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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涌（二）
风昀生背着安如九向前方跑去。
两边的风景变换着，街道，郊区，平原，荒地……两人都不知道跑了多远。
方才的情景，触目惊心。
安如九的表情已经变得麻木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远方。
风从脸颊飞过，早就吹干了泪痕，刮得肌肤生疼。
风昀生身形一闪，便带着安如九进了树林。
四周寂静，只剩下两人衣袂轻飘的声音。
找到一处隐蔽之地，他将她放下。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找点吃的。”风昀生望着她，眼神复杂，道。
安如九轻轻点头。
她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一个人静一静。
风吹叶落，只留下安如九一个人坐在树下，她望着前方愣神。
她没看到冬凝死，但她听到了剑穿骨肉的声音。
安家仆从尸首分离的场面历历在目，一时之间，所有场面都向她的脑袋涌来。
安如九脸色发白，侧在一边，呕吐起来。
像是想把心肺都吐出来似的，安如九的泪滑满了脸颊。
过了很久，她坐在树边，望着远处的天空，愣神。
风昀生拿着果子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安如九，把手中的果子递给了她。
“想吃吗？”
安如九摇摇头。
风昀生没有再坚持，将果子放在一边。
“阿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果子，问道。
安如九的院子被袭击了，可迟迟不见安家老爷的身影。
这关键时刻，居然不在……
风昀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手中一紧，果子碎在手里。
安如九没回答，她望着天边，瞳孔里映着轻淡的云色，仿佛神游远外。
风昀生没有再问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不回去。”她声音很轻，像是树叶旋落。
风昀生听后，手中的动作一顿，眼角有了丝丝笑意，“好。”
安如九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开口。
风昀生待在一边修炼内力，他刚开始脸色平淡，可是越到后来，眉头皱的越紧，突然，他感到口中有一阵腥意，风昀生收手，缓缓睁开眼睛，将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风昀生。”安如九轻声叫道。
“嗯。”他答。
“肩膀借我靠下。”她说话声音很小，仿佛用尽了力气。
说完，一个脑袋便倒在他的肩上，安如九紧闭着眼，轻嗅他身上的梨花香。
风昀生无所动，眼睛平淡地看着前面，安静地让安如九靠着。
又是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风昀生轻点住身上的穴位，制止住身上的不适，深呼吸一口气。
侧过头，安如九的气息不稳，显然是没有睡着。
“阿九。”
风昀生道，“可是打算去浪迹天涯了？”
忆起之前在坑下的话语，他的眼眸带着柔和。
安如九的头微动。
“你想去吗？”她问道。
“想同你一起去。”他道。
她没再说话了。
一阵风吹过，树上叶子轻晃，一片旋叶随风飘下，落在她的发梢上。风昀生抬手，将她头上的叶子取下来。
“再说吧……”安如九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道。
风昀生手一顿。
“风昀生。”她道。
“怎么了。”
安如九眉头紧蹙，眼睛紧闭，掩住里面的情绪，她低声道：“你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
风昀生一怔，看着她的脑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因为你是阿九。”
“我是谁？”
“阿九。”
安如九半睁开眼，看着他的衣袂，她移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如果我不是阿九呢，你还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你，阿九。”
“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阿九。”安如九摇头。
她不是安家长子，她不是少年公子。
她只是一个少女。
“你是。”风昀生眼眸如潭，轻声道。
安如九继续摇头，眼里带着笑，像是在嘲讽自己，“我不是。”
她眼底渐渐带着湿意，想起自身经历，手中握得越来越紧。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声道。
“只要是你，我就在。”风昀生的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握住，掌心的暖意传递给她。
安如九抬起头，望着他，“我是你的谁？你有什么原因一直跟着我？”她面无表情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今日之后，我不再是安家长子，你也别跟着我了。”
风昀生低声笑了，“阿九，你需要保护。”
“不需要。”安如九摇头，“我武功虽然没你们强，却也能自保，但加上我自己的易容术，他们是抓不到我的。”
何况，我本身就是个女子。
“嗯。”他点头。
“所以你别跟着我了。”
风昀生摇头，“不行。”
安如九笑了，“我若想走，你是留不住的。”
风昀生眼眸如墨，他转过头，望进向安如九，“你认真的？”
安如九定定地看着他，“嗯。”
良久，风昀生没有说话。
他回头，眼睛望着远方。
“好。”
安如九心底松了一口气，心里强忍着难受，她攥紧他衣袂的手缓缓松开。
风昀生没有说话了，将身旁的果子拿起，仔细擦了几下，递在她身前，“吃吗？”
安如九接过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清甜的果汁在口中溢满开来，风昀生很会挑果子。
至少他捡的果子，基本都是清甜可口的。
她默默地吃着果子。
“阿九，你不是问我原因吗？”他轻声道。
“嗯？”她抬头。
风昀生的眼睛一直是平波深潭，而现在，他的眼里仿佛盛着粼粼湖水，泛着柔和的光。
下一秒，他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安如九睁大眼睛。
一双如玉的手掩住她的眼睛，“别看。”他低声道。
果香泛在两人的口中，他轻轻伸出舌尖，舔舐着她的口。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安如九鼻头一酸。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的情意，她就是傻子了。
安如九心底泛起浓浓的悲伤。
感受着他温软的唇瓣，安如九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掌，风昀生感到掌心一阵酥麻。
上次只是蜻蜓点水。
这次是绵绵长存。
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了，一片又一片落叶飞落，时光静好，至此终年。
风昀生离开她的唇瓣，眼神温和。
他缓缓移开手掌，对上她的眼眸。
安如九心底情绪翻涌。
为什么这份感情明了得这么晚？
“风昀生，你是断袖？”她笑了，掩住眼中的落寞。
“不是。”风昀生摇头。
“那你吻我？”安如九道。
风昀生看着她，眼神带着认真，“你还看不出来吗？”
她看出来了。
“我不是断袖。”风昀生伸手抱住她，将她纳入怀里，低声道，“我只是喜欢你。”
安如九感觉眼泪又要出来了。
她的心在揉皱成一团的时候，又被缓缓舒展开，然后又拧在了一起。
难受万分。
因为喜欢，所以陪伴。
你在或是不在，我都在这里。
他紧紧拥着她。
安如九缓缓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风昀生感受到她的举动，将她拥得更深一分。
他的心在颤抖。
“傻瓜……”她低声道。
“今日好好休息。”
……
安如九醒来的时候，风昀生已经不在身边了。
天还未亮。
她看着天色。
安如九起身，向前面走去。
前面有一条小河，她昨日来的时候听到流水声了。
下意识的，她向河流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朦胧的天色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白衣墨发，望着远边。
“风昀生。”
她看着他，低声道。
“嗯。”他回。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你愿意和我历经磨难吗？
你愿意和我浪迹天涯吗？
你愿意……
无数个问题在她心底响起，她望着他的背影，最终说道，“我走了。”
风昀生的衣袂被轻轻吹起，身体却丝毫无所动。
“好。”
安如九捏着手，很想再去抱一抱他。
她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风昀生望着前面的静静流淌的河流，等着后面的人走远了，他才终于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泛着黑色。
他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
阿九，你走了，我往哪去？
安如九在树林中走着。
独自一人，孑然一身，生死由己。
她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了出来，看着天边。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解脱。
仿佛被铐上枷锁的链子终于断裂，她像只鸟在祥云中穿梭着。
浑身上下都透着舒适之气。
安如九快速向前走着。
去哪？她不知道。
身随心动，随意而行。
安如九找了一些水，易了容，很快她便出了这片林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到达下一个城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
她找了个客栈进去。
“老板，一间房。”
“好嘞。”
这时候，又是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向着老板道，“老板，一间房。”
老板为难地看了眼这个男子，“小兄弟，没房了。”
安如九望过去，这个男子身着长衣，布料上佳，一股商贾之气流露而出，他墨发高束，眉目星朗，精神抖擞。
听到老板这么说，他眉头皱了下。
老板将最后一串钥匙递给了安如九，“客官，请。”
“多谢。”安如九一笑。
她转身向着楼上行去。
“这位兄台，请留一步。”身后那个声音响起。
安如九面无表情地转身。
男子笑道，“不如兄台我们合住一间房吧。”
安如九手里转着钥匙，“哦？”
“今日是真的太晚了，若要找下一家客栈定又要行几里路，我是江边商贾，因有事宜明日需早起，时间紧迫，希望兄台能高抬贵手，容我同你住一晚。”
他的眼睛很好看，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真诚之意。
“不了。”安如九转身。
她还想洗个澡，不可能让人跟她一起住的，更何况还是个男的。
“兄台，别急。”男子赶紧叫道，“我们可以做交易。”
安如九饶有兴趣地转过头，“你要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他道。
神经病。
安如九抬脚上楼，他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
“药材。”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
男子见她这幅反应，终于松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她道。
“因为闻到了兄台身上淡淡的药香，我想经常和药材打交道的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味道。”男子笑了。
安如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良久，最后道，“老板，在房间里多加一套棉被。”
“好嘞。”
和安如九走进房间，男子环顾了房间一周，看着房里干净整洁的样子，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抱着一套棉被走了进来。
“公子，铺在哪里？”小厮问安如九。
安如九指了指床旁边的地上。
然后小厮在地上铺上棉被，弄好之后，临走前，男子叫住了他，“来桶浴水。”
小厮颔首，退了出去。
安如九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喝茶。
“我叫高乐林。”他冲着她一笑，“兄台如何称呼？”
“周郝。”安如九道。
“郝弟。”高乐林拱手。
安如九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乐林，“初次见面，高兄多指教。”
“客气。”他大手一挥，坐在安如九对面，“郝弟，你想要什么药材？”
“你有什么药材？”
高乐林笑道，“不是什么稀有药材，我基本都有。”
“玄林草，允芳花吧。”安如九道。
这两样正是易容所需的重要药材，她每日易容，对这两味药引自然极需。
“没问题。”高乐林一手拍在桌上。
他想了想，道，“郝弟，你可会医术？”
“一点。”安如九平淡道。
高乐林颔首，“郝弟有才。”说完，他又道，“你这番去哪里？”
安如九笑，“高兄这么打听我，何意？”
“没什么。”高乐林挥手，“我是商贾，从事药材一行的买卖，明日一早去江边验货，正好里面有郝弟想要的两种药材。想着郝弟若是不赶时间，就同我一路去取那药材。”
安如九沉凝了会儿，“行。”
门突然敲响了，小厮送了一桶水进来。
“诶，水来了。”高乐林站起身。
他帮忙将桶放在一边，然后舒了口气。
“累了几日，终于能洗个澡了。”
安如九面色平淡。
“郝弟不洗？”
“不洗。”
高乐林走了过去，“那我洗了。”
安如九没有回答，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平静地喝茶。
屋子很小，没有屏风，浴桶就在安如九对面。
高乐林当着安如九的面，脱衣服。
安如九目不斜视。
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
“郝弟，你怎么这么安静？”
安如九笑道，“没有话便很安静。”
高乐林已经脱光了，他进了浴桶，发出了满意的喟叹。
他一边洗着澡，一边哼着小曲。
安如九从没把目光放到过那里去。
想着，她撇嘴，这人要是知道她是个女的，还能洗得这么悠哉吗？
没过一会儿，高乐林洗完了，他跳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拿着一旁的帕子擦拭着身体。
安如九也打了些水，洗漱完，便躺在床上。
“郝弟，你睡觉不脱衣服的？”高乐林莫名地看了安如九一眼。
安如九懒得回答，她翻了个身，“嗯。”
高乐林嘟哝了几句，吹灭蜡烛，睡在了地上。
没过一会儿，地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安如九睁着眼睛，怔忪地看着屋顶悬梁。
……
他走出林子，身姿硕长，虽浑身狼狈，却依旧有一分温和清雅的气质。
风昀生走在街上，他平淡地看着前面。
突然，他眉头一蹙，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风昀生倒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那个毒……解不了。
虽然昨日吃了解药，但却被他强行运功后，破了解药的药效，毒素便在身体中乱窜起来。
方才是运用内力就极为疼痛，现在是只要身体一动，就痛苦万分。
在地上抽搐良久后，他终于停了下来，额上冷汗涔涔。他迷茫地望了眼四周，然后起身站起来。
走了几步后，风昀生停下脚步。
“出来吧。”他平静道。
房屋上，街道后，都出现了好几个人。
那些人渐渐走进了风昀生，风昀生毫无所动，一脸平淡。
“大少爷。”几人纷纷跪下。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找到我的？”他道。
“您从出了安府之后。”其中一个人道。
风昀生低笑了一声，“噢。”
“大少爷，老夫人请您回去。”跪在地上的人恭敬地说道。
风昀生站在前面，风带起他的墨发，他的眼眸望着远方，像是看到了回忆。半晌，他低声道，“滚。”
“大少爷，老夫人想让属下原话带给您。”下人低声道，“老夫人说她对不起你，希望你能理解，叶家不能没有你。”
风昀生转身，面上带着笑意，笑意没到眼底，冷声道：“我不是叶家人。”
“老夫人说，必须将您带回去。”下人谦卑地道。
“你以为能行？”风昀生看着他。
“大少爷，请谅解，这次属下若是带不回您，属下也不能回了。”下人低声道。
风昀生收敛了笑容，眼神冰冷，“那就来试试吧。”
他抽出剑，指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几人。
下人抬头，面色严肃，“大少爷，得罪了。”
几人突然腾飞起身，齐齐向风昀生跑去。
风昀生身形一闪，反应极快，手中的剑气势如虹，向他们掠去。
这几个下人显然是经过老夫人精心挑选的，他们很快避过了风昀生的剑，对视一眼，又向风昀生冲来。
风昀生旋身一转，速度极快，躲过了几人的攻势。
这几个人武功极好，同时配合极为默契，他们深知风昀生的武功已经高深可怖，可是他们不能退缩。
风昀生面色冰冷，对面几人不能下杀手，但他却不能手下留情。
他只能速战速决。
看着迎面冲过来的人，风昀生运转内力，绕于剑锋，猛地一挥，将眼前的人掠飞老远。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从侧面而上，风昀生一转身，避过这一剑。
突然，他感觉心脏剧烈一跳。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体内的内力流动缓慢，经脉像被针刺了般难受。
风昀生倒在地上。
几个下人看着眼前的大少爷，他们对视一眼，收起了剑。
一人上前点住了风昀生的穴位，“大少爷，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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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有一更！！！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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