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卿，卿非晚

　　绥晩绕过火堆，走到容砚身前蹲下，对着他一番疑惑打量。
　　之前她不曾见他用过剑，他日间手里执的那柄剑是凭空出现的，坠落之时他还拿着剑，到了悬崖底下她未曾留神，但是他手中已不见了那把剑的踪影。
　　绥晚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小心翼翼探向他宽大的袖袍，好奇地一番摸索无果。那柄剑那么长，辞之会把它藏在哪？
　　除却袖袍之处，其他地方她也不敢去摸索，这般大的动作定然是要将他惊醒的。

　　绥晚支着下颌仔细地看他，越看越觉得他丰神俊逸。
　　墨发仅用一根发带随意束于脑后，因着日间的折腾此时多了几分恣意凌乱，慵懒地倾泻于两肩。面容雪白细腻，眉宇间褪去了白日里的冷冽凛然，轻缓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轻抿，睡着的容颜安然如画，平静祥和。

　　绥晚的视线落在他淡薄如水的唇上，遽然再也移不开眼，内心霎时有些蠢蠢欲动。她瞧着着他似乎已经熟睡的模样，身子缓缓前倾，两人的鼻间方一触及，在她距离那片薄唇尚有几寸之处，便见他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
　　容砚一睁开眼，便见着一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他面色淡然地看着她，眸子深处既没有初醒的惺忪混沌，也少了日间的冷漠疏离，眸光清淡，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绥晩却是蓦地收了呼吸，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人面色平静淡然，一人紧张仓皇不安。

　　少顷，绥晩见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贼心不死地延续着之前尚未完成的事情，微一前倾便贴上了他的唇畔。
　　绥晚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墨眸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在他眼睑处一扫而过。容砚浅淡的眸光里一片波澜不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绥晚微微后仰，两人贴合的唇瓣一触即离，她的手缓缓抚上唇瓣，有些不可置信她竟如此轻易就达成了所想。
　　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凉凉的，还带些浅淡的药香。她之前并没有在他右臂上发现任何伤口，可方才一刹那，她不仅尝到了药香甚至还有一丝不甚明显的血腥味。原来之前她嗅到的那股极淡的血腥味真的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受了伤，所以日间夜里才会如此异于寻常。

　　绥晩想再次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脑袋微微前倾，一只修长大手倏然横辄而出抵住了她的额头。
　　容砚以两指之力将她推开，而后缓缓放下了手，清冷俊逸的脸上有着少许疲惫，继而又阖上了双眸。

　　看来他真的受了不轻的内伤，不然以他往日行事根本就不会由她方才胡来。不过，辞之方才真的有注意到她做了什么吗？
　　绥晩抬起眼偷偷打量，却发现人不知何时早已合上了眼。
　　莫非是因为他伤得太重，所以方才睁眼也只不过是对周遭事物的警觉，但实际上他的神智还并未清醒？
　　如此想着，绥晚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然而，手还未触及便被容砚握住了手腕。

　　“别闹。”
　　不同于往日里清润徐徐的嗓音，此刻他的声音轻缓柔和而带着些微哑，勾得绥晚那些小心思蠢蠢欲动又开始焦灼不安。
　　“听话，别闹了，我有些累。”容砚松开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身旁铺着干草的地方，“夜里凉，别坐地上。”

　　绥晩微红着脸在他指的那块地方坐下，她转头看着他安静平和的睡颜，小心翼翼地往他身旁挪了挪。

　　良久，绥晚见人似乎已经熟睡，轻轻唤他：“辞之。”
　　没有反应。
　　“辞之……”
　　还是没有反应。

　　绥晚望着洞口不时吹进来的冷风，拢了拢双臂的衣袖，道：“辞之，我有点冷。”
　　片晌，就在绥晩以为她仍得不到任何回应之时，身旁倏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抓住她的手，纳入掌心，拢入云袖。
　　一碰着他的手心，绥晚便感到一丝冰凉，冰冷的温度透过手背丝丝传入，手指冻得微微蜷缩。

　　“冷？”容砚问这话的时候仍闭着双眼，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绥晚垂眸看着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手默然不语。
　　他手心的温度很低，和他这个人一样。明明山洞里还燃着火，可就是暖不了他，人是冷的，心是冷的，连他的手都是冷的。
　　绥晚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指尖却被他手心的寒凉冷得再次瑟缩了下。

　　须臾过后，手背上传来一丝丝温热，绥晚讶然看他，这是在用内力在给她取暖？
　　容砚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蹙着眉问：“还冷？”
　　绥晚立即摇头，想到他也看不到她此时的动作，又补充道：“没有。”

　　虽然洞内仍然不时的灌入一些凉风，周边微寒的温度都让她起了寒颤，但绥晚心里却是感到暖暖的。或许她得感谢今日的那些杀手，让她因祸得福，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她见过的最是温柔的辞之。

　　“辞之，我不冷了，你别浪费你的内力了。”
　　闻言，容砚收了内力，拢在袖袍之下攥着她的手倒是没有松开。他的手心仍然带些微凉，即使方才的内力涌动也不曾把他的手捂热，可绥晚的手心竟热得沁出了一些细汗。

　　容砚仿佛也察觉到了周身渐起的丝丝凉意，他微微偏了偏身子，替她遮了些不时吹进洞来的少许冷风。
　　绥晩并没有多少睡意，她睁着眼看了看一旁入睡的男子，又抬头看了看洞内的环境，四处不停地张望。不一会儿，许是周边太过安静，许是累了，绥晚的眼皮渐渐耷拉，似有阖上的迹象。
　　绥晚的脑袋渐渐低垂，下巴方一磕着身子，便倏地睁眼立即从困倦中转醒。
　　绥晚揉了揉双眼，她可不能睡，若是真的就这样在这睡上一夜，即便寒症不发作明日也必会染上风寒。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眼皮耷下，脑袋也开始左右摇晃。

　　一番窸窣轻响，似惊醒了一旁睡着的容砚。容砚拧着眉，闭着眼声音倦怠地问：“不困？”
　　绥晚：“我不敢睡，我担心冷着受寒……”
　　容砚问她：“药可曾随身带着？”
　　“什么药？”绥晚不解。
　　沉默片晌，容砚松开攥着她的那只手，一番摸索，然后掏出了一个绿色瓷瓶递给她。绥晩迟疑着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倒出了一颗极小的白色药粒，表面细滑泛着幽幽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药丸。

　　容砚道：“一粒。”
　　绥晚咽下药丸，不一会儿，四肢便渐渐汇入少许暖流。她将药瓶递还给他，容砚却是没再伸手接过，只是泛着浓浓的倦音道：“能睡着了？”
　　“嗯。”绥晚点头，将药瓶放入自己腰间收好。

　　绥晩看了看他云袖下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声道：“辞之，我有点怕，我能握着你的手睡吗？”
　　“嗯。”
　　须臾，容砚抬手重新攥着她的小手，缓缓拢入袖袍之下。

　　绥晩压抑着自己微微搏动的心跳，缓缓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这时，容砚却突然睁开了眼，视线不轻不缓地落在她身上，她绥晚被吓得一怔，道：“我……我只是想靠你近些，我还是觉得有些冷……”
　　此话连她自己都说得底气不足，不知是容砚还未睡醒还是真的累着了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再次合上了眼。

　　她到底是靠过去还是不靠过去呢？
　　绥晚纠结地看着容砚，蓦地，她似乎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抬眼见他似乎也没特别反应，终于放下心来闭上眼靠着他安心地睡去。

　　翌日清晨。
　　伴随着崖底清脆的鸟鸣声，山洞内一夜好眠的粉衣少女缓缓转醒。
　　绥晩睁开双眼，见着周边陌生的景象，脑海有一刹那的空白，她终于慢慢想起昨日她掉下了悬崖，而后辞之也随她跳了下来，两人在山洞里过了一个晚上。

　　对了，山洞，诶，辞之呢？
　　绥晚向洞内四周不停张望，此处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辞之怎么不见了？
　　绥晚抬起手，身上的蓝色锦衣外衫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她拾起锦衫疑惑地望向四周，他的衣服还在这，他这么早会去哪？

　　绥晚拿着容砚的外衫缓缓走出洞口，一阵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她舒服地眯着眼伸了个懒腰，手伸至半空，微一侧身便瞧见了前方背如青松翠柏的锦衣男子。
　　辞之在看什么？
　　绥晩疑惑地走到容砚身侧，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问道：“那是寒潭？”
　　他的视线所在方向只有两人昨日险些落下的那方潭水，潭水离两人此刻所在尚有不少距离，从此处看去只看得到一些冉冉上升的朦胧寒雾。

　　容砚缓缓侧身，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身上，“醒了。”
　　绥晩愣愣点头，将手中抱着的外衫还给他。
　　容砚从她手中接过外衫，拿着衣衫的手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薄唇才微微一动，便听得身旁之人问道：“你一直看着那处寒潭可是有什么用处？你可曾看出了什么？”
　　容砚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摇头：“没有。”

　　绥晩疑惑地看着他。
　　容砚霎时缄默不语。
　　绥晩也知从他那问不出什么话来，便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想起昨夜里亲了他一事，不知他会不会有什么记忆，她偷偷抬眼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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