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歌

　　“还记得小时候父皇带我们去围猎吗？”喝了点茶，莲开口道。
　　“有点印象......”实则玉成也只有模糊的记忆了，多年前，也是父亲回京述职，带着兄长和自己，正赶上春猎的时节，便一道去了。
　　“那样的场合可不是女儿家能去的，我求了父皇好久呢！”或许是机会来之不易，莲如今还是记忆犹新。
　　“谁说不是女儿家能去的，父亲不也带我去了，难不成我是男的？”玉成狐疑道，依旧没什么印象。
　　“你可别说，那时候还真看不出你是女的，哈哈哈。”莲回想当日，便忍俊不禁。
　　几句话，勾起了玉成的回忆，当初回京，身边没有侍女小厮，兄长与自己都成长于沙场，没有京城儿女的细腻样貌和精致打扮，且为了假扮成男孩混进围猎场，玉成故意偷穿了兄长的旧衣衫，还大了一圈，十分滑稽。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儿，骑着自晋阳带回的小黑马，虽身量瘦小，却已经习了几年箭术，更是在公孙莲面前抢下了一只灰白色的野兔，气得莲大声呵斥：“哪儿的野小子，竟敢在这皇家猎场抢夺本公主的猎物！”
　　玉成哪里是任人训话的主儿，“抢就抢了，夺就夺了，你奈我何？”一句话噎得莲面红耳赤。
　　这长公主的下人平日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当时常琰帝也未曾为莲物色公主太傅和教拳脚的师傅，公主的侍从也多不会功夫，就这么让玉成溜走了。
　　后来，还是各位子弟和武将清点猎物时见到玉成与父亲和兄长一道，才知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竟然是柳将军的小女儿。
　　想到童年时的趣事，两人似乎更是亲近了不少。
　　“你可知道，被你夺了一只兔子，气得我回来就要学武，被母后训斥了多少次都不忿，最后还是父皇允我和三哥一道由徐将军教导。我学武可比开蒙还早。”莲九岁开蒙，却是七岁便习了武。
　　“那你还要谢我，不是我你还没法这么早学武......”玉成还着嘴，思绪却已不在此处。在围猎场陪伴自己的小黑马，在玉成十三岁那年摔折了腿，沙场断腿的马，即使要消耗过多军医的精力去拯救，也有很大可能只能在痛苦中死去。那是玉成第一次断然取舍，一把锋利的箭矢，果决地插入黑马的咽喉。
　　“怎么了？”莲见玉成脸色不对，也敛了笑意问道。
　　“没什么，只是当年的小黑马已经不在了，后来也没遇上什么好马。”玉成云淡风轻地几句，倒是令莲有些愧疚，好好地回忆往事，倒勾起了玉成的不快。

　　“你会下棋吗？我看你廊下石桌上画着棋盘。”莲急于让玉成开心些，也不自知这换话题也换得忒快了。
　　玉成略觉得有意思，“我自己画的。”
　　“真的？来来，我们切磋一番，有棋子吗？”玉成来芳芜宫不过五日，一些必需品还折腾了好几日，哪儿来的棋子。于是莲命湘宁回正殿取来棋子，又与玉成一道在廊下的石桌石凳前坐下，对弈起来。
　　正值七月十五，夏季的夜晚有些凉风，却没有刺骨的寒意，倒是舒服，坐在石凳上也是刚好。十五的月色洒在棋盘上，再点上一盏小灯，已然足够明亮。
　　莲之前的公主太傅本是十八年前的榜眼齐述之，棋艺高超，在宫中棋院还未撤时更是时任棋博士一职，只是今年年初这位榜眼便告老还乡，回家种地去了，故而才有皇帝为莲物色新的公主太傅。
　　莲的棋艺着实比玉成高出不少，不过半个时辰，玉成便几乎溃败。
　　“唉！真是无趣啊！”玉成输惨了，瞬间失了兴致。
　　“不带这样的，哪有只能赢不能输的道理。”莲口上如此说，但得意之色不禁浮现在脸上。
　　“哼，若是比武，我定胜你。”
　　“好啊，比就比，不过说好了，不准比射箭，要比就比剑、比鞭、比近身。”莲自然知晓玉成自小练习射箭，儿时那只兔子不就是这么被夺走的。
　　“行啊，比剑如何。”一提比武便正中玉成下怀，一时激动右手撑着自己猛站起来，牵动肩上的伤，“嘶！”疼得白了脸。
　　“能不能缓着点儿！”莲扶着玉成坐下，见她面色有恢复如常，应该无事。
　　“等我伤好了，好好比一次。”玉成不忿棋局上的惨败，非要扳回一城不可。
　　“比比比，别以为我会输给你。”莲又哪里是嘴上会落下风的人。
　　“走着瞧！”

　　这一晚莲彻底与玉成敞开了心扉，当晚便宿在了玉成的西偏殿，两人谈了一夜的天，莲说了许多内宫里的烦恼，拘束、烦闷、不自由；玉成也讲了许多边疆有趣的故事和沙场上的残酷与纷乱，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玉成终于不耐困乏睡了过去。
　　莲侧过身看着玉成，带着伤只能侧卧，睡得倒是很熟。想起自己三哥在巴蜀封地的境遇，之前的好心情冲淡了许多，不过眼前这个人不也是面临困兽般的境地吗，入宫为自己的伴读，便是要以女为质，警醒柳将军莫要忘了为人臣的“本分”，可见“功高盖主”四个字真是如猛虎般可怖。自己的父皇便是如此凉薄，待臣子亦是，待母后亦是，待三哥亦是。
　　闭上眼，明日一早还要拜见太后、父皇和母后，没一会儿可睡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