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无长夜

　　“是，是……。爱谁都好过爱他！”柳吹雪从咬得格格作响的齿关中挤出含悲带血的恨声来，“他亦爱谁也未爱过我，实在好得很！”

　　“是你太不会做人，偏偏爱上自己的义兄！陈小果有什么好？不会做人、少有分寸、薄情寡义……你以为他爱过什么人？他也只是馋着那些女人的身子！”

　　“陈小果根本是无耻、下贱！”

　　荊留香话音还未落，柳吹雪便又仰天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不能支撑身体，栽倒在地。

　　“吹雪！”

　　柳吹雪只觉自己忽如投身烈焰，又似摔入寒潭。心肺正聚火，脾胃又升寒，无形锋刃再搅得肝肠寸断。热油煎煮筋骨，尖刀剜剐皮肉，只痛得他双耳嗡嗡不能听，口鼻尽是血腥气，真正是油锅中来，刀山里去，好不折磨！

　　荊留香只见柳吹雪蜷缩在地，额角上的淡青血管突兀地鼓出来，口里呛血不断，唇色早由初春粉杏褪成了一树梨花。不由万分惊惧:“吹雪，你别这样吓我！”

　　他慌忙跪下，以两指探其腕脉，愈探愈是心惊——

　　柳吹雪少年时曾拜入雪峰山的五岳龙王座下，修习的心法雪峰沅水乃当世一等一的内功，纵是湖天派内外兼修的顶尖心法湖天一色也输它一筹。只是这雪峰沅水极邪，是以情辅功，凡修习此心法者，皆死于心窍崩裂。而这其中又恰是参悟雪峰沅水已臻化境的五岳龙王死相最是悚然可怖，竟是众目睽睽下，自化做一团血雾散于空中而去。

　　一代宗师，下场如此，令人何等唏嘘。

　　而柳吹雪现下，心口真气洪泄，以脉为川，四处流窜，与走火入魔之情态一般无二，想来是他的雪峰沅水不到五岳龙王那般境界，在极怒极悲之下，心火不慎岔入经脉，使真气流转全身，唯独不聚丹田。——这一瞬，生死、去留，芳魂遗恨抑或是雪峰忘情，全看柳吹雪一念之间。

　　但柳吹雪生来是个不认输的情种，既不肯死，也不愿忘。他此刻，胸中如有猛兽挣动，突突发涨，热血不断顶上咽喉，又被拼命咽下，几乎要被破土而出的真气挣裂了胸腔。

　　他掐紧了脖颈，将涌至嘴边的一口鲜血混着破碎血肉囫囵吞下，面目狰狞地发令:“去……快去找腰子切！”

　　“去找腰子切！”

　　荊留香方才如梦初醒。

　　这厢，腰子切回房，没了丝毫睡意。

　　雨早在他与柳吹雪对峙时便逐渐停了，此时房内的窗仍半开，令他想到方才的人与事。

　　胡冰见朦胧听着他掩门的声响，半梦半醒间递来一声呢喃关怀:“怎的一身寒气？快去洗个澡，我实在……有些困了。”

　　腰子切本已颔首应声，又不由惦念起那二人，不免忐忑，复又嘱咐:“一会儿若再有事，你只管睡你的，不必管我。”

　　胡冰见勉强张开困得渗出泪花的双目，冷睨他一眼。

　　腰子切见状，无奈俯身，轻吻了吻胡冰见带着桂花甜香的长发，语气缠绵缱绻:“乖。信我。”

　　这样一来，胡冰见纵是有十分的怨怼也散尽了，只好苦笑着依腰子切的动作回以亲吻，言辞切切:“你既担心，又着急回来做甚？你且放心去吧，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你不是旁人，你是我的丈夫，是天上天下天地无双第一刀。你有盖世的武功和豪气。”她困得狠了，一腔热忱的肺腑之言逐渐模糊在舌尖，“我从不信你说的话……，我只信你这个人。”

　　她之言语，并不加如何华丽的修饰，朴素直白，直教腰子切心头一热，眼里流露出十分对其的珍惜爱重。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柳吹雪可以为了一个不爱他的陈小果，就把自己折腾得生不如死。

　　因为在这一刻，他也是如此想。

　　若是为了胡冰见，他也一样可以如此。

　　生不如死。

　　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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