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品

　　这是一个阴暗的，带着一些潮湿霉气的巷子。
　　陈绛有些迟疑的往里面探了探头，手里的纸条明明白白写着五同巷，和巷子口挂的青绿色牌子一致。他缩了缩脖子，感觉无名的有些寒意。
　　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夕阳很斜，所剩无几的光线刚好被两旁的房子全数挡掉，看上去阴暗如同夜晚。陈绛犹豫着确定了几遍名牌，才终于斩钉截铁的走了进去。
　　守恒代理所没有想象中的难找。除了几户冷清的民居之外就只剩一扇门了。门口用不高调的铜字指出这便是目的地。守恒代理所这几个字温润的泛光，有些绰绰的不真实。
　　陈绛试着去按门铃，然而似乎那真的只是个摆设。
　　“奇怪了……这个点应该没下班啊……”
　　“是没下班。”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凭空出现，吓了陈绛一大跳，“你找谁啊？”
　　“我找季琛季所长。”陈绛老老实实汇报。
　　一个胡子花白，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老者从门里走出来，凑的很近的盯着陈绛。陈绛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点都不敢动弹。
　　不过，他也觉得这个老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间说不上来。
　　老者哦了一声，抱歉的解释大门有些卡着，开门比较不方便。
　　陈绛不想浪费时间：“季所长呢？”
　　“他出去了——哦，你应该就是那个，小陈同志吧！”老者一拍脑门，“嗨，我说怎么会有人找呢，来来来，进屋进屋！”
　　出去了？陈绛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怀疑人生了，但是老者推他推得热切，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走进了屋中。
　　屋里不算小，甚至可以说宽敞。离门最近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个大美人，正在噼里啪啦打着键盘。陈绛觉得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可以轻而易举撕开的A4纸。
　　“小百合，小陈来了。”老者轻轻喊她。被叫做小百合的女人抬起头，一下子对上陈绛的目光。那目光是带着一丝戏谑和攻击性的，陈绛吓得慌忙把目光移开，别扭的盯着脚尖，结结巴巴的说：“您好，我，我是陈绛，是人类活动管理处分配来的……”
　　“费百合。”费百合干脆的站起来和他握手，陈绛感觉她的手很奇怪，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甚至一瞬间让他想到了某种动物的壳。
　　“人类活动管理处啊。”费百合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替我和孙老师问个好，我们所里好久没被分配来新人了，这下子可有的玩了！”
　　大概是因为空调有些冷，费百合穿着长袖的连衣裙，裙子下摆如同欧洲古典的Lolita蓬开，堪堪露出半截被白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她的身材似乎很纤细，脖子和腿都有些偏长，看上去像是古典娃娃一样。陈绛被她拖着往里面走，才发现这间屋子似乎走不到头似的，比看上去要大的多。
　　“朋友们，来了个人！”她把人字咬得很重，末了还冲他迷人的笑一下，“你放心，大家都很好相处的，你肯定会喜欢上这儿的！”
　　“小百合，你这不厚道啊。”来人端着一杯咖啡，鼻梁上挺斯文的架着一副眼镜。他挺高，但黑，好在模样不是太难看，也能算个健康肤色的老帅哥。
　　“哪儿不厚道了？”费百合回敬他一句，“郎磬，你不先看看新来的，跟我抬什么杠啊。”
　　郎磬把目光投向陈绛，上下扫了几眼，又转回费百合那里：“还成，老实孩子。小百合，我说，这儿除了你谁不是人啊？别把我们看成你同类成不？”
　　陈绛怀疑今天他没带上耳朵。
　　“我又不是真被改成蜘蛛了，你别瞎咋呼吓到孩子……”费百合说着转向陈绛，看见后者面色一下子煞白，顿时开始笨拙的安慰，“啊，那么，你，你别多想啊，我们开玩笑的……”
　　但愿吧！陈绛默默地想，早就觉得孙老师把他安排到守恒代理所没什么好意。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这么多年也算略有耳闻。守恒代理所本身就不是太能见光的地方：只要给上同等价值的东西，代理所就会为委托人做任何事情。偏偏这个代理所又不知得到了什么庇护，没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而且，里面招的人，据说很多都是从壹号实验室幸存下来的改造人。
　　至于壹号实验室，陈绛只知道那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其余的一切都不知道。他不敢再往下细究，只好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放在对面的墙上。
　　“小陈，走吧。”郎磬开口，“还有几个同事，我带你去看看。”
　　陈绛回过神来，连忙应声，不留神差点把自己原地绊了一跤，郎磬伸手扶了他一把。
　　“呆呆的。”费百合点评。
　　陈绛没有在意，比起那个有些脾气古怪的费百合他还是更乐意和郎磬打交道，于是他试探的开口问道：“哎，郎磬哥，那什么，季琛所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也许明天就回来了也说不定。”郎磬耸耸肩，“我们老季啊，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猫都比他作息有规律。”
　　话音未落一声猫叫，陈绛下意识的四周看了看，就瞥见一个白色的巨大肉球在像模像样舔爪子，再往上看，哦，一个小姑娘抱着它。
　　“来人了呀。”小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小根挠痒的羽毛，猫咪接着她的话也喵呜两声，颇为嚣张的打了一个打哈欠。
　　“不剩，要友好一点。”小女孩捏捏猫咪的爪子。
　　“除了湘灵你，我还没见过不剩对谁友好过。”费百合怨念的看着不剩，“不剩可是我们这儿的老大，连老季都敢挠。”
　　陈绛用点头和湘灵问好，湘灵个子挺矮，有点像没长开的初中女生。她穿着米色的连衣裙，和墙纸一个颜色，几乎融化在了背景里，走路也是悄无声息的。乌黑的头发编成软软的两股麻花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绛总觉得她马上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小湘灵，你先去忙吧，我带小陈四处再转转。”郎磬说，“但是我刚才想起其他几个都出去了，估计得等几天。”
　　费百合跟着说：“刚才接你进来那个老爷子是我们这儿看门的大爷，你叫他老陶头就成。”
　　陈绛不住应声，余光却瞥见，在费百合裙下，悄无声息的生长出了某种黑色的东西，像是……
　　蜘蛛的腿！
　　陈绛瞬间头皮发麻，连尖叫都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声。费百合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他这副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吓了一跳，原本就白的脸更加煞白，活像三流喜剧电影里的小女鬼。
　　“小百合，你腿露出来了！”郎磬一把拉过摇摇欲坠的陈绛，后者软绵绵的挂在他臂膀上，似乎是晕过去了，“都说了别太兴奋，连医嘱都不听了吗？”
　　“我这不是几年没见新面孔，开心嘛。”费百合拽住裙摆往下拉，试图盖住不安分的蛛腿，“蒋老师的话我哪敢不听啊……算了算了，我去门口蹲老季，你想想怎么把新人弄回魂吧。”
　　说完，费百合就迈着小碎步噌噌的溜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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