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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危里（三）
樊香定定地看着安如九，“你再问一遍？”
安如九笑着，她转头，似漫不经心道，“师父以前有跟徒儿提过一个女子。”
旁边的人不为所动。
“说忘不了她，他心里一直念着，只可惜早就恩断义绝。”安如九轻声道。
樊香眼底一抹诧异之色快速闪过，却依旧没有逃过安如九的眼睛。樊香笑着，“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笑意，虽然明媚，却带着一抹凄凉。
“真的。”安如九点头。
当然是假的，方才她只是稍微一探罢了，没想到……师父跟她果然有关系。安如九忍住心底的波动，使神色变得自然一些。
“是么。”樊香轻声道。安如九忽然感觉手腕上的红线一紧，她抬眸，看到樊香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安如九正想问怎么了，突然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她的手脱臼了。
“你少来探究姐姐的事。”樊香笑了，宛如蛇蝎般，“否则下次不是脱臼，而是断手了哦。”
安如九脸色惨白，轻声道：“好的。”
这个女人真可怕。
樊香一使力，将安如九的手接回去，啪的一声，全程不过几个瞬间，安如九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冷汗涔涔。
问完那个问题后，樊香的眉色一直很阴郁，她也没再问安如九第三个愿望是什么了，直接将她带回了之前的房间，然后离开了。
安如九知道，她不会再问她第三个愿望是什么的这个游戏了，因为玩游戏都是看她的心情，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安如九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后一个机会浪费掉了。
她本来想问可不可以多一点私人空间，比如能到院里活动的那种，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阴晴多变的性子抓不稳，所以安如九觉得还是可以一试的。
安如九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愣愣发呆。
脑子里突然浮出了那些为了自己舍弃生命的人的脸，父亲和母亲深沉的关怀，还有冬凝时时刻刻的跟随。
耳边仿佛有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尽我所能，于命之上，在所不惜。】
安如九闭上眼睛，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会用力逃出来。
***
安府。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两鬓微霜，面带病容，身旁一个温雅的妇人正给他端着药。
“老爷，莫大侠那还没有消息吗？”安母轻声问道，眉目间忧愁尽显。
安纯阳躺在床上，上身绑着诸多绑带，为了喝药，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支撑，直起身子，安母放下手中药，扶他坐了起来。上次在府外暗杀中，有三个暗器刺进了他的体内，伤及深处，却没有致命，如今在这个危难的时候，他只能躺在床上，吩咐着事物。
安纯阳深深地叹息，仿佛一时间又老了十岁，“没有消息，自从莫大侠走后，再无音讯。”
安母眼里立即浮出泪水，“那九儿……我们还救吗？”
安纯阳喝了两口药，眼神深沉，缓缓道，“救。”
他虽身为安府之主，一切之事以家族为重，但这个女儿，是他欠她的，这份情谊，他必须还。
“如何救？”
“先不能声张九儿已被他人擒去的消息，越是声张，九儿陷入的危险性就越大，请求外方势力的路子暂且断了。”安纯阳放下药碗，眼睛紧闭，忍受着痛苦般，“如今，我们没有一个可以信用的世家和门派，我们安家，只能靠自己。”
……
“派主。”一位老者缓缓走进来，对坐在上面的女人行了个礼。
女人漫不经心地弄着自己的兰蔻，红唇轻启，“太辛长老，什么事这么晚还来拜见？”
太辛满脸严肃，“听闻今日派主将那安家小儿带出来了。”
樊香神色淡然，“是啊。”
“派主，这个时候万不可掉以轻心。”太辛急忙说道，眼里透过一丝焦虑的神色，“已经三日了，江湖上虽没什么动静，但也是暗流涌动，安家虽没有声张长子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但是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在纷纷猜测，安家长子这个诱饵，稍有不慎，便会给我们门派带来灭顶之灾，这个时候必须要谨慎！”
樊香道，“我知道，太辛长老无需担心。”
太辛抬头，看见樊香依旧是神色淡然，他心底焦虑又不敢言说，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派主，那安家长子什么时候杀掉？”
手中动作一顿，樊香眼里闪过一丝冷然，“这安家长子，活得越久作用越好，等安家那边有动静之时，我们就可以杀了。”
听到派主的这番回答，太辛心下一松，在这一点上，他和她的观点是一致的。
“那派主还请谨慎小心，安家长子虽没有武功，却也机灵得很，可不要被他罢了一道去。”太辛沉声说道。
樊香淡淡一笑，“我知。”
没有武功，就是个废人。
莫归远，你欠我太多，如今这安家小儿，便是你来补偿我的吗？
樊香手中狠狠一蔻，指甲陷进肉里，她的嘴角渗出笑意。
***
安如九又是一夜未眠，昨夜浅浅睡着，稍微一点声响便立即醒了过来，然后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一直这样到了天亮。
安如九眼睛一直睁着，她合不上。
“咚、咚。”敲门声响起。
那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他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袖子空空。安如九没有去看他，只听着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后，轻声退下了。
安如九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将光线隔绝在外。
睡觉、睡觉、睡觉。
她已经两天几乎没睡觉了，神经紧绷，再加上之前受了折磨，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睡觉，她可能就真的等死了。
可是安如九睡不着，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头脑依旧清醒，她还记得昨日那人手臂被砍掉的画面，还有樊香媚笑地扳断她的手腕的画面，经历那么多暗杀，唯有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离死亡特别近。
近得一触就到。
忽然感觉自己好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以前小时候，为了不让周围人担心，她便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凭借着出色的武功和才艺得到了别人的赞许，让他们错认为，她并不在意那些暗杀，其实不是的，都是她装出来的，她比谁都还要害怕，独自在黑暗里，她也会担心是否下一秒就有刀子横在她的脖子上。
那副要强的样子装久了，她也习惯了，渐渐的，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然而现在，她发现那脆弱的感觉又来了。
无助、悲伤、绝望。
她没了外壳，剩下的只有这些残破的情绪。
……
下午，樊香又来找她了。
她依旧是千娇百媚的样子，脸上带着如花的笑靥，仿佛没有发生上次的事那般。
安如九被她用红线牵着，七弯八拐，来到了一个地方，是她自己住宿的后院。
安如九不知道她为何带她来这里。
樊香让她坐在石凳上，然后她坐在她的对面。
“你看那里是什么？”樊香指着不远处问道。
安如九一看，微笑回答，“那是花架，上面有千香花。”
樊香对她的回答不以为意，嘴角依旧擒着笑意，“花架后面是什么？”
“围墙。”
紫红色的花在阳光下怒放着，大大小小的花朵攀附在花架上，争相夺艳，明媚不已，而花架后面是一堵巨大的石墙，四五米高，巍峨耸立。
樊香听到她的回答，咯咯一笑，“姐姐给你讲个小秘密好不好？”
安如九道：“好。”
“这个围墙下面有一个密道，可以通往外面。”樊香丹凤眼轻挑，风情无限，“在五年前，我把它给封上了，虽用了泥土和巨岩，但我还是设置了无数机关在其中，只要有人想在其中一试，必死无疑。”
安如九静静地听着。
“昨日。”樊香道，“我把这个密道疏通了。”
安如九手指轻轻一颤。
“知道这个密道的人只有三个。”樊香看着她，笑靥里带着醉意，“我一个，你一个，还有一个人。”
“谁？”安如九轻声问道。
“你既然在我这里，他得到了消息，肯定会来寻你。”樊香咯咯笑着，“我等他，几年都等了，还差这几个月不成。若是他来了，我先算旧账，若是他不来……”
樊香玉指轻勾安如九的下巴，轻声说道，“我先解决你。”
安如九的身体仿佛掉进了冰窖般，浑身不得动弹。
蓦然，一个声响响起，花架被弹开，千香花纷纷坠落。
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阳光正好，花瓣纷纷落下，掉在他的肩上，衬得他的容颜更加俊逸非凡，他黑发肆意地披在肩上，很少打理，却十分柔顺，淡淡的酒香充斥在鼻尖，安如九仿佛想象出他这几年在屋里慵懒地喝酒的情景，而现在，他的眼眸如黑墨，底下翻涌着暗涌，手缓缓动了，他抽出了腰间的一把剑。
这把剑，安如九从没看到他拿出来过，因为他说过，这剑早已尘封，往事随风，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而如今，他正紧握着这把剑。
安如九看着眼前的人，面色惨白。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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