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血的自我修养

作者:金身一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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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翊怀坐在澄明殿内批阅奏折,他早让大臣们退下,此刻一个人在处理公务。殿内的熏香绵长而透着一股子甜味,是小姑娘才会喜欢的味道。

      奏章后的男人身形高大,眉眼修长凛冽,是时下最受姑娘们最喜欢的样子。

      直到沈贤之出声请示,他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了见他的“皇后”最后一面。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沈贤之见机上前把这些都撤了,姜翊怀捏着毛笔的手随意一放,恰好正中笔架中央,他见此笑了一下,仿佛心情都因此轻松了些许,捏着茶盏随意的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声线却有些惫懒的说道:

      “那就让她进来吧。”
      轻巧而随意。

      沈贤之应声退下。树下的朱思远等了许久,以为他其实已经反悔,不愿意见自己,所以才这样把她丢在门外不理不睬,现下见沈贤之叫她进去,仿佛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冲对方感激的笑了一下,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看见,转头在心里瞎想着,送死也要心态积极点是不是?
      她都要被自己的好心态感动哭了。

      朱思远进殿前最后整理了一遍衣裳头发,希望自己看起来能够再体面点,然后就挺直腰背垂眸认真的走进去了。

      她有多久没见这个人了?四个月零七天了,上一次见这个人,还是她没事在皇宫瞎逛,在路边远远瞧见的。这人穿一身黑衣,衬得身边白裙的宁诺娇软又脱俗,仿佛一对神仙眷侣,而她只觉得这人果然穿什么衣服都这么好看啊,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呢?完美到连一根头发丝都恰到好处,都勾得她心里痒痒。心中充满了酸酸涩涩的幸福感,她自己都要不清楚,到底是酸涩多一点,还是幸福多一点。到底还是酸涩比较多吧,毕竟有些人好像要她仰着看,仰得脖子都酸了。

      朱思远走进殿里,她要先向姜翊怀行礼,姜翊怀把玩着手里的精致茶盏,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她。

      朱思远抬头却正对姜翊怀审视的眼,那眼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有实质感,沉甸甸的。又仿佛轻飘飘,任人想抓也抓不住。

      澄明殿很大,能轻松容下一百多号人,但采光又很好,亮堂堂的。

      她看见他张口。想听见他说什么,却又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说的什么呢?她有没有回答?那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不清楚,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吧?她好像突然倒地,地面却也仿佛软乎乎的,令她深陷进去,她的腰上还别着那把浮夸的匕首,本该硌得她生疼,她却感觉不到,因为有另一股更加巨大的疼痛在她体内,在她要听见他说话的前一秒摧枯拉朽般降临,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无法制止的从自己身体中抽离,喉咙里有种绵软的东西不听话的往外一直冒。

      朱思远看见姜翊怀向她走过来,有其它的人惊慌的向自己走过来,但她只看见这个人。身体仿佛像是要从内往外撕开,朱思远不记得她以前听什么人说过,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就像装水的茶杯,装得下的茶水就只有这么多,再装就只会溢出来,她此刻就好像是这么个装满水的茶杯,痛苦到了极致,意识都开始恍惚,她现在一身血的样子一定很丑。

      真可惜,她还记得腰上的那把匕首,看来这辈子是用不上了,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死得体面一点。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撕咬她的内脏,朱思远想起来之前吃的那碟豌豆糕,但她此刻却无能为力。

      她好像在奋力张开双臂,在那人越过众人向她走来之前,她想抬起眼,却只能看见那人的一截明黄衣袍,近在咫尺却又捉摸不住。这人穿明黄也是这么好看啊,这人穿什么都这样好看啊,朱思远扯开一个沾满鲜血的微笑,在意识仍存的最后一刻,轻轻冲来人说:
      “能抱抱我吗。”

      她其实早就想这么说了,在未出阁那年见姜翊怀公主抱落水宁诺的时候,乞巧节他抱起宁诺去够最漂亮那盏花灯的时候,他抱着她喂鲤鱼,抱着她吃糕点的时候。

      就像还是小姑娘的那些年看的那些爱情话本,里面温柔霸道的男主总是钟情于柔弱机敏的女主,且只钟情于女主,所有话本差不离都是这样,女主总是幸运的,朱思远虽既不柔弱也不机敏,但也时时将自己带入进去,觉得自己日后也会像女主这样被自己钟情的人所钟情,可她其实只是个爱而不得的小小配角,女主角只有一个,哪能给每个爱好做梦的姑娘都配一个女主身份呢?她从来都不是幸运的那个。

      所以这辈子,思而不得,求而不得,爱而不得……有些东西大概注定她一辈子也得不到,既然这样,朱思远想,她就不求了吧,如果有下辈子,如果还能有下辈子,她就离姜翊怀远一点吧,能多远有多远的远一点吧。

      姜翊怀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人,他没有靠近,如果说他对朱思远还有什么看法的话,那应该和沈贤之一样,就是蠢。

      轻易上钩,轻易对他死心塌地,他从来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因为太过聪明往往容易自作聪明,但他更不喜欢蠢女人。皇宫之中不比别处,他曾经是太子,但也一直活的小心翼翼,像一只要把所有爪牙藏起来的虎雏,不具有任何威胁才能不被威胁。

      所以他一直很好奇,朱思远这种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没有给她任何庇佑,凉薄是他们的家族传统,姜翊怀是这传统最好的继承人。但他还是向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

      余日西垂,暖黄色的斜阳光线支起了整个澄明殿,抬眼就能望见殿外挂在树梢上的羞怯残阳,他低头看着脚下的人,呼吸已经逐渐微弱,却还在挣扎着仿佛要说什么。

      他自幼习武,不必靠近也能听见她说的什么。殿内外的宫人此刻都围跪在他的身边,漂浮在空气里的熏香绵长,此刻却掺杂进了一股子腥甜的血腥味,周围没有多余的声音,他能清楚的听见她似乎就要消失的痛苦喘息。

      那濒死的弱小模样,让他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柔弱动物。兔子啊,狐狸,貂……小姑娘很喜欢,但对他没什么用,他没有放生的闲情逸致,要么不遇上他,要么死。

      死时也如这般无助。有些人啊,从来不用刻意凉薄,只是生性如此。他从未刻意辜负过谁,只是选了一个自己觉得合适又恰巧有些喜欢的,他的身份注定他不会对伴侣投入太多真心。

      他以为自己会转身走,让宫人把这大殿清理了,不过片刻,澄明殿就可以仍旧那般澄明。但是他没有,他蹲下来,第一次把人抱起,怀里的人轻飘飘的,眉目安宁仿佛休憩。

      沈贤之在他脚边跪下来。
      “陛下。”

      姜翊怀没有说话,从沈贤之这个角度看来,只能瞥见一截垂坠下来的鲜红衣角,殿内没有其它多余颜色,此刻竟也显得这衣角红得有几分刺眼。

      良久,直到树梢挽留不住斜阳,沈贤之才听见那人开口,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嘶哑叹息。
      “就以皇后之礼,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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