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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云山寺（六）
年垚大半夜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边走边从脖子上往下扯制服领带，浑身无力的躺在老头平时用来晒太阳的摇椅上，任由它自己前后摇晃着。
单手搭在脑门上，眯着眼睛想小憩一下，这两天前前后后跑了大半个城市，从鱼龙混杂的街道到乡下宁静的小镇，能想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身体的疲累让他每一分都有些支撑不住，可脑子里却时刻清明。
“回来了？”身后老头的声音传来。
“嗯。”年垚累到连掀开眼皮都有些困难，嗓子里哼哼了两声算是对他的回答，末了又觉得他声音清澈，显然还没睡的模样，年垚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都快两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年道远却没有回答他，坐在他身边端着宝贝紫砂小茶壶又问：“没找到？”
年垚手背靠着眼睛，挡住刺目的灯光：“嗯。”
“她这是故意躲你，找不到的。”年老头看着他这几天越来越苍白的脸像是叹了口气。
年垚起身，背对着他，半晌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只要她还在，我就一定会找到的。”
他的性格还真是年家的孩子。
年道远难得像个正经长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抽空去趟学礼路小学，看看那边什么情况，说白天都有孩子听到些奇怪的声。”
年垚重新在摇椅上躺下，翻了个身：“案子还没办完。”
老家伙凑到他头边，语重心长：“你总这么胡乱找也终究不是事，不如先放一放，就像你以前丢了东西，一门心思的找反而白费力气，等你不找的时候反而它自己就出现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年垚无声的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着光，没有说话。
老头拍了拍他的背又感慨似的接道：“那案子，我问过小雷了，说是现在都没什么头绪，你现在这个状态帮不了他，反而会把他情绪给影响了，学礼路小学的事儿也是和你们局里报过备，我和你宋伯伯聊了几句，他也同意让你接手这个案子。”
年垚倏的起身，看着他：“你去找宋伯伯了？麻烦人家干什么，我自己的情绪能调整......”年垚到后面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
老头从冰箱里取出个小盒放到他面前：“喏，自个儿都忙忘了吧。”
年垚有些愣愣，接过盒子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小盒上残留的凉气把他一激灵，包装精致的外形，打开里面握着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
年垚抬头看着笑盈盈的老家伙，他胡须一颤一颤，昏黄的灯光下，脸上像是还有些酒气，熏的红彤彤的。
见年垚发愣，老头嘴一呶解释：“你周奶奶买的。”
年垚看他样子别别扭扭，嘴角扬了抹笑，刚想矫情的说声谢谢，谁知老头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脑门一拍进了里屋。
年垚只当他有事，坐在摇椅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蛋糕，不是多花里胡哨的图案，简简单单。
拿起边上的小勺尝了一口，真甜。
他从小爱吃甜食，或许是因为他出生在南方小镇，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吃甜的能让自己忘掉不开心的事。
年纪大了就爱煽情，年垚摇头想了想，也许，换个案子真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老头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多了个热气腾腾的碗，老头被碗延烫的龇牙咧嘴，一气呵成的跑到桌子边把碗放到他面前，两只手捏着耳垂翘着胡子道：“和以前一样，桥头刘伯的面。”
年垚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阳春面，雾气缭绕间让他有些晃神，绿油油的葱花飘着小香油。
年垚打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不说，隔三差五还招个妖魔鬼怪，二十几年了，老家伙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
老头自从把他带在身边，人也跟着敏感的不行，他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讲究，但年垚吃饭得用独一份的长寿碗，年垚小时候穿的贴身衣服得是百家衣，哪怕他那时已经快到花甲，哪怕他磨破了嘴皮，年垚生日必须要吃长寿面，一碗面条还必须得是整整一根。
年垚想到这里，眼眶里有些雾蒙蒙，嘴角勾着想起为着面条的事儿，从不挑三拣四的老家伙能在桥头刘爷爷那里耗上整整一天，哪怕仅仅只是因为面条断了，或者长度不够。
抬头看着那张酒气微醺的脸，年垚吸了吸鼻子，囔着声音问他：“你这是又喝酒了？”
老头的眼睛在灯下一闪一闪，端着小茶壶走到一边，尴尬的摸了摸脸：“也没喝多少，老刘今天死活不愿意出摊，我就把我私藏了十几年的竹叶青给送了过去，那我是那种白白吃亏的人吗？我喝也要喝他半瓶。”说完撅着嘴唇笑了：“愣着干什么？趁热吃！”
年垚点头，夹了一筷头逗他：“你也来一口？这可是长寿面。”
老头叩着指头轻轻敲了敲他脑门：“知道是长寿面还胡说八道，快吃，一口气啊！”
碗里的面条香气扑鼻，年垚嘴角噙着笑，眼眶里却潮潮呼呼，低头将情绪隐藏，半个头埋在碗里，闷声闷气的努力和老家伙玩笑：“你就放心吧！我肯定长寿！不然等你不能动了，谁来给你端茶倒水？”
年道远坐在他旁边喝了口茶，抖着胡子接他的话：“那就好，我啊，也不指望你什么端茶倒水的，到时候把我这宝贝茶壶天天放在我眼跟前就够了！”
小小的问天斋里温馨暖人，四方街上却空旷漆黑，夜色之下，一抹鲜红色的衣角消失在小巷子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芬芳。
——————————
“喂？你到哪儿了？”年垚站在学礼路小学门口单手插兜，望着大理石上遒劲有力的字问电话里的人。
“马上就到，师兄你在门口等我啊，我怕找不到地方！千万等我！”蒋薇薇激动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聒噪。
最近为了响应政策，促进警民关系融洽，这不，新闻日报的实习记者蒋薇薇又有了正当理由，跟前跟后。
“你慢点，我就是问问，没催你。”年垚点了根烟，咬着降瘾。
十分钟后，蒋薇薇的出租车停在门口，小姑娘慌里慌张，跌跌撞撞。
“不是，你急什么？慢点！”年垚看她抱着本子背着包，捧着相机，摇摇晃晃，上前接过她身后的包。
“我怕你等的着急，能快一分钟是一分钟，都怪雷鸣，让我......”蒋薇薇说的直接，赶紧刹住话匣，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年垚。
“行了，别在这害羞了，你跟雷鸣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年垚笑道摁灭烟头。
“你怎么知道的？”蒋薇薇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雷大队长那么正直的性子，会让你平白无故的没名分？谈恋爱也得认认真真。”年垚把证件递给保安检查。
“他怎么......”蒋薇薇捏着本子臊的脸通红。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那个上你身的女鬼？”年垚故意逗她，挤了挤眼睛。
“师兄！”
“行行行！不说了，雷大队长可是半小时前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好好照顾他的家属。”年垚把她的小背包单肩挎着，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先跑进了学校。
蒋薇薇后知后觉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羞红了耳根跟了上去。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无风无云。
小学是这个世上最纯洁的净土，修道之人最喜欢的地方。
灵气纯净，妖魔鬼怪难以靠近。
操场上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跟着老师在打五步拳，小小的孩子短胳膊短腿，摇摇晃晃，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最后一排有个肉乎乎的小男孩儿，打着打着站到了队伍的外面也丝毫没有察觉，旁边的小姑娘指了指身边的空气像是在示意他该站在哪里。
年垚单手插兜，嘴角噙着笑。
天真无邪的年纪，最是可爱。
走廊上的玻璃窗口传来一板一眼朗朗的读书声，年垚仔细听了听，小孩们读的大声又有些咿咿呀呀。
“师兄你喜欢小孩子吗？”蒋薇薇看着年垚勾着的嘴角问道。
年垚低下头看着她笑道：“喜欢，这世上和有两种东西最好打交道，一个是小孩。”
年垚环顾了一圈学校空旷的四周：“还有一个就是妖魔鬼怪。”
蒋薇薇被他警惕的神情吓了一跳，瞪着眼睛也在四周搜索了一圈：“师兄，你是感受到什么了吗？”
年垚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嗯，一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的感觉。”
蒋薇薇捧着相机，通身紧绷。
“啧，你听到了吗？”年垚眼神看向远处，脸色凝固。
“什么？”蒋薇薇努力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树叶簌簌，静静悄悄，方才的读书声已经停了。
年垚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刚才说话间的笑意尽收，认真谨慎。
“念经和木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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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收藏！
今晚可能会双更，可能呀~不要等啊，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爱大家~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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