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作者:安之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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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


      一夜无话。
      第二日裴茗仍是匆匆而别,连带着花城也给他留书一封,没了踪影。
      花城龙飞凤舞地潇潇洒洒写了满纸废话,谢怜看了一遍,上到客栈卖的包子皮多馅少,下到出门时看见檐上落了只喜鹊,末了还添油加醋地控诉了一通裴茗拉他撑场面的恶行,有用的只有一句——他黄昏时回来,让谢怜等着他一起吃饭。
      让人哭笑不得。
      谢怜小心把那纸张叠好,和以前的一样塞进绣囊里。花城好玩他是发现了,不过他倒是不烦这种孩子心思。
      谢怜从店家那借了纸笔,强迫自己把这几天得到的消息捋了一遍,捋完了,又闲了下来。花城不在,他也不喜欢出门闲逛,这一路更是连本书都没有带来,好不容易捱到了午后,这会儿是实在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在房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此次牵来的马来。那马接连跑了几天,昨天花城一人牵了他俩的马,摸黑一拴便没有再管,他也没看清到底拴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是该去看一眼了。
      或者说,他也只能想到这个事情做。
      谢怜把纸笔收好,还给店家,从侧门绕去了马棚。
      马棚里拴了四五匹马,谢怜那马正嚼着草,看见他过来,冷漠地留给他一个光洁的屁股,倒是花城的马欢天喜地地凑了过来,谢怜抬手摸了摸马头,道:“你好呀。”
      而就在这时,从马棚的侧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请问……”
      谢怜循声望去,只见木栏的后面,施施然转出个姑娘来。
      那姑娘一手绞着衣角,一手护着身后什么东西,低头道:“我、我昨天见过你。”
      谢怜拍了拍花城的马,向她走近了一步,温声道:“我记得你,怎么了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姑娘和当时剑台那几位姑娘是一起的。昨天在夜集时,这位姑娘走在她们的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怎么说话,谢怜对她有些印象。
      姑娘小声道:“我……弟弟昨天乱跑,我去追他,就和她们走丢了……正巧看见你,就想来问问你……”
      谢怜遗憾道:“抱歉,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你们可有住处?”
      姑娘摇头:“见到你时我们刚进城不久,还没有找好……”
      若是连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就麻烦了。谢怜思索道:“那你们可有约好要去的地方?”
      她有些为难道:“有的,只是……”
      那姑娘看起来还是怕他,谢怜微微弯下腰,道:“没事,你说。”
      姑娘咬了咬嘴唇,转身又从木栏之后拉出个蹲坐的少年,道:“那地方我带着他……他们不让我进,还说他是叫花子,要打他。”
      谢怜朝那少年看去,那少年瘦得皮包骨头,又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大半个脸都绑满了绷带,此时被姑娘拉到身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怪不得会被当成叫花子。
      “……”谢怜道,“我可以先帮你带着他,你找到了她们,再来找我就是。”
      姑娘抬起头来,道:“真的吗?谢谢你。”
      谢怜莞尔,蹲下身来,朝那少年伸出双手:“当然是真的,敢问姑娘名姓?”
      “我叫小萤,”小萤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接着道,“他……是我捡来的,也叫萤。”
      谢怜道:“好。”
      小萤姑娘把萤交给他便匆匆跑去找同伴了。那少年看起来还是有些怕他,谢怜仍是蹲在他面前,柔声道:“不要怕,你姐姐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于是谢怜又道:“我带你上去好吗?”
      听见这话,萤迟疑地向他走了一步,那少年还是害怕,整个人仿若随时可能缩成一团。谢怜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想了想,问道:“饿不饿?”
      其实这个问题也没必要问了,谢怜拉着他进店时,少年直勾勾盯着桌上饭菜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谢怜牵着他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招手道:“老板,来几个馒头。再来……”谢怜估摸了一下少年的胃口,道,“再来碗粥吧。”
      饭很快送了上来,谢怜托腮看着那少年狼吞虎咽,把粥碗向他推了推,道:“慢些吃,不要急。”
      趁着这会儿,他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萤了。
      仔细看来,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一些,身上的粗麻衣服已被缝缝补补过了几轮,偶尔还破出个洞来。而他的脸被乱七八糟的纱布遮住了大半,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怜。
      这会儿萤已经吃完了两个馒头,正伸手要抓第三个,抬起头来却正和谢怜对上眼,少年一愣,猛地收了手,过了片刻,又小心翼翼把盘子往谢怜这边推了推,低头去喝粥了。
      “……”谢怜想都没想就又把盘子给他推了回去,道,“你吃吧,我不饿。”
      谁知道那盘子推到一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住,花城扫了眼盯着他手中馒头的萤,抬手咬了一口馒头,道:“我饿。”
      裴茗抱剑站在花城身后不远处啧啧称奇:“我这和血雨探花出去可就几个时辰,谢公子怎么连孩子都……”
      “哈、哈哈……说来话长,”谢怜伸手摸了摸鼻尖,辩解道,“不是我的。”
      花城倚着桌子,挑起一边眉来,询问道:“这是?”
      萤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不安地缩了缩头,谢怜连忙掰过他的身子,道:“我一位朋友的表弟,托我照顾一下,等她忙完就来领走了。一会儿就让他去我那屋待着,不碍事的。”
      没承想听了这话花城的眉毛挑得更高了,道:“这样……”
      谢怜摸不准他是什么个意思,道:“是啊。”
      “听哥哥的。”花城背着手左摇右晃了一阵,突然凑近他小声道,“去吃饭吗?这里让裴茗来,他欠我人情。”
      裴茗离他们隔了半个馆子,正背着身子看那木牌上的饭菜,没想到居然还是能听见,“哎”道:“血雨探花,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咱俩这一条绳上的蚂蚱。谢公子,我可跟你说啊……”
      谢怜好奇道:“什么?”
      花城轻咳一声,快速捂住谢怜的双耳:“不听,哥哥我们走——”

      他本以为花城也会和往常一样陪他找个小摊凑合,没想到这次却直奔城中的酒肆去了。那酒肆分俩层,内有楼台水榭,可花城却偏偏选了处临街的散桌坐了,直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都来上一份。”
      他们只两人,怎么吃得了那些,谢怜忙小声道:“三郎,三郎。”
      “哥哥放心,我自有安排。”酒菜很快端了上来,花城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这里倒是只有酒,等下次再陪哥哥吃茶。”
      他只是倒了酒,却并没有要吃饭的意思,这会儿正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窗外某处。谢怜放下筷子,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正是他们居住的客栈。
      他们住的客栈,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而这才是最可怕的,谢怜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道:“三郎?”
      花城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啊,没事,哥哥不用管我,尽管吃就是。”
      看花城的神色应该只是发呆时被他抓了个正着,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谢怜也不再多问,自顾自拿了碗米饭,随口道:“上次在剑台上,那位与我比武的兄台你可有见到?”
      花城“唔”了一声:“见到了,哥哥放心,处理好了。”
      谢怜莫名觉得他这句“处理好了”有一些可怕,道:“三郎你……”他本来想说手下留情的,可是又怕误会了花城,于是道:“多谢了。”
      花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感情地陈述道:“他想杀你。”
      说完这句,他便没在看谢怜。谢怜屏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那个接着装傻下去的勇气,叹气道:“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让我来吧,你……”你这样总归是得罪了太多人的,你要是为了我,真的被连环坞针对了该如何是好。谢怜抿了抿嘴角,还是把后半句卡在了嘴边。这些话他说出来不妥,不但逾越了,还添了些自以为是的成分在里面。可他一路对花城说的仿佛就只有谢谢了,除了谢谢和一句“让我来”,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拿什么来回报花城对他的所有好意了。
      花城缓缓眨了两下眼,柔声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让哥哥担心了。”顿了顿,又轻哼道,“不过一群废物,不用再脏了你的手。”
      谢怜哑然失笑。花城说话时仍是盯着客栈的方向,谢怜望着那一桌菜肉,心里直道可惜,但他仍是没有再动。见花城还是没有吃饭的意思,谢怜起身借着绕桌拿酒盏的动作在花城身旁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悄声问:“怎么了?”
      花城却轻而易举地把他手中的酒杯勾了过去,一饮而尽:“多谢哥哥。”
      谢怜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无赖瞠目结舌,连想问什么都忘了个干净:“你……我这……”
      花城无辜地冲他歪了歪头,有理有据道:“哥哥分明给我说过要戒酒的。”
      他是不怎么喜欢喝酒,可是他有说过吗!怎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
      可惜这次花城没能解答他的困惑,花城伸手帮他把碗筷拿了过来,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在等一个人,不过料他一时半会儿也没胆子出来,我们先吃着。”
      谢怜不吃他这一套,又道:“你吃着那药怎么能喝酒!”
      “……”花城讪讪收了去拿酒樽的手,道,“就这一杯。”
      见谢怜没有过多表示,又道:“哥哥可知道人面疫?”
      谢怜夹菜的手一顿,道:“略知一二。”
      何止是略知一二,这种病当年是他家老一辈的噩梦。
      这种病恢恑憰怪,一开始,身上只会长出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窝槽,紧接着,便会在人身上缓缓长出人脸,传染极快,无药可医。
      谢怜小时候听长辈说过,他边关的一位亲戚染上了这东西,匆忙回京,谁知入京之前便被官府斩杀,后来他姨夫去查过这种病,也没能活着回来。之后原来上面那位选了绝路,一把火下来,这病再无消息,不可问,不可提,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花城双手叠于桌上,回忆道:“边关发病那会儿我还在宫里,听他们提到过一些,但没有见过真正的病人。”
      “但哥哥有没有觉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和传闻中患了人面疫的病人,有一些相似之处?”
      谢怜道:“这,没有吧。这病不是早就绝迹了吗?”而且人面疫的传染性那么大,如果真的有这个可能,恐怕他们几位没有一个可以幸免。
      花城却道:“等一会儿我等的人出来了,一看便知。”
      谢怜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去,仍是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看见,倒是看见了远远走来了一队敲锣打鼓的人马——是一路娶亲的队伍。
      谢怜笑道:“三郎你说的总该不会是他们吧?”
      花城笑盈盈地看着他,不置可否道:“哥哥喜欢?”
      谢怜收回视线,道:“什么?”
      花城点了点楼下送亲的花轿,道:“那轿子,我家好像也有个差不多的,下次带哥哥坐,如何?”
      谢怜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一时兴起又要胡闹,头疼道:“……那是人家娶亲坐的。”
      “我娶。”
      “……”
      “???”谢怜一口饭咽了一半,一下子没注意,咳了个天昏地暗,道,“什、什么?”
      花城连忙去给他顺气,道:“哥哥别气,我……开个玩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谢怜扶住桌子,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愠怒道:“你这也、这也太胡闹了!”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知道花城说的是他那没追到的心上人,也知道花城玩笑开起来口无遮拦,可是不明不白地突然这样讲,他还是莫名气得不轻。他抬头看去,此时花城的手还搭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满面歉意地看着他。再一想,刚刚花城说话时确实没有半分认真的样子,果真只是一个玩笑。
      谢怜深吸了口气,把心里的火浇了下去,道:“没事……你说的那个人?”
      花城匆匆回头去看,片刻,道:“出来了。”
      谢怜坐的离窗户远些,这会儿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一手撑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往花城身边凑过去,问道:“在哪……萤?”
      花城伸手扶住他,偏头轻声道:“看他的手。”
      说话时花城的呼吸隐约打在他脸上,弄得他脸颊有些发痒。谢怜眨眨眼,把这股痒意散去,定睛细看。
      那少年躲在客栈的石狮子背后,手上似乎拿了什么东西,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那东西呈长条状,像是绷带一类。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探头探脑地从石狮子背后溜了出来,畏畏缩缩地往对街走去。要是让萤再走丢了让他怎么和小萤姑娘交待!谢怜忙道:“他这……”
      花城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看。”
      他们坐的位置在酒肆的二层,而这会儿,萤终于从他们的正下方走过去了。而谢怜也终于看清楚那少年手上有什么不同了。
      少年拿在手里的,应该是从臂上取下的绷带,而那没有绷带遮盖、从粗麻衣里露出一小截的小臂上,赫然长着一张女人的脸!
      一股寒意霎时从他头顶浇到了心底。
      萤若是真的有人面疫,那和他一起的小萤姑娘……这城里的居民百姓又会如何!当年他家那被烧去的棺材,送到家便是骨灰的人……谢怜当即就要起身,被花城一把压住,道:“哥哥冷静。”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四周有客人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花城虚虚摁着他一侧的肩膀,仰头道:“不对。”
      虽然花城只说了两个字,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谢怜怔愣片刻,又在原处坐下,伸手捂住额头,道:“是我刚刚冲昏了头。他明显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人面,若是人面疫,有这个时间早就传染开了,可又为什么……”
      花城道:“那就要问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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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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