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
　　裴茗关上屋门，不忍道：“你这样骗他，会不会不太道德？”
　　谢怜正把暗器往衣缝里塞，暗器还是花城带来的，那人一时兴起买过来，过了兴头就没再看一眼，被他出门的时候顺手顺了过来。这花里胡哨的暗器他不怎么用得习惯，单挑了几样顺手的，也算是有备无患。
　　裴茗的问题他原来是不想回答的，到时候再被花城听去落了笑柄，可裴茗在他旁边转来转去，存在感十足，谢怜叹了口气：“我知，他这样只会更加生气……只这一回，我留了信在桌上。”
　　裴茗道：“我且问你，你有多大把握？”
　　谢怜动作一顿，背起剑来，含糊道：“这个我恐怕，嗯……裴大哥他要是醒了你帮我……”
　　“行了，帮你这一回。”裴茗打断他，把手中的斗笠递过去， “快去快回，他若是醒了，我绝对拦不住。人你自己哄，我可不负责。”
　　谢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斗笠仔细戴好，奔入雨幕，道：“多谢。”
　　白无相给他留的地点在几里外的山里，那人阴险狡诈，他早上装作无意问了曲院掌柜的一句，得知那地方三面环山，是个伏击的好地方。白无相选在此地，当真对他毫无信任，他若真的直接领着花城、裴茗过来，怕是直接便会被暗箭射死，或是被什么剧毒的机关谋了性命。
　　不过若是仅他一人就不用这么大的阵仗了，或许白无相还真会信了他的鬼话，认为他对花城起疑，让他好走下一步的计策。
　　一切都得盼着裴茗拦花城拦久一些。
　　眼看人烟渐远，雨也减小，以他这几年所见，这等地方最易生事。于是谢怜卸了剑，将芳心抱进了怀里。
　　芳心的剑鞘是他自己的。花城昨晚过来，给他送了一把鞘。鞘尾划得乱七八糟，是他原来的那把。
　　他昨晚摸黑没看清，也忘了问花城突然还给他是有什么用意，可能是物归原主，也可能是让他做一个了结。不过，不管是哪样，他今天都必须要带着就是了。
　　花城送他的鞘和指环被他留给了裴茗，是用来当拦花城的最后一招——他与裴茗定了午时，若午时之前拦不住花城，便将鞘还与花城，告诉花城他早起时没注意摔了旧鞘，于是去修鞘，耽搁一日，让花城好好养伤，等他回来。
　　而若是他戌时还未归，便将指环还与花城，告诉他“得君照顾，深感内疚，故不告而别，勿寻，珍重”。
　　等到那时花城若还执意寻他……
　　他便下辈子还吧。
　　不管怎么说，白无相明意是用他针对花城，那便不能再把花城卷进来了。
　　不过白无相定不会让他这么安稳地想对策。谢怜的思绪中道而止——他身后雨声混了点什么其他的声音，合着他的脚步声而动，谢怜叹了口气，停下步伐，缓缓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曲院门前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算账的掌柜的听见了门外的响动，放下手中的账簿，站起身来。
　　若是谢怜仍在便可发现，仅一个抬头的时间，这掌柜的与他早上遇见的那位，已完全不似一人。
　　虽样貌大致相同，但谢怜遇见的掌柜的与他差不多高，和蔼可亲，说话总露出笑来，一个话题能同他讲上半个时辰，而面前的这位则大不相同。
　　掌柜的披头散发，披一袭乌袍，眉峰锐利，面无笑意。行动时骨骼发出怪响，以一个起身的动作，把身高硬生生拉出一截。
　　那“掌柜的”握住手腕，稍稍活动了下关节，走至门边，冷飕飕道：“天庭有路你不走。”
　　门外人压着帽檐，低声答道：“地狱无门我自来。”
　　…………
　　今日一早酒家便关了门，只剩下“掌柜回乡，停业”六个大字挂在风雨中飘摇，深红的纸张被潲进的雨水打花，黏在门前，无端透出股凄凉。
　　今日这曲院，只接待了两位客人。
　　花城站在二楼的窗口，目送着来者进楼。他衣冠整齐，手中握着封新拆不久的信件，面无着急之色。
　　谢怜那一下确实打对了地方，只不过还是因为紧张或是带了些情绪进去，手劲小了一些，让他将计就计装了晕出来。
　　今天哪怕没有这一下，他也是要支开谢怜的。只不过那人的反应着实有趣，打晕了他不赶紧离开，还想着……
　　想到此处，花城不由勾了勾嘴角，但又很快敛去——
　　那散发的“掌柜的”身形犹如鬼魅，站在他身后，冷冷道：“你这样骗他不太道德。”
　　花城背对着他，扬扬手中的书信，没有接腔：“人藏好了？”
　　“掌柜的”道：“送回乡了，喊人跟着的。”
　　花城小心地把纸页塞回信封，沉思片刻，道：“多塞些银两，这几日闹得他也不容易。”
　　须弥，“掌柜的”道：“这不像你的作风。”
　　花城挑起一边眉来，调侃道：“怎么不像？这叫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又道：“引玉呢？喊他过来。”
　　“掌柜的”听了他这一通胡言乱语，根本不屑理他，转身下楼，留给他一个背影：“自己喊。”
　　花城“啧”了一声，道：“何须我自己喊？是个人听见你这句也该上来了。”
　　果然，没多久，楼梯处便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花城也不看来人是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壶杯茶，道：“怎么样了？”
　　引玉脱去斗笠，躬身道：“公子已经到了地方，只是，遇见了些小麻烦。”
　　…………

　　谢怜身后十步之外，多了一排大袖飘飘、手握武器、身着白袍的人。那些白袍人用面具遮住了整个脸，面具上或哭或笑，或喜或狰狞，乍一看千奇百怪。而他们手握的武器与身着的白袍皆不同于谢怜平常所见，那白袍是另一种，一种他只在葬礼上见过的服饰——丧服，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则也像葬礼所用的招魂幡。
　　不过也只能说是“像”，寻常招魂幡，以一根木棍为柄，而他们手中的那柄则是弯的，也比寻常的粗了一圈，也更像是铁制。幡顶以骨雕鬼面，幡旗衔于鬼口，邪气四溢。
　　这群人在他身后，一声不发，也不躲不藏，像是等着他来发现。
　　谢怜刚回头时略觉奇异，不过这世上那么多教派，用些不同于寻常的武器的门派也并非太过特别，便没有再细想。无奈道：“既然他让你们过来，是来给我带路，还是来试探的？这么一直耗着时间，也总不是个办法。”
　　“……”
　　“你们不搭理我，我也很尴尬呀。”谢怜叹了口气，主动向他们走近了几步，“不说那便动手吧。你们十人对我一人，算你们占了个便宜。”
　　既然无话可说，那不如就让他见识一下，这不同寻常的武器，到底有哪些不同寻常之处好了。
　　谢怜先发制人，直冲为首之人而去。那人那招魂幡迎面架住，反手一隔，逼退了他的剑锋。
　　招魂幡舞起来生风，谢怜没有硬上，拐弯抹角地用几招试了他们的斤两，摸出个大概。同时也终于看清，那招魂幡飘飘，底下被当作杆子撑着的不是木竹之类，而是一把弯刀。所拿之处为柄，那幡头便为刀鞘，好不奇妙。
　　既然看出，那便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了。
　　招魂幡他不熟，但是刀他熟，谢怜估摸了下弯刀的长短，剑直削向幡头，将那骨面连着幡面斩断，果真露出下面的刀尖。
　　没了遮眼的装饰，这就简单多了。
　　谢怜身手奇快，仰身避过扫来的骨面，紧盯着被他打掉幡头的那位，以手撑地，踹向那人手腕，继而一个跟头翻起，一剑扫落了他的刀。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弯刀直直飞出，落进路旁的草丛之中，眼看一时半会儿捡不回来了。
　　还有九个人。
　　谢怜握剑站定，剩下人警惕地围着他，却无人再率先向前。
　　不过谢怜可不管这个，他感觉得出来，那骨面很重，这些人习惯了带着骨面的重量，只握刀时手便飘了，刀飘了便拿捏不稳力气，怎么还是他的对手？
　　而他打落了一位，剩下的虽会防范，但那幡头本就是冲着他而打，又不是幡柄握在手中，哪是他们说防就能防得住的？于是谢怜随意选了一位，又是冲着骨面而去，打算再来个故技重施。
　　这次他却没有如愿。谢怜长剑刚至，变故突生，一骨面从他的侧面向他砸来，只得闪身去躲，那骨面落在他身后，四分五裂，爆出漫天的障雾。
　　有诈。
　　谢怜掩住口鼻，循着记忆连踢两脚，踢飞了落在他脚边不远、他方才斩落的骨面，骨面飞出，正正砸中一人小腿，“咔嚓”一声爆裂，障雾又起。他面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料想那群人也好不到哪去。
　　谢怜未追，静站在原地等障雾散去，却闻雾中传来一阵诡笑。
　　笑声诡异，飘飘渺渺，忽近忽远，像是在远处山顶，又仿佛在这白尘之中。
　　谢怜错步出了障雾，挡剑在前，不动声色道：“谁？”

　　…………
　　花城抿了口茶水：“小麻烦？”
　　引玉道：“白无相的人在山上设了埋伏。另外，距此地二十里，有一伙人马正赶往此处。”
　　二十里，不像是刚刚发现的。花城皱眉：“追得够快，谁的人？”
　　引玉道：“不像陛下的。”
　　花城“哦”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懒洋洋道：“这才多久，夺位还能夺到我头上了。怎么？他们还能再给我安个谋反的名头？”
　　“……”引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提醒他什么，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们若是过来，合着你方才报的一并——”花城微微仰头，手中茶盏应声而落，肃杀之意尽显，“杀。”
　　“本王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敢挡本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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