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波风水门和我结婚了吗

　　2.

　　这个世界是光明的，但是这个世界也是黑暗的。
　　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存在。
　　黑夜突出了光明的璀璨，光明突出了黑夜的虚无。
　　是的，虚无。
　　在黑夜中的我，所能达到的最后的终点是虚无。

　　*

　　今天我也做了梦。
　　梦的开头是我在婚礼的现场——在水门和玖辛奈的婚礼现场。
　　于是我就这么看着他和漩涡玖辛奈在一起了。

　　玖辛奈是谁？我为什么认识她？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热情的红发少女脑内就会自动出现名字，好像见过了千百次的熟悉感。

　　我看着他们婚礼浪漫地撒花，阳光斑驳的影子照耀在新郎新娘身上，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想哭。但在梦里我是旁观者，我没法哭，就只能反复品尝心底的悲伤。

　　连冬季都还未到来，三角恋都算不上。是的——这场婚礼中没有我的存在，明明是熟悉的面孔，大家都很快乐，好像谁也没有因为我不在而感到有一点点的违和感。
　　我就这么一直静静地、静静地注视我所爱的人执起他人的手。

　　此时我的眼前闪过别的场景。好像是我和小小的波风水门一问一答的场景。
　　就好像在我的眼前同时放着两部电影一样，一部在演水门和玖辛奈的婚礼，另一部则是我和水门一起长大的成长史。
　　我穿着黑色的长袖和服，和水门一起坐在一颗樱花树下。

　　我牵着他的手，晃了一晃：“水门是我的恋人！”
　　小小的波风水门似乎不太理解：“恋人是什么？”
　　我回答：“就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
　　波风水门：“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就是爱！”
　　波风水门：“爱是什么？”
　　我哼哼地发出得意的声音，好像终于遇到了波风水门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的知识了。
　　我跟他解释道：“就是你见到以后，不想离开对方，想要把对方放到心底疼爱，想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

　　听完之后，他笑弯了眼睛，我看不见他湛蓝的眼眸，但是却由衷地感受到喜悦的心情：“那我爱你，柚酱。”

　　我幸福地手舞足蹈，忍不住飘飘然了起来：“那我们是恋人了吧？”

　　“对哦，和柚酱是恋人。”
　　“我也爱你，水门！”

　　明明只是小朋友过家家一样的承诺，我却从内至外感受到了快乐。
　　我觉得如果我是一个可以升天的幽灵，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我早就幸福地升天，投入六道轮回中了。
　　在和水门道别后我的脑袋里仍然晕乎乎的，自己抱着这几句话，一个人反复咀嚼着用词，暗自地开心偷乐。

　　最开始波风水门做的任务还挺简单的，找找小猫小狗之类的。他虽然会跟我用轻快的语气说起任务中发生的事，但好像心底仍然有些闷闷不乐。我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冲进战场来保卫自己的村子，于是安慰他说现在也挺好的，长大了就能上战场了。

　　但我的心里依然偷偷祈愿，让波风水门上战场的日子再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他就能陪我多说说话了。

　　我真是自私自利的家伙，我暗暗唾弃自己。
　　少一个战力说不定就多一个人死亡，但我只考虑自己能不能和波风水门多说几句话，完全不顾战场的危险。
　　但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地想念他，只有一分钟也好，想要多跟波风水门相处一会儿。
　　有的时候我会为自己开脱，他还是个小孩子，我只是不希望他过早经历这样残酷的事情。

　　但我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战火弥漫地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上许多倍。于是幼年的波风水门就去做任务了——不是找小猫小狗那种简单的任务，而是去杀人，成为一名正式的忍者。

　　我还记得那是波风水门第一次杀人回来。当时他的表情很阴沉，和天上密布的乌云都不相上下，我心里一颤，急忙上去看他的伤口：他背部的血肉和破烂的衣物混合在一起，伤口处有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当时心疼地不行，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我无助地拿绷带和药品想给他包扎起伤口，但是伤又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呢？我只好急急地在波风水门旁边反复踱步，然后念叨着：“痛痛快快飞走，痛痛快飞走……”

　　最后还是波风水门安慰我的，他苦笑了一声，忍着痛，自己把背后的伤口消毒：“好了好了，柚别难过了。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柚酱是不是应该表扬我一下？”

　　我冲过去，用全身力量抱紧他，小心地调整姿势确保不会压到他。
　　“欢迎回来。”我抽着鼻子回答道。

　　战争的信号一触即发，而对我来说，则是吞噬希望的梦魇咧开嘴对着我笑。
　　自从第一次杀了人之后，波风水门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会笑着跟我宣布战绩，也会告诉我他保护了几个人。我每次都听得眼睛酸酸的，开始掉眼泪，好几次都以波风水门反过来安慰我而收场。

　　有一天波风水门突然看不见我了。

　　我如往常一般站在门前等着他回家，看到门一开就对他说：“欢迎回来！”

　　然而这次，他的视线直直地穿过了我，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呼唤道：“柚酱…？”

　　怎么回事………？

　　一瞬间，我几乎感觉眼前一黑，巨大的绝望将我吞噬，甚至连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痛苦绝望的味道。

　　为什么会看不见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水门看不见我那么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到底是为什么以这样的姿态不断游荡到现在？
　　咦？游荡？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
　　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情处理自己思考中的不和谐之处，我只是被水门看不见这件事而冲击到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我默默地呆在波风水门房间的小角落里，蜷成一团兀自难受着。

　　好在一个小时后我听到了波风水门惊喜的喊声：“柚酱！你在这里啊！”

　　这一刻我好像才重新感受到光明与希望，看着他熟悉的视线和温柔的目光，我克制不住地哇哇大叫。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波风水门收尾的——他为了我收尾了太多遍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之前去哪儿了，为什么他没看见我。我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我一直都在，然后他就陷入了沉思。我想他一定是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转头笑着对我说明天见。我回答他明天见。

　　在这之后，这样的事情发生地越来越多。从一小时，两小时，渐渐变成了一天，两天，甚至几天。

　　我的心里变得越来越焦虑，也越来越惶恐，我不知道波风水门是不是也是这样。但是很显然，我们都在回避这个话题。我紧紧地抓住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光，更多地欢笑，更多地大声喧哗，好像这样下次就不会再有看不见我，无法对话的时光一样。我想在波风水门的生命里留下更多的，属于我的痕迹。

　　就算我知道这就好像用破烂的铁桶去装水一样，水一路上都在漏，滴滴答答地洒满了整个路，但是回到家却一滴也不剩了。即便是如此徒劳，我也仍然当作最后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努力着，交谈着。

　　直到有一天，波风水门彻底看不见我了。

　　刚开始的两个月他还会时不时呼唤我，我也在焦急地等待这一次的不可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但是一年，两年……随着波风水门呼唤我的次数逐渐变少，我的心也逐渐麻木起来。

　　真的是看不见了啊。我每次这样绝望地想着的时候，就会想起第一次看不见我后终于找到我时，波风水门惊喜的声音，就这样不断不断地支撑下去。

　　真的看不见我了吗？
　　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还能看见呢！

　　我就这样不断地安慰我自己，抱着侥幸的心理，在这黑色泥潭的世界中不断不断地挣扎着。然后一路跟随着他，看着他长大。

　　虽然一直到现在奇迹都没有发生。

　　这段电影快要播放到末尾了，竟然走向了波风水门和玖辛奈的婚礼。
　　这是我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分开的作品，只是这个故事的前置场景罢了。

　　我看着不认识的白发老头，心中却出现了他的名字——自来也老师笑嘻嘻地恭喜水门和玖辛奈的喜事，顺便再讲了一遍他们儿时的故事，闹的玖辛奈脸红着大叫起来，波风水门则是温柔地注视着玖辛奈。

　　“哈。小时候，你还喜欢自言自语呢！”

　　自来也调侃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
　　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用充满希翼的目光注视着波风水门，尽管我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反驳一下自来也的话，说他以前只是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玩而已。

　　然而波风水门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轻描淡写地说：“哈哈，这样吗？我以前还有这样的习惯啊，我都不记得了。”

　　一句话就能将人打败并不是虚构的。
　　至少听到水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底部向上蔓延。这么多年来都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绝望感，就算是最初水门看不见我的那一小时，我也没有绝望成这样。

　　我想我可能连唯一，也是最后的精神支柱都倒塌了。我看着黑暗大笑着朝我咧开嘴，告诉我这十多年来不断的挣扎和自我安慰全部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看啊！你如此重视的一个人早已经忘记你了！你不是死了，你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我想要跳起来反驳：不是这样的！波风水门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但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知道别人听不见，我也没少做过跟自己自言自语的事。但是现在，我却连张口为自己维护辩驳一句都做不到。

　　我想，可能我心底的某一处认同了黑暗的话，认同了波风水门早已忘记我的存在的事实。即便是约定，早已是儿童时期的约定，那怎么能算数呢？

　　随着执念的崩塌，我看着世界变得支离破碎。不对，真正支离破碎的是我自己。

　　我想起来了，我根本不是人类——还说是灵魂、灵体或者怎样都好的存在。
　　我甚至被其他人看见的资格都没有，从小到大只有波风水门一个人看见过我。
　　尽管在他长大以后，与所有人变得一样了。

　　我想起为什么每次水门都是自己清理伤口，因为我根本就触碰不到他。
　　就像曾经我牵着他的手——也只是他配合我的拙劣的安慰而已。
　　我的一切存在都是虚无的。

　　——我的身体开始消失了。

　　从脚开始慢慢地往上蔓延，虚无吞噬着我早已变成养料的灵魂。等到我半张脸都消失，我还在盯着波风水门看。虽然我也不知道眼睛这个东西在灵魂状态下是怎么运作的，但是我确实地注视着波风水门，希望在我离开前他能回头看一眼，再让我看一次他的笑容。

　　当然，奇迹并没有出现。一直到我彻底消失之前，我都只能看到他注视着玖辛奈时那温柔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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