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

　　翌日人界京城

　　人界第一酒楼，一品楼，虽在各城各镇都有，但规格却是不同。如溪沙镇的二层小楼算是中等，菜品味道没有差别，但环境却差了很多，京城的这个三层的酒楼才是上等。
　　整栋建筑更加豪华大气，从二三层精致的雕花木窗就能够看出店主的品味，一楼大堂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却井然有序，多而不乱，再加上口齿留香的菜品，无愧于“第一”这个称号。

　　颜夕欲走进去的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你带钱了吗？”
　　被问的离之一愣，抬头茫然地看着颜夕。
　　他哪来的钱啊？

　　颜夕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就直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离之赶忙追了上去，脸上神情却一下子变得纠结起来。

　　二人方才进入大堂，一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瞥到颜夕腰间的铄华剑，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不过很快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招呼道：“客官，您三楼请。”
　　颜夕自然注意到了他方才的神情，却没说什么，只道：“不必了，二楼就可。”
　　离之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见那人微微皱眉，他心思微动。

　　京城一品楼分三层，一楼普通食客，二楼达官贵人，三楼皇亲国戚。
　　她如此神情，是因为不喜皇家？
　　为什么呢？

　　小二心思也是活络的，闻言，立刻引着二人来到了二楼的一处小雅间，屋内干净通透，临窗能看见京城的热闹繁华。

　　颜夕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问那小二道：“有什么名菜吗？”
　　小二微一附身，笑道：“本店的特色有玲珑一跃、繁花似锦、百鸟朝凤、翱翔九天、西施弄月……”
　　“行了行了，”颜夕揉了揉额头，打断了那人兴致勃勃地介绍。

　　许久不曾点过人界的东西，此时听到这些不知所云的菜品名，颜夕觉得她的脑仁又开始痛起来了。

　　她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少年，问道：“阿离，你想吃什么？”
　　少年将视线从窗外移回到屋内，准确地落到年轻上仙的身上，风吹动他的马尾与鬓角的碎发，他在微风中笑了一下，明眸皓齿，眉清目秀。
　　他道：“听师父的。”

　　颜夕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端起水杯饮了一下。
　　不过几日光景，那少年与初见时便有了很大差别，相貌也好，气质也罢，似乎都不一样了，这或许是环境的原因。
　　除去这些，她总觉得某些时候离之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他平常并不一样，那就像是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阴暗面，凌厉而陌生。
　　因为失忆吗？所以偶尔有不同的性格？

　　这些问题此时当然没有答案。
　　颜夕放下杯子，对小二道：“就要你所说的那些吧，另外，”她的手指敲了敲茶壶，“再沏一壶茶。”
　　小二笑着点头应道：“好咧！客官您稍等，菜马上来！”

　　见小二的身影消失，离之才从窗边移到了桌边，一脸紧张地问道：“师父，您带钱了吗？”
　　颜夕答得自然，“没有。师兄怕我将全部的钱用去买冰糖葫芦，所以从不给我钱。”
　　离之一愣：“那……那我们……？”
　　颜夕脸上一片淡然，丝毫不慌，“莫慌，我带了铄华剑。”

　　脑海里突然飘过四师伯说过的关于铄华的话，离之道：“师父，铄华不是五师伯送您的吗，抵押在这里，不好吧？”
　　颜夕支着脑袋看大街的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谁说我要抵押了？”
　　“啊？”离之眨了眨眼，“那？”
　　颜夕一脸理所当然，“再拆一次喽。”

　　离之不眨眼了，他石化了。

　　颜夕转过头去，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似乎低声说了一句“傻瓜”。
　　窗外柔和的冬日暖阳照在她身上，将平日里的那些清冷削弱了不少，如今看起来更加平和了些，清秀的侧脸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像画一样。
　　纵然猜到了那人只是在开玩笑，可此时此刻，离之突然觉得，就算那人真的想要这么做，他也完全生不出阻止的心思。

　　突然想到方才她的决定，离之思量片刻，问道：“师父……为何不去三楼？”
　　颜夕支着脑袋看向他，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十二年前，我生活的村子中，半数人染上了瘟疫，朝廷对我们采取的唯一措施，是放火烧村。我费尽全力跑到村口，看见的是那些人兵器相向的样子，不过也是巧，老头子正好路过，就将我救下来了。”
　　她面色如常，声音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颜夕坐直身子，将杯中续上水，冷淡得道：“在我眼中，三楼的那些皇亲国戚与仙界的各种天王星君是一样的，衣冠禽兽罢了。”
　　离之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神色平淡的女子，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雅间的敲门声一响，二人同时朝门外看去。
　　只见几人端着花式各样的菜品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富态中年男人，这男人穿着装扮非富即贵，圆圆的脸上还挂着两搓细长八字胡子，打着卷，看起来有些可笑。

　　那中年男人走到二人桌前作了一揖，道：“上仙，离公子。”
　　离之看了颜夕一眼，见那人没什么表示，也就没起身，笑着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

　　颜夕见这人一身铜臭气，猜到是个商人，还是个富商，但她从未与这类人有过什么牵连，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她语气平平地问道：“掌柜所为何事？”
　　那掌柜一见颜夕猜出了他的身份，立刻笑了起来，脸上的胡子也跟着微微颤动，倒像是要飞了。
　　颜夕一挑眉，就听那人说道：“未知上仙大驾，有失远迎，望上仙勿要责怪。小人姓张，名贵全，是这一品楼如今的掌柜。”

　　颜夕直觉此人话没完，也就没开口，眼神示意离之自己吃饭。
　　见无人回应，张贵全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继续道：“小人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听到这里，颜夕便失了兴致，虽身为上仙，可她一向不喜掺和人界的事，无非是些邻里长短地事，无聊的很。
　　正要拒绝，那掌柜突然道：“若是上仙帮忙，不仅此次，今后您来也不必付钱，您的朋友可以只收五成。”
　　颜夕刚要拒绝的话停在了嘴边，绕了一圈，再次张口，换成了完全不同的一句：“说来听听。”

　　张贵全给颜夕倒了杯热茶，坐在桌边另一面，缓缓道：“城中近些日子出了个采花贼，专挑达官贵人家姿色上乘的少女下手，已经有多家小姐遭难，今日来找上仙，其实是希望上仙能够帮忙抓住这个人。”
　　“采花贼不是应该交给官府吗？况且，”颜夕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笑得一脸憨厚的掌柜，“这与你有何干系？”

　　闻言，离之执箸的手一顿，也朝那人看去。
　　一个一品楼的掌柜却要为民除害，是因为自己家中有花季少女，还是京城中民风淳朴已至如此？

　　那掌柜呵呵一笑，坦然道：“小人还没有说完。这采花贼作案极有规律，三天一次，手法也极其残忍，从中心街口向西数的前四家，小姐都已遭遇不幸，并且在第二日，家属都会受到一个布包。”
　　顿了顿，他凑近了些，轻声道：“里面是沾了血的骸骨和一张面皮。”

　　颜夕默不作声地抬眼看他，不远处地离之却停下了筷子。
　　……在一品楼吃的第二顿饭也十分“愉快”啊。

　　只剩下骸骨和面皮，连个全尸都无，这个采花贼可真是够心狠手辣的。
　　既然同这些人家无仇无怨，就定然是个心理扭曲的了。

　　离之对笑得一脸深意地张贵全问道：“掌柜是为了这第五家？”
　　颜夕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掌柜亲手带来的茶果然要高级多了，苦涩后方显出甘甜清香，余韵悠长。
　　……不过她不喜欢。

　　张贵全笑眯眯地看向离之：“离公子高见，依采花贼的做法，明晚就是行动的时候，这第五家为了保护家中的女儿，各处招揽有能之士，希望能度过此劫。”
　　离之：“第五家是谁？”
　　张贵全看了颜夕一眼，见那人正全神贯注地喝茶，也就对离之道：“护国大将军洛珩的府邸，洛府。”

　　“护国大将军？”离之先是一愣，而后立刻皱眉道，“这件事我们不——”
　　“可以。”
　　平平淡淡的嗓音随着一声轻轻的茶盏磕碰声响在离之耳边，他的话被截断，有些怔愣，“……师父？”

　　颜夕冲他微微点了头，“无妨。”
　　离之抿了抿唇，面上虽有不情愿，但到底没再反驳。
　　她又转向张贵全，道：“将军府既然是招揽，便定然会有赏金，不如掌柜将这个消息也一同告诉我吧。”

　　那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笑了笑，“这是一定的，怎敢欺瞒上仙。此次将军府给的赏金是白银五百两。”
　　张贵全的话音一落，他似乎觉得那对面女子笑了一下，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因为下一刻，那女子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现在就去看看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