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死者言

　　在有过两次相同的经历后，第三次就让人见怪不怪。

　　凌修阳神色如常起身，不紧不慢把凉席卷起来，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日常。如果没意外，这应该就是他最后一次在这儿醒来。

　　他只拿了手机，将其他物品都归拢到一处，然后去公园里的厕所外简单洗漱，接着便出了公园买早餐，边吃边往红星工业园走。

　　凌修阳昨天在警局被拘留的时候，就仔细考虑过今天要如何行动，但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对于凶手来说，张进民前两天的生活并未出现任何变化，那么今晚就是动手的时机。既然如此，凌修阳便决定先参照张进民的日程来行动。

　　凌修阳吃完早餐正找着垃圾桶，就看到路口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那个跟踪过他并被警察列为可疑对象的人。

　　在看到人的那一刻，凌修阳就转过头移开了视线，他径直走向垃圾桶扔垃圾，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行为是否正常。他心跳如擂鼓，但还是尽力保持着镇静，稳住步伐朝红星工业园的方向前进。

　　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凌修阳却像走了一个小时。他早已汗流浃背，说不清到底是天气太热，还是过于紧张。

　　凌修阳进了工业园，走到保安室旁边的树下站定，然后回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路上男女老少都有，但没看到那个中年男人。

　　凌修阳估计那人确定张进民照旧来了工业园，就没再继续跟着。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今天如果不来这里，也许凶手会改变行凶日期。

　　可是之前不管他每天做了什么，第二天照旧会在桥下醒来。哪怕他改变路线，等到了明天，却不知还能不能醒来。

　　凌修阳觉得心累，他真想就这样摆烂，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是他才二十多岁，不想就这么无缘无故死掉。

　　再去找警察的话，在没发生凶杀案，又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很大可能就是在警局耗时间。只不过他今天没造假，不会被关起来，但警察却不会给他透露更多的信息。

　　要是他自己去调查，那更是天方夜谭。没人会轻易给一个普通人看监控，他更查不到那个中年男人的信息。

　　思来想去，寻求警察的帮助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手机铃声打断了凌修阳的思路，工友刘兴华又再次打来了电话，他应付几句就结束了通话，再次前往警察局。

　　只不过凌修阳并有昨天顺利，他说了自己被跟踪的事后，做了个简单的笔录，警察便让他回家等消息。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凌修阳想要的，他并没有依言离开，沉默片刻又对面前的警察说：“我想见你们刑侦队的徐驰和黎香警官。”

　　警察诧异地看向凌修阳：“你认识他们？”

　　凌修阳答道：“我不认识他们，但我这个案子可以让他们来调查。”

　　警察面露狐疑之色，拿起手机联系徐驰，说道：“徐驰，我这里来了个人报跟踪案，点名要你和黎香来调查。他叫张进民，银城人，今年五十岁。”

　　电话那头的徐驰完全对这号人没印象，但并不妨碍他的兴趣被激起，立刻叫上黎香去见报案人。

　　凌修阳见到徐驰和黎香，突然意识到昨天的失策。他应该与这两位警官多套近乎，最好能得到一些私人信息，那么他今天就可以凭借这些信息来得到他们的重视。

　　思及此，凌修阳觉得只要他明天能够醒来，那他今天获取的信息一定会有用。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应答。

　　徐驰翻看过笔录后，问道：“张进民，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

　　徐驰觉得很奇怪，他不是需要隐藏身份的警员，偶尔破案后也会出现在新闻中，所以知道他在刑侦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黎香才来没多久，还没正式出过外勤，恐怕他们分局里其他部门的同事都不一定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凌修阳略微组织了语言，开口道：“我曾经与两位警官打过交道，只不过你们并没有相关记忆。”

　　徐驰觉得这话实在荒唐，轻笑出声：“没有相关记忆，难不成我们都失忆了？”

　　“并不是，只是我比你们多了一段经历。”凌修阳苦笑道，“我本来已经死了，但是再一睁眼又回到被杀的前三天，我不知道这叫重生还是穿越。”

　　听到这样的话，徐驰越发无语：“你在这儿讲聊斋呢。”

　　凌修阳恳切道：“虽然这确实像天方夜谭，但我请求你们仔细听完我的经历再做判断。”

　　徐驰把笔放下，身子向后仰，摆出听故事的放松姿态，说道：“行，那你就跟我们说说。”

　　凌修阳结合自己与张进民的遭遇，半真半假地讲起来：“7月14日晚上，我在睡梦中被人攻击，没来得及看清凶手的面貌就死掉了。等到再次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7月12日的早上。”

　　“因为这个感觉太真实了，我很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我还要给我女儿赚钱治病，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我离开了云山区，去到火车站重新找了份工作。只是第二天醒来，我不在新工作的宿舍，反而在沙桥底下，我之前为了省钱就一直睡桥下。”

　　“在我确定前一天的改变无用后，我就来找警察了。”凌修阳如实说出昨天的经历，“然后到了今早，我又在沙桥下醒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再次来找你们。”

　　徐驰双手环抱于胸前，对于张进民的陈述半信半疑，眼前这人说话的神情并不像说谎，但所说的内容却实在匪人所思。

　　他不漏声色道：“这个故事倒是挺精彩。”

　　黎香也在一旁说：“如果是看小说或电影，这样的故事设定我一下子就能接受，但现实中我还是比较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凌修阳也不指望他们立马就相信自己，只要他们产生怀疑，接着去调查相关情况，那就能提前获取凶手的信息了。

　　“你们去调取沙桥公园的监控吧，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但凌修阳还有另外的目的，他继续说道：“今天过去后，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两位警官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人信息，以及你们的手机号。届时有机会，我就能直接联系你们，并借此获得你们的信任。”

　　他又补充道：“当然，你们可以先去调查，确定我没说假话再告诉我，只要在今晚十二点前就行。”

　　凌修阳是真的不确定，过了今晚会发生什么。

　　徐驰和黎香没说什么，他们确实对凌修阳所说产生了怀疑，必定会去调查相关情况。哪怕凌修阳满嘴跑火车，那也没触犯法律法规，目前并不能拘留他。

　　不过凌修阳没有去处，打算就暂时留在警局，这也正合徐驰的意。到时若查出什么，就不用再去别处找人。

　　因为没出现警情，所以此事就由徐驰和黎香两人跟进。他们确实通过监控查到了张进民所说的中年男人，并确定这人有跟踪张进民的迹象，傍晚时分将人传讯到了警局。

　　中年男人叫任友炳，是个房产中介，来到警局后一点也不紧张，对于警察的问话表现得很无辜，并不承认自己跟踪了张进民。

　　徐驰查了任友炳的个人资料，这人没有犯罪记录，与张进民没有任何交集，按理说不存在恩怨。

　　张进民就住在沙桥底下，而任友炳很早以前就在沙桥附近租了房子，哪怕他的行为确实像跟踪，但硬要把所有的相遇说成巧合，你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他们找不出证据，甚至连其他疑点也没发现，也只能将任友炳放了。

　　徐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些关键信息，他拿着本子看来看去，总觉得他在不用值班的晚上还留在局里，完全是被张进民那神神叨叨还坚定无比的神情给蛊惑了。

　　看着黎香从外面进来，徐驰问道：“张进民还在吗？”

　　黎香点头道：“在呢，听说中间出去了两趟，之后就没离开过。”

　　“关于这个案子，暂且称为案子吧，你是怎么看的？”徐驰按了按额头，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被动过。

　　黎香拉了把椅子坐下，支起下巴：“我觉得张进民的表现很真实，他应该至少确定任友炳是要杀他，但就是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以及，他到底要我们的私人信息干什么？”

　　徐驰笑了笑说：“既然人家要的是无关紧要的私人信息，咱们告诉他就是。至于手机号码，那更没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黎香也有些振奋：“嘿，我早就想好要告诉他什么了。驰哥，我也想知道这种玄乎又容易戳破的事，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凌修阳一直等到晚上，为了给自己增加安全感，他还出去买了一把水果刀贴身放着，尽量让人看不出来。不然带着刀进入警局，恐有挑衅的嫌疑。

　　他拿到徐驰二人的电话和信息后，也没有离开，就留在警局记背电话号码，打算等过了今晚再行动。

　　深夜，凌修阳坐在接警大厅里昏昏欲睡。他不敢睡太沉，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时间。

　　11:20，凌修阳看了时间后继续闭目养神，他已经没了先前的紧张感，但一直这么坐着也是种煎熬，他就希望时间能过得快点。

　　几分钟后，凌修阳有一种微眩而奇特的感觉，紧接着就闻到一股熟悉而难闻的气味。在他睁开眼的同时，左胸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拔起他左胸的刀又再次捅下。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非人类都要跟我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