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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故事与她无关
“易大娘,您的家书写好了。”我停下笔,将桌上那张墨迹刚刚干透的书信小心折起,交给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她如珍似宝般的接了过去,满脸喜色,对我连道了好几声谢才颤巍巍地离开。
“韩先生,您真是大好人啊!”这样的话,近日来已听得耳朵快长了茧子。在这个淳朴小镇上,每个人都有一颗干净而简单的心,受人一点恩惠就感激涕零,难怪祖父那么多年来会一直对这个仅仅是赶考路上途经过的小镇念念不忘。
祖父是朝中大员,一生清正廉洁,几个月前病逝在任上。病发的时候,祖父正在府中的后花园赏梅。我们收到消息赶去的时候,他已被府里的下人抬进了房。而我却恰好在祖父躺过的地方看到了一行字,便是这个小镇的名字,旁边还有一枝折断的梅花,花瓣看起来凌乱不堪。祖父对什么人都很慷慨,唯独对后花园的梅园中的那些梅花珍爱得要命,等闲的人连走都不许走近。想来是祖父病发的时候手上正拖着这枝梅欣赏,猝不及防地摔倒时,下意识就抓住了手上唯一能抓的东西——这枝梅花。而不知道什么原因,祖父最后竟又放开了它,对于一个垂死的人,肢体的活动一点点都是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难怪祖父那日被抬走时,就已然撒手西去。
这也是我此次来这里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我出门之前却从未对谁说起——我要找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长相很美的、会跳舞的女人。在我的猜测中,她应是多年前的一场传奇。
借着替这个小镇上的百姓写家书为名,我常常与他们谈起这个地方的往事,偶尔也会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我所要的。然而那似乎是太久以前的事情,知情的人毕竟只在少数,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也会有人抓着脑袋问我:“先生,您问的可是凝香舞姬?”
“原来她叫凝香?”我楞了楞,笑道。
“啊,这个……其实也不是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的名字是没人记得,但是谈起她来的时候,大伙儿都这么叫她。”
“哦,那倒是有趣了。”我淡淡一笑,低头蘸了蘸墨,在砚台边缘上捋去多余的墨汁,继续我的书写。“这里面可有什么典故没有?”
“典……故?就是故事吧?哎呀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雅,哪像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呐……”那人正欲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跑题,赶紧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对我憨憨地一笑,连忙道。“瞧我这张臭嘴,长了轮子似的,就爱满山乱跑,韩大先生您可别见怪……”
我哭笑不得地对着桌上的那封已经写满了整整八张纸、却因为正主层出不穷的奇异问候而依旧没有完工的“家书”摇了摇头,心里不由苦笑:“大叔您有什么话还是先说完吧,不然这家书只怕到天黑我都写不完了。”
“这样啊,那……好吧。”那人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答道,随后也许是因为拉出了他最感兴趣的话题,这个毫无半点心眼的男子便似得到了什么特赦似的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篓子。“那个凝香舞姬据说在很多年以前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再见过她。后来有个四海为家的诗人听到了她传说之后就来了这里,但是那时候舞姬已经不见很久了,那个家伙知道了以后好不扫兴。最后啊,就闷闷不乐地留了首诗,跑了。凝香这个名字啊,据说就是从那首诗的两句来的。”
“诗?是什么诗?大叔您可还记得?”我饶有兴致地停下笔。
“唔……不知道。我又不识字,去记那劳什子干什么?不过我倒是以前听别人念过,只记得里面有什么鸟什么雪来着,其他的可就真不清楚了。”那人摊摊手,一脸歉意地看着我。“不过先生您要真想看的话,就去望江楼吧。那首诗啊,是那个家伙在望江楼白吃白喝十几天,被气得半死的老板扔出去之后才在他住过的房间的墙上发现的,到现在都一直还在那儿呢。”
“原来是这样,谢谢了。”我低下头,凝视着我的笔,若有所思。
第二天,按照前日所探听到的,我去了望江楼,也看到了那首传说中的诗。并没有所谓的什么雪什么鸟,而有的东西,却更让我沉默。
凝眸飞燕隐,香销皓雪间。
情殇犹难禁,缱绻一梦前。
旁边留有小字一行“长情斋断肠氏痛忆芳踪之难再而抚心悲涕书”。
原来凝香二字,竟是由此而来。
我站了站,忽然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江边的风穿过窗缝,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转过头,我好奇地打量起窗外的景色。
望江楼的地势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临江而建,为的就是让客人能够欣赏到完整的江景。然而大江奔流的情景,那些居住在江边的村民们是见惯了的,没人会想到,身处高出凭栏远望时又会是怎样的豪情满怀。因此,望江楼的客人主要是那些心有抱负而不得施展、或是闲云野鹤的文人——这些人的钱确实是比别人好赚得多。
只可惜那两种人,我全都不是。我只为我想知道的事而来,目的达到的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候。因此我注意到了那生长在江边的、唯一的一株梅树。
时值严冬,正是寒梅傲雪吐幽的最佳季节。而此地盛产梅花,我一路行来,几乎无处不看见缀满枝头的白色花朵,花香处处,沁人心脾。唯独这株梅树与众不同,它默默伫立江畔,犹如一个神往远方的女子,却满腹哀怨——纵使再多的向往也不可能实现的悲哀与无望。
它在枯萎。
或者说,它早就应该死去,只是依然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支撑着它苟延残喘到现在,只待得愿望达成,便再无留恋。自何方来,到何处去。
就好像……人心深处的欲念。
我突然又想起了她。
“凝眸飞燕隐,香销皓雪间。”下意识吟诵出那个荒诞诗人的句子,我竟会觉得好笑。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没听出来这是讽刺人的么?飞燕……他是在把她比做轻盈能作掌中舞的赵飞燕啊,那祸国殃民、颠覆朝纲的亡国妖孽!他是在……他是在骂她死了活该啊!
我笑得全身无力,双膝一软,猛然跪倒在地上,努力撑着地站起来,却没能成功。我悲哀地望向江畔那株垂死的梅树,不可抑制地,心中隐隐作痛。
原来……这么多年来,这尘世间,依然只有我懂她。
她出现在我年少的一个梦中。少年不识愁滋味,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受了父母一点训斥,就心心念念地和他们做对。头脑发热地跑出府去买了坛酒,故意醉倒在祖父那片平日谁都不准接近的梅园中。
庄周梦作翩翩彩蝶,而我却梦遇梅仙。
从梅林深处款款走出的女子,白衣胜雪,一举一动间泛着幽幽的冷香。她应是清丽无双的,但我没看清楚她的面貌——四周突然升起的雾气弥漫林间,让一切看起来都似幻似真。
然我只要知道她是美人便罢。看不清容貌并不影响对美丑的判断,我觉得是那便就是了。
有一度,我感觉到她离我很近,近到仿佛我伸手就能触及到那张隐藏在雾霭中的清丽容颜。但这是试探,我想她在试探我。于是我一动不动,直到她飘然远去。
自此,我开始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频繁地溜去梅园的生涯。
只要我在醉中,我总能感觉到她的到来。一般人在喝醉了的时候看到的事,在酒醒后往往印象全无。而我却例外,我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到来和离去的时间,甚至能记得那期间梅花树上飘落了多少朵花、多少片叶。只因,那时她在身旁。
她一直是小心谨慎的,像一个警惕性极高的猎物。每次到来仅仅是隔着很远的凝望,再也没有像初次见她时的那般触手可及。一旦我有酒醒的迹象,她就迅速飘然而去。然而,我想我前世定是个高明的戏子,没多久,学得像一个喝醉的人对我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好几年,有几次只是片刻之差,就险些给祖父抓到。我一个箭步弹起拼命逃窜,而她亦吃了一惊似的转身飘入林中,那也是仅有的几次,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清澈、干净、孤寂、坚定……我永远忘不了那隐藏在所有的情感中的、那不可拯救也无法逃脱的悲伤。
那之中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故事?我无从揣度。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给我这个答案的人会是我的祖父。
有一日我在酒馆被祖父的亲信拦下,不由分说夺了我手上的酒,就要押我回府中。正自愕然,那几个人已经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绳索,将我五花大绑,中间一跟竹竿挑起,抬猪肉似的抬了起来。
我一路上大喊大叫,费尽力气也没有挣脱,倒是引起了大街上无数人的目光,风光了一路。于是那天街谈巷议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成了“韩家公子惨遭家法严惩,竹肉相见分外眼红”。我倒成了被狠狠教训的不肖子孙第一人。
到了家门口,老远看到祖父昂首挺胸的身影,我翻了翻白眼,正准备哀嚎两句,却听祖父淡淡道:“就知道整日在梅园酕醄大醉,再多醉几年也还是混小子一个。”
“那是,谁叫祖父您花种得好。”我闷闷地顶了一句。
“那她的故事,你可有兴趣知道?”忽然听出了祖父这句话中试探的意味,我霍然抬头,对上祖父若有所思的眼神,蓦地一凛。
“她?”我脱口而出,随后心中一寒,没想到我竟这么快就承认了数年来流连梅园的秘密。
“我说的当然是梅园。”祖父满意地笑了笑,随后道,“松绑了之后,换身衣服再来我书房吧。你这次被折腾得可够狼狈的。”
在那段讲述后,我第一次因为一个故事感到愤怒,也第一次在祖父的眼里看到名叫“愧疚”的神色。祖父一生顶天立地,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然而这样的他,也曾在数十年以前为了那微薄的功名利禄而背叛了一个深爱他的女子。为一己之私,他将她贱价送给了几个当时朝中大员的公子,让她饱受欺凌而离她而去。
在故事的结局处,那个女孩儿的坚强超过了他的想像。临别之际,她将她最美的一舞展现给他,自投江水而亡。
“那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我没办法忘了她最后一刻中眼里的悲凉,她在恨我。我以为时间能让我忘掉她,可那么多年都浑浑噩噩地过了,我仍是始终都保有那段回忆。她不但没有淡去,反而在我心底愈发强烈了。有些事情,越想忘掉就越会想起来。她之于我,便是如此吧。呵呵,诺儿,想不到你有一个这么不堪的祖父吧?比起外面那些杀人越货的贼匪,我又如何?”
我别过脸去,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你说的这些跟梅园有什么关系。”
“怎会无关?你可知我这些年来,为何会精心维护着那片梅园么?”祖父的语气低沉起来,像是要极力肯定着什么。“因为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就在我身边,不曾离去。我相信你也能。”
我浑身一震,失声惊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有什么,就是什么。”祖父笑了笑,嘶哑的声音中逐渐透出一个生命的苍老。“你出去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别老在外面给你爹娘闯祸。”
再入梅园,我滴酒未沾,倒到一棵常靠的树下,闭眼假寐。梦回之际,向她伸出手。氤氲雾气中的白影始料不及,径直地穿过了我的掌心。她果真是无形之体,然而,可真是祖父故事中的她?
“别走好么?”我依然保持着那个伸出手的姿势,低声喃喃。正欲离开的白影一滞,生生停住。
她转过身时,我看到了漫天的灿烂霞光。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告诉了如何?没告诉又如何?那些陈年旧事,我没兴趣评价,也没资格管。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是吗?
可他还是放不下,这份罪,他已背了一辈子。
那是他愿意而已,起码说明,祖父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吧。那你呢?为何要在这里苦苦支撑,转世投胎重新开始不是更好吗?
我、我不能说,我说了,你一定会恨我的。
呵呵,但说无妨。难道还会有比我更没良心的人么?莫不是……你在等他?
……是。你说得没错,我在等他。等到他天命到时,三途河畔,他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然后,我们携手共赴红尘。
为此你竟不惜附身在这梅花林中,化而为妖?你就不怕他入了冥府后,还要被判下地狱赎罪?你就不怕还要再等他多年?
我……不怕。前世孽缘纠缠已深,我注定要和他绑在一起了。无论命运如何,我不想孤身一人再入轮回,那样的尘世,好可怕。我不要……我不要!
你就不怕他再负你一世?
若真是那样,便是我的劫数。那么下一世,我还要与他相遇,然后复仇。无数个轮回中,总会有一世,让我们放下一切。然后了却前尘,再不相见,相逢亦是无缘。
既是这样,让我帮你,如何?
什么!你真的愿意帮我?
但我有一个条件,这对你也许并不难。
我……
无妨,你应不应承,我都左右不了你。只是你若能在那个世界等到他,可愿再留下一点点光阴,来等我?
接下来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在梅园设了一桌宴席,邀祖父来共酌。宴席开始前,我独坐在园中小酌,直到祖父轻袍缓带的身影遥遥出现在梅园弯弯曲曲的青石小道上。
既然主要的人物已经到了,我就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他来了,其他的你们自己解决吧。”我瞥了瞥树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白色影子,朗声道。“以后的事,我管不着了。”撩起衣摆,纵身而起,我三步两步掠出了并不是很高的院墙。
落地时,心里一阵油然而生的轻松。虽然我知道,从此以后,那个年少的梦里,是不会再出现这座梅园了。
庄周一梦,终会醒来。
梦醒之际,无论是庄周还是蝴蝶,都与我无关。就算是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交集,又如何?梦就是梦,谁能当真?
一辈子活在梦里的人,是醒不过来的。
摇摇头,我望着只剩下了一个简单轮廓的梅园,开始抚琴。
那场死亡盛大得毫无悬念却又充满传奇,有人说,他看到满园梅花越季盛开,片片花瓣化为血红,颜色几乎浓重得要滴出来。
那时邪祟啊……老人们掐着枯瘦的手腕,面上满是悲凉。妖邪出世,天下必乱啊!
他们岂会知道,这并非什么邪恶之兆,也不会是什么妖魔作祟,只是一个女子心里隐忍多年的怨和伤。
终于到了开诚布公的一天,于她和祖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对于我呢?
我并不是独自活下来的那个,因为这个故事里,我只能是一个提前退场的配角而已。他们完满了,我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也许前路会更加茫然,但,请容许我自己去寻访吧。我要的,是结局。
祖父逝去后,梅园中全部的梅花树都随之凋谢,过去的盛景仿佛是昙花一现。人们再要努力回想时,却总是连一个模糊的影像都无法记起。
她走了,也带走了这里全部有关于她的记忆,除了我。因她在这尘世的恩怨已了,不想再惹因缘纠缠。我不禁遥想她与祖父三途河畔的重逢,那该是摒弃了世间一切尘俗烦扰的牵绊,他们终于能够一起回忆旧事,低声絮语。
也许他们彼此已经不再相爱,但至少也给了祖父足够的时间,来还他的债。
只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我的话了。若干年后,她……会等我吗?
我踏上了祖父曾经去过的小镇,他在那里遇到的她,也是在那里与她开始了几十年的生死纠缠。
而我此去,只为寻访他们的踪迹,顺道,还一个愿。
出了望江楼,我浑浑噩噩地就向那棵江边的梅树走去。
“韩先生,别靠近那树啊!那树有邪气!”走到半途,被一个恰巧路过的乡民大呼小叫地拦了下来。
我不禁疑惑:“怎么了?一棵树而已,怎会有邪气?”
“这……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以前我们这里的凝香舞姬啊,本来是好端端的,可是有一天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了。据说啊……最后看见她就是在这棵梅花树下了。”那人惶恐地看了看江畔那棵不生不死的枯树,又神神秘秘地向我附耳过来。“后来这棵树啊,几十年来就一直是这该死不死的样子,他们说,是舞姬生前受了欺负,死了以后阴魂不散,附在树上找替身呢!”
“原来是这样,谢谢这位大哥了。”我笑了笑,对那人抱拳道。“但韩某此行就是为此而来,生死这种小事,在下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在那人像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中,我朗笑着前行。是的,我要来的就是这里。刚才那人一番话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我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她的逝世之所,还了她的愿,让她安息。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真的不在乎。
走进那棵树时,我恍恍惚惚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之于我,永远是温柔而无害的。数年的花间相伴,对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是如此熟悉,那是浸透在生命里的一种悸动。
我承认,她是我此生的挚爱。而我于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怕是永远都不得而知了。佳人已去,空谈又有何益?徒增一份伤悲而已。
我安心在树下盘膝而坐,抖出背上包袱里的琴,垂手而弹。
曾在她与祖父相见时遥遥抚琴,那是为我一人而弹,只因太远,我不必担心她听到。而这次却是为了她。
学琴是我一生中干得最不为人知的一件事,只因我不想弹给那些所谓的雅人听。学成之后,第一次抚琴遍是在祖父见她之时,一曲《高山流水》,葬了我年少时代的痴。再次拿出琴,我用了一曲《阳关三叠》为她送行。从今往后,无论是否西出阳关,都是再无故人了。
一曲既罢,她消失了。
那棵梅树原本强撑着的生命力随着琴曲渐弱的尾音而土崩瓦解,像一个逐渐萎顿下来的老人。往昔的枝繁叶茂时,她在树下作人间绝舞。而今的腐朽衰弱,却见证了她的别离。
她是舞姬,却不是我的。她的舞再美好,我终是无缘得见。也罢,那样的她,本身就不该属于我。
我收了琴,缓缓站起,双脚因为长时间的盘坐而略有些酸痛。最后一次回身看了看那棵早已失去生命力的梅树,心下黯然。也许只要记住了她的样子,就能让她永远活在我的传奇中吧。(全文完 2008.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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