轻笑，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嫉妒。”
　　林泉清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道：“是啊，这样的黏人精请给我来一坛。”

　　离之：“……”
　　“黏人精”就算了，怎么还一坛？当他是酒吗？！

　　洛长墨坐在首位，面上不动神色，其实内心是很吃惊的。
　　他以为修道者多为清心寡欲，沉默寡言，却没想到眼前几人竟如常人般玩笑交谈，一点都不注重自己的威严。
　　可同时他又担心起来，那女子方才十七岁，这样的人……当真能救得了知卿吗？

　　那边几人开过玩笑，林泉清道：“既然师侄不介意，那我也就不介意——”
　　“我介意。”
　　颜夕淡淡地截住了话头。

　　在几人的目光转过来后，颜夕才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希望与采花贼的目标离得近些。”
　　洛长墨被她这称呼方式惊到了，“目、目标？”

　　离之无奈笑了一下，“师父的意思是，与贵府小姐离得近更容易保护。”
　　颜夕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可听闻此话的洛长墨却皱了眉，看样子有些为难，“但是……”

　　话还没说完，门外一丫鬟突然走了进来，躬身对首座那人道：“大少爷，二夫人与二小姐来了。”

　　闻言，洛长墨立即站起身，下一刻，从门外走来一位少妇和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这少妇长相很美，一身锦衣头戴珠宝配饰，贵气十分，只是颧骨较高，看上去有些刻薄。
　　小丫头却相反，虽与少妇长得有些像，但脸上还带着未长开的婴儿肥，身上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看起来可爱极了。

　　狐裘？
　　颜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离之，那人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向她，问道：“师父，怎么了？”
　　颜夕不答反问：“你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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