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的距离

　　服务员拿进来两本菜单，一本递给对面，一本就近递给秦隼。秦隼接了，顺手放周鱼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周鱼耳根一下红了，受宠若惊地摆手：“没事，我，我吃什么都可以，你点吧。”
　　秦隼无视她的话，直接替她翻开菜单：“选个喜欢的。”语气不容拒绝。
　　周鱼见推脱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翻起来，前几页的菜价让她心惊肉跳，有些贵到可以顶她半个月生活费了，她赶紧往后翻了几页。

　　“喜欢就点，不用考虑价格。”秦隼似乎看穿了什么。
　　周鱼慌张道：“没事儿，我觉得家常菜就挺好。”
　　服务员捏着点餐器站她身后，她不好意思翻太久，随便点了个糖醋排骨，然后把菜单推还给他：“我点好了，剩下的你点吧。”
　　秦隼没看，直接点了份极品汉皇虾，转手把菜单递给左手边的男生让他点。

　　大家一人点了一个菜。等待上桌的间隙，一伙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聊天。男生不知怎么把话题聊到手游上去的，周鱼搭不上话，默默地坐着。
　　余光悄悄打量身边的人，他正拿着手机跟旁边的男生讨论游戏里的角色。侧脸线条分明，身上一件白色T恤，像极了他们第一次遇见，修长而漂亮的手指，让她想起他第一次握住她手腕的情景。
　　心跳莫名加速，脸不自觉地又发起烧来，她微微低下头。

　　“小鱼，你头发这么长，留了几年？”庄佳或许是太无聊，勾起她一股头发捏在手上把玩：“发质也太好了，这么长都不分叉。”
　　秦隼余光朝右手边瞥了下。
　　“快十年了，隔段时间会修一下。”周鱼有些不好意思：“我妈说我黑，要是留短发就特别像男生，所以坚持不要我剪短。”
　　“你这不叫黑好吧，叫小麦色，国外好多人还专门去晒成你这样儿呢。”
　　“……我还是希望能白一点就好了。”

　　“哎，小鱼，你是哪儿的人？”乔炜忽然凑过来问。
　　“我是宝山县人。”
　　“……”乔炜露出迷茫的神情。
　　周鱼有点尴尬，一般人大概都不知道宝山县，她正想怎么介绍呢，秦隼忽然搭腔：“你连这都不知道？宝山县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下辖县，离容城三四百公里，那边的南宝山是有名的避暑胜地。”
　　乔炜嘿嘿地笑起来，挠头：“怪我读书少哈哈哈。”
　　言下之意，不怪她家乡地方小，没知名度。周鱼有些感激地望了秦隼一眼。他大概是为了帮她化解尴尬，才故意损乔炜的……

　　“你是彝族的？”庄佳率先反应过来。
　　周鱼摇头：“我不是，我妈是彝族，但我爸是汉族，我上的我爸户口。”
　　庄佳：“那彝族当地人穿不穿传统服饰，比如戴很多银首饰之类的？”
　　“平时是不穿的，彝族和汉族通婚之后，日常生活就向汉族靠拢了，只有少数坚持传统的家庭在重大节日或者婚嫁的时候才穿。”

　　乔炜：“那你怎么游泳这么好，专门练过？”
　　“我家世代是渔民，我从小就学打鱼，先学的游泳。不然万一从渔船上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庄佳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一般的女孩子如果没有专门练，游不到你这个成绩。”
　　周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隼眼角余光打量了她一眼。她捕鱼的那条河他见过，从小在那样的河里学游泳，一不小心就会被冲走。

　　聊天的间隙，菜陆续上桌，乔炜端着酒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我先说两句。”
　　众人安静下来。
　　“首先，感谢大家愿意加入这个团队，我们都是为了爱好聚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把社团发展得更好；其次，我也想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尽管你们都是经过筛选的，有潜力的选手，但我们的对手也相当强大，希望你们在以后的训练中不要怕吃苦受累，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最后，酸话就不多说，希望大家今天吃好喝好，我先干了这杯。” 说着乔炜将手中的啤酒杯豪气地一饮而尽。
　　底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周鱼也跟着乐，她以前从来没参加过社团，原来这么有归属感。

　　然后男生们开始热闹地互相敬酒。周鱼喝的饮料，就坐位置上看。
　　庄佳探了半个身子过来，隔着周鱼，问秦隼：“哎，你国庆有什么计划没？要没计划不如我们搞下团建，带这帮新来的小崽子们出去玩玩？”
　　秦隼身子略微朝周鱼的方向靠了点：“我去不了，要去斯米兰潜水。”
　　周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潜水可以以后再去嘛。”
　　“我票都订了。你跟乔炜带他们去，不用管我。”
　　“没你哪儿成，你可是咱们团队的灵魂。”庄佳难掩失望：“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周鱼悄悄看了秦隼一眼。他去潜水，不知道路烟会不会一起去？想了下那画面，胸口一阵闷。

　　聚餐结束后，乔炜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让新社员加他，然后他再挨个把人拖到泳社的群组里，方便以后社团下发通知，组织活动等等。
　　轮到周鱼时，她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乔炜瞪大眼睛：“啥？你怕不是在开我玩笑？”
　　“没有没有，真的不是开玩笑。”周鱼不得已，只好掏出手机自证清白：“我这装不了微信。”
　　乔炜一下愣了，其余人也都安静下来。

　　秦隼视线落在她手上，停住。那是个老款诺基亚直板，少说有十年，银色机身，边角已经磨白。
　　大家盯着她的眼神，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柔软起来。
　　周鱼却有些不自在，握住机身的手紧了紧，慢慢把手机收回包里。
　　秦隼飞了乔炜一个眼神，乔炜立刻反应过来，乐呵呵地：“没事没事，有手机号也一样，到时候有事情我打电话通知你。”
　　周鱼点点头：“麻烦你了。”

　　随后大家互相告别，周鱼回了宿舍。
　　刚推开门，坐在桌前的罗佳佳回头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徐丽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哭了好久，刚睡着。”
　　周鱼轻手轻脚走过去，用气声道：“怎么哭了？”
　　“游泳测试没过呗。”
　　“……”周鱼怔了下。她没想到这事儿在徐丽眼里这么重要。
　　“对了，恭喜你，听说女生只有你一个人过了。”罗佳佳激动地摇她的手：“以后你就跟秦隼大神一个社了，到时候有什么他的八卦记得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周鱼点头：“好。我先去洗衣服，待会儿还得去机房，回头再聊。”

　　把湿泳衣洗干净，晾在阳台，周鱼匆匆出门。她没有电脑，要上网，选课，学软件操作都得到学校机房。
　　先看了看选修课的情况，然后发帖找了下家教兼职，再上了会儿校内的网课，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
　　她收拾东西准备要走，视线滑过那只旧手机，顿时停了下来，想起中午那一幕。大家看到她手机时，那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同情，并不让她好过。
　　尤其还当着秦隼的面。

　　她第一次强烈地萌生了换个手机的想法。就算买不起品牌机，至少也要是个智能机。
　　想到这里，她打开已经关机了的电脑，输入购物网站的地址，看起手机来。苹果，三星，华为这样的大牌，几乎都是以千为单位。
　　她望而生畏。
　　然而再便宜的智能机，也要几大百。她刚买了泳衣，兜里就剩几十块钱，没有余钱来负担别的消费。

　　购物网站的广告栏，有个白条广告，大字清楚地写着先消费后还款。
　　周鱼无意中瞥见，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下。大意是这个月可以先借钱买东西，下个月有钱了再还，甚至可以分期还款。
　　她一下有些心动。如果可以分期，每个月勤工俭学的钱拿一两百块来还她应该还是还得起，这样不就可以负担一个几百块的手机了吗？
　　鼠标悬在申请开通那四个大字上，指尖几乎就要点下去，最后却退缩了，悬崖勒马。

　　那白条，一点都不白，像吃进去东西不吐出来的黑洞，张着血盆大口在等着她。
　　想要的东西，就只有手机吗？
　　不，她还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像秦隼那样去国外潜水，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有很多漂亮衣服……
　　欲望那么多，一点一点堆积起来，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然而她并不清楚一旦在借钱买买买这条高速路上开始飞驰，最后她还能不能刹住车。
　　啪地关掉电脑，她飞也似地逃出了机房。罢了，等还清借来的学费，再来考虑手机的事吧。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头，太古里购物中心，秦隼和宋懿刚在特斯拉店内订了两辆车，走出来。
　　华灯初上，两人准备找个地儿吃晚饭。
　　肩并肩走在路上，一个短发，神情倨傲，一个长发，眉眼慵懒，虽说气质各异，但都是高个儿大长腿，长得跟衣服架子似的，惹得路人小姐姐们纷纷驻足围观。
　　有胆子大的小姐姐在朋友的怂恿下跑过来，拦住两人，举着手机对秦隼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可以认识一下吗？”
　　秦隼抬起眼皮，莫名其妙地：“有病。” 说完绕过她，径直走了，剩下那女生傻在原地。

　　宋懿：“哎哎，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凶嘛。”说着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追上来：“我说你这人，还能不能行了？人家是喜欢你才这么做，就算不想认识，态度也不用这么恶劣吧。”
　　秦隼翻个白眼：“我又不喜欢她，干嘛对她态度好。”
　　宋懿直摇头：“真是注孤生。”
　　“你不觉得烦吗？那些你不喜欢的女生一直找你表白，你态度稍微温和一点，她们就觉得自己有戏，于是变本加厉地接近你。”
　　宋懿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笑嘻嘻地：“不烦啊，女孩子多可爱啊。”
　　秦隼无奈地斜了他一眼，鸡同鸭讲，懒得再浪费口水。往前走了一段，经过苹果旗舰店，他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宋懿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怎么，要买手机？你这不是刚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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