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歌

　　中秋过后，夜宴时的刺客事件仍然在发酵，为了查案，公孙琅和公孙寅一下子忙碌了起来，而牵扯在其中的禁卫军、刑部也纷纷为了调查配合办事。岭南王元冠玉和岭南世子元璘原本是过完中秋便要回封地的，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在京城待了下来。
　　京城的大小官员都在私下议论或暗自揣度，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真相到底是如何，这段时间倒是有些人心惶惶。唯有柳程封，沉稳不乱，因为，他们父子俩要回晋阳去了。
　　八月十五过后不过三日，晋阳将军便向常琰帝递了奏折，请批回晋阳，皇帝也爽快地准了。八月二十，中秋夜宴过后不过五日，柳程封和柳飞扬便要出京城了。

　　中秋夜宴玉成未见父兄，如今可万万不会错过，便去求皇后恩准，要个出宫令。此事牵扯柳将军，皇后固然不敢擅自做主，便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句，最后还是常琰帝做主，给了个出宫令牌，准玉成出宫见一见父兄。
　　清晨起了个大早，玉成便急急忙忙地前去城门外相送。刚出城门，只见柳程封和柳飞扬已然在城门外候着了，行军起得早，实则早就到城门外了，自然是知晓玉成今日会来，才在此处等候。
　　玉成实则也就和父兄一个多月不见，也不算太长时日，从前母亲在世之时，玉成与母亲住在京城，柳程封和柳飞扬在晋阳，也是每年才能见上不过几面。只是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虽出生于京城，年少时也曾在京城居住过，但玉成心中的家乡便是晋阳。那个天干物燥，远处望去尽然是荒蛮的地方，却可以使人自由畅快，无拘无束。
　　玉成走近柳程封和柳飞扬，柳家父子也各自跳下马，玉成唤了声：“爹，大哥。”
　　柳程封边应了声，边抬手抚上玉成的脑袋。
　　要离别了，父亲大多都不会如女眷般念叨什么家长里短、生活琐事，柳程封也便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最后只嘱咐一句：“在宫里懂点规矩，莫要闯祸。”
　　那语气就如儿时玉成不懂事时，柳程封为了按下她那时时吵闹闯祸的小鬼心思，说的那些训导的话。此时此景说出来，莫不是在告诫年纪尚轻的女儿，学会自保，莫要惹火上身，这京城与晋阳乃是天差地别的地方。
　　玉成听言，眼眶都红了，低下头，用力将泪水憋回去，应道：“女儿知道了，爹。”
　　言毕，柳程封转过身去，背对玉成，似是在看顾马匹，实则却看不透他的神情。
　　柳飞扬在包袱里掏着什么，并对玉成说道：“你擅弓箭，却不擅近身的武器，可除了战场，弓箭实在是甚少有用，”说着，掏出了一对梅花刺，是刚入京城时飞扬便去打听了何处有著名的铁匠，打了的，“给你这个，梅花刺。”
　　“梅花刺？”玉成觉得这武器名字好听，长得也别致，这梅花刺构造不复杂，一根尖锐的刺，中间又链接着一个手柄，手柄垂直于刺，可以使使用者稳稳地把握，再加上那刺尖利，又呈螺旋状，刺入歹人身体，怕是不伤要害也会血流不止。这武器比暗器来得稳健，中伤率高；相比于普通的剑，又无需多练什么剑法，只需近身搏击的功夫老练便可；收取又轻便，十分适合女子修习。
　　“以前在青胥山，在师叔的库房里见过，这是我寻那城南的老工匠打的。”柳飞扬自小便定期被柳程封送去青胥山上学武，那师父便是归隐那山里的老江湖客，一同归隐的还有他那几个师兄第，都是武家的好手。
　　玉成把玩着梅花刺，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飞扬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欣慰许多。
　　“喜欢便好好练，要是有缘再见师父师叔他们，兴许还能指导你一番。”飞扬盯着玉成说道。
　　玉成抬起头，忽而预见了自己与父兄即将到来的久别，有些伤感，便揪住飞扬的衣袖，道：“哥，战场上千万小心，不要仗着功夫好平白逞能。你和父亲，都是。”
　　“知道了，”听及此，飞扬也一阵心酸，摸了摸玉成的头，“你就好好在京城，女孩子家的学点规矩也好，别到时候嫁不出去。”
　　“怎么可能！”玉成听到飞扬如此调侃，又一下子收起了伤感，还嘴回去，“我可是晋阳将军的女儿，娶了我可是占了大便宜！”
　　“是是是！大便宜，我们家的大便宜可要保护好自己！”
　　“什么大便宜？”不远处传来一个轻快的男声，玉成和飞扬转头看去，来者不就是凌桓吗。
　　“你再不来，爹和哥哥都要走了，你就等大半年再见吧！”玉成与凌桓也是自小便十分熟络，总是打成一片。
　　“哟哟哟，你个小不点翅膀硬了，一口一个哥哥，见了我却也不唤人？”凌桓本就是爱玩之人，见了这个自小便在眼前晃悠的“小跟班”玉成自然也忍不住打趣一番。
　　“切！”
　　“玉成......”飞扬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妹。
　　玉成无法，只好对着凌桓说道：“看在哥哥要走了的面子上......”不情愿地唤了声：“凌桓哥哥......”
　　“哎！这才像话。”凌桓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调笑，换来的就是玉成的一瞪眼。
　　“好了，送也送了，我们该动身了。”说话的是飞扬，柳家父子也因送别之事在城门口耽误了近一个时辰，再不出发怕是要赶夜路才能到原本计划前去的驿站了。
　　“稍等，”凌桓正了正神色，叫住要去牵马的柳飞扬，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色的陶瓷小瓶，道：“这是家父游离西域时带回的，也就一小瓶，但用的时候不需要太多，也够用上好几次......”
　　“这是何物？”飞扬见凌桓解释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此物为何，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徊还露。”凌桓神秘地一笑，显露出狡诘的神色。
　　“徊还露？听闻此物可迅速恢复人的精力，修复创伤，无论是内伤外伤，都有回丹之效......”柳程封本是来催促几位年轻人，刚走近便听到了凌桓给了飞扬一瓶徊还露。
　　“不止如此，父亲说，此物可助垂死之人延续生机，具体延续时间我还尚不得知，但相信此效应当是真的。”凌桓如此说到。柳程封听闻过此物，确实是西域的奇物，但徊还露的传闻众多，版本各异，也就有了众人的纷纷猜测，没想到荣国公竟然有幸得到此物。
　　“凌桓，此物过于珍贵，你不该将它随意赠人......”柳程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便将这小瓶递还给凌桓。
　　“柳将军莫要客气，此物父亲还有一小瓶，这一小瓶本就是父亲给了我的，那便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愿意送谁便送谁，”凌桓后退一步，不愿伸手拿那徊还露，转头又对飞扬说道：“你们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此物我愿意给飞扬，飞扬你就收好吧。”
　　柳程封和飞扬见凌桓态度坚定，也不好拒绝，思及战场刀剑无眼，这样的神物似乎在身边也有莫大的好处，“那我可不客气了，你可别舍不得。”飞扬将这小瓶揣进怀中的内兜，同时也不忘了打趣凌桓。
　　凌桓笑笑说道：“快走吧，莫等我反悔，要你还我徊还露！”
　　柳程封和柳飞扬各自跳上马，回头望了眼站在城门口的玉成和凌桓，飞扬向自家妹妹和那发小挥了挥手，而柳程封则默默地回了头，驾着马匹。
　　玉成和凌桓站在一道，目送那对父子远去，渐渐身影消失在远处。
　　凌桓回头看了眼玉成，只见她神情似是有些迷茫，亦有些无神，便知玉成心中有些孤独和无措，于是开口道：“你可要立刻回宫？不回的话，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玉成忽而眼中有了光芒：“皇上只说我今日可以出宫，没说我何时回宫，只要是今日回去，无论何时，都不算违抗......”言毕，又寻求认可一般地问凌桓道：“对吧？”
　　小时候一起打闹玩耍时，凌桓和玉成就是一个样，想起开心的事情便立刻兴奋，兴奋起来脑子里便不再有其它，很多事情往往是飞扬把关，但毕竟年纪小，有时候飞扬也会贪玩起来，那么最后一道被打手心的，便是三人。
　　“可不是，我保证，太阳落山前你一定能准时回宫，必不会有差池。”凌桓拍着胸脯保证道。
　　最后，两人出现在了城中的四访街。
　　这四访街是京城著名的兜售小玩意的小贩最多的街道，这街道不大，两边却都摆满了小商贩的摊子。有卖便宜的首饰的，有卖可把玩的小玩意的，还有卖二手书和小话本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也有一些卖小吃的商贩，参杂在其中。
　　从前四访街都是杂乱不堪的样子，热闹归热闹，却也脏乱，时而发生斗殴与扒手事件，弄得有些臭名昭著。这样的情况被基层的京官报上了朝廷，皇帝委派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凌桓的父亲，如今的荣国公凌伯毅出面，整顿四访街。当年的荣国公立下新规，四访街可以容小商贩出街，但必须获得户部批文，一旦有了批文，便受朝廷保护，但也受官方管制，不定期便有抽检，不得哄抬物价，不得假冒伪劣，小吃摊更是必须整洁卫生。从此，四访街的商贩有了管制也有了保障，治安也不再混乱不堪，来往于此的群众也并未减少，反而因官方的介入更加放心地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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