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第八章
　　两天后，四步返校，“黑暗”降临……
　　医学系陈云惠教授确定参与某医学纪录片的拍摄，是省台、清仁及G大三方合作的项目,旨在真实、全方位地展示手术风云。项目由来已久，但人员各种不到位。
　　教授重实践，一早有兴趣，觉得G大医学系诸位有望从中受益，奈何连最得意的弟子也说不通。
　　院长出面也说不通，理由是讨厌抛头露面……
　　这次突然改口，竟有不少人随之倒戈，一干领导头头欣喜若狂，无数次一把辛酸泪，现在的人是越来越不好带了啊！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G大新闻系的头号导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群弟子全是乖乖。
　　噢，忘了说，教授是导师的夫人。
　　于是，上周，即四步返家前的某天，除乌妹专注副业缺席之外，其他人都被叫去开小会，导师说：“师母诚挚邀请你们去体验生活，主要是试着突破一下自我，也向人家搞医务工作的同仁们多学习学习，现在社会都讲究多工种人才嘛，不要局限在本专业本行业，目光放长远一点。”且敷衍地补充了两句：“不要有情绪啊，校方对咱们新闻系参与没异议。”
　　理由是人手紧缺……所以，有异议才怪吧。
　　佳境伤感：“再学习也不能让我拿手术刀啊，这摆明了就是使用权的扩大化，是里程碑式的开始嘛！还找这么多借口。”
　　三三泪目：“惨无天日……”
　　四步相当平静……因为该领教的，已经领教过了。去年暑期，导师公务缠身，四步被托付去接机其移居海外的妹妹，该女士没有倒时差，上午归来，下午兴致勃勃横扫了两条商业街。
　　陪同的某人，拖着残躯领悟到一个成语，所谓任劳任怨……
　　项目正式启动之前，医学系做东在本校召开了一个小型研讨会，四步等人敬业地去旁听，主要还是打杂，跑上跑下什么的。
　　然后，经过清仁代表一席的时候，张乃文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十分闲情逸致地对她笑了笑：“来来来，休息一下。”态度绝对不怎么诚恳……
　　于是四步无奈打了声招呼：“你也来了？”
　　张乃文“嘿”一声，语气多少不满：“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望到四步不在状态的样子，又莫名其妙地笑道：“是是是，本来不来的，但情况有变哈哈哈。”然后相当假正经地补充了一句：“罢了罢了，我等反正也只是跟着核心人物走……”
　　“什么？”
　　“核心人物你不知道？就那谁。”
　　嗯，话太多了，四步忽视，默默地循走，循着循着……心猛然一跳。
　　那谁？谁？
　　傅嘉文？
　　于是，接下来的会议中，四步几次三番，身不由己地望向张乃文旁边的空位。
　　结果，一个世纪过去了，空位还是空位……
　　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意味深长……四步想，张乃文真的好闲啊，然后心虚地低头，假装认真研究桌上的会议纪要，实则相当心不在焉。
　　无止境地发言之后，到了提问环节。
　　众人比较热情高涨，尤其新闻系诸位，问的都是些刁钻又不专业的东西，但是挺刺激的。
　　到四步的时候，三三趴过来说：“别问太凶！平一点，领导瞪人了，我们适可而止。”
　　“凶？平？”平胸……
　　四步觉得满有趣，脑子一短路就忍不住想笑，主要是当天一直就不在状态，心猿意马地乱想……
　　“嗯，平胸，一般怎么看平胸啊？”语气还真的挺欢快。
　　底下一干人的反应应该是有个过渡的：“嗯？唔……噢！噗！！哈哈哈！！！”
　　四步：“……”
　　傅嘉文彼时驱车赶到，因落后众人一步，只能在接待人员的引荐下穿过会场，往后排入座，看得出已经尽量低调，但还是引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四步此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笑眯眯地跟随众人视线，跟随，跟随……片刻后，当头一棒！笑不出来了。
　　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啊？只是一个空档的时间，已经好整以暇坐到了张乃文旁边……依然丰神俊朗的面孔，青色的立领衬衣似乎更能彰显他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一派斯文，眉目却很英挺，风姿绰约，处处线条简约有型。
　　而傅嘉文，被好友轻轻地拍了拍肩背之后，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从容地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目光坦荡地逼近某人，用非常专业的语气说了一句：“叩诊更方便。”语气自然流畅，没有皱眉或抗拒，仿佛听到的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就是……叩诊更方便？怎么听起来有些不正经……四步暗戳戳地想，不经意间注视到对方一丝不苟的面孔，瞬间觉得好羞愧，完蛋了，一定是自己思想不纯洁。
　　之后发生的一切更加证实了四步的猜测。
　　佳境几乎是痛心疾首：“苏四步你变了！刚刚那邪魅一笑简直太变态了！”
　　四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很邪魅……
　　三三嗔怪：“变什么？没变啊，我们四步一直就是一介女流……一介女流氓啊哈哈哈。”
　　同学各位也纷纷抚额着下巴怒赞：“你别说，细看是有几分好色之徒，泼皮无赖的行踪啊……”
　　四步深深地相信了，不敢看傅嘉文，觉得自己一定面目可憎，龌龊至极。
　　然后，研讨会结束，佳境，三三等都被差遣去送人，四步主动请缨留下来收拾会场。
　　主动请缨的人心情复杂地整理资料，真的要官升一爵了么？“小黄”变“大黄”……
　　其实有一丢丢好奇另一位当事人怎么想的……
　　“怎么还在这里？”漫不经心的嗓音真的是立刻响起。
　　四步一惊，差点扔了手里的文件袋，心虚地低头，做勤劳工作状：“呃，应该是为了求表扬？”绝对不是为了躲你……
　　看了眼缩头乌龟般的某人，傅嘉文微沉吟，意味不明地夸赞了一句：“是吗？今天表现不错。”
　　完了完了，这语气，一语双关，肯定是生气了！
　　四步想，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而且秋后算账什么的太难受了。再说，不是老讲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还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比较好。
　　于是微笑，再微笑：“我并非有意冒犯你。”
　　冒犯？傅嘉文一顿，有些失笑：“没这么严重。”神色松动的同时，更为意味不明地问道： “苏四步，你有没有其他想说的？”
　　其他？好像没有啊！但哄人的话最好还是有求必应吧！可是一时半会真没什么想说的，终于，心一横，咬牙道：“有吧！我想说……平胸真的就是叩诊更方便吗？”——问得很正经！绝对没有如好色之徒，泼皮无赖般邪魅一笑。
　　所以……应该很安全吧？
　　这是道歉的态度？傅嘉文抚额，思索了一下，低笑着开口：“上面是官方说法。”
　　官方？还有不官方的说法？四步茫然。
　　茫然归茫然，也许眼神却自动传达着某种想要一探究竟的讯息吧？
　　终于，在两人视线无声地对峙了几秒之后，傅嘉文吸气，心念一动，慢慢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个人并不介意。”面色有些……认真？声音却还是一样的低沉，甚至比之前更性感，更撩人。
　　不介意？不介意平胸与否吗？四步默默红了一把脸。
　　眼前是绝对火花四射的局面……某人内心却在狂热地呐喊！
　　冤枉啊！
　　我真的不是平胸，至少没那么平，用三三的话说，A杯以上，B杯未满，平时一般四舍五入而已。
　　四步顶着傅嘉文灼灼的目光回味Cup问题，觉得自己真的有好色之徒，泼皮无赖的嫌疑，泪……
　　害羞了？傅嘉文是望到某人惭愧的样子，才没有再继续下去，随手抽了两张刚刚用过的会议资料，轻笑道：“苏四步，好好干活，别发呆。”
　　话落施施然走了，身姿还是一样的优雅与从容，四步微张着嘴有点没回过神，但还是想提醒他一下——那什么，你拿走我们导师废弃的发言稿，是准备收藏吗……
　　傅嘉文出门时苦笑。
　　好像有些失控了？其实来日方长，没必要操之过急。
　　也可能是受了刺激……
　　一入场张乃文就别有深意地抱怨：“怎么才来？手术很棘手吗？有人瞟我瞟了不下八百回了！后半程失落地头都没抬。”
　　知道是夸张，竟然……也觉得扰人心神。
　　而四步这边，工作结束后，一行人腰酸背痛返回宿舍休息，三三突然悠悠地感叹了一句：“过目难忘啊！”
　　“什么？”
　　“山清水秀的面孔。”
　　“……”
　　这是所谓的秋后算账？
　　不久，纪录片开拍，各方正式入驻清仁，四步等打杂人士被扔去各个科室随时听候差遣。
　　被扔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四步因为昨晚陪妈妈吃生日宴，所以回家住了，没跟上大部队，结果大清早的找不到地方。
　　清仁实在太大了！
　　主要是，她忘了带手机……
　　忧心忡忡之际，傅嘉文边穿白大褂边从走廊过来，四步第一时间奉上热情得体，又丝毫不做作的笑容：“早啊！”——求带路！
　　“找不到地方？”
　　“呃，不……”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吧！
　　“不是？”傅嘉文微一沉吟：“那是特意过来找我？”
　　“嗯，算……”算特意吧？四步汗汗地想，找了一圈找不到，就特意来这里碰碰运气……
　　然后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会议室，负责人事的某领导已经有条不紊在做调度工作，入目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傅嘉文走了几步，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看了下资料，抬头道：“你要站着听？”
　　“没有啊！”四步在找寻她们的“多工种小分队”，（多工种小分队就是打杂打杂打杂，这里打下杂，那里打下杂，经济适用，全能百搭）听到不算客气的询问，怔怔地坐下，竖起耳朵关注人员安排。
　　三三好像要去脑外？四步有点小激动，低低地问了一句：“去脑外还好吧？”这期间身体是非常自然地微靠过去。
　　嘉文望着颈下秀气的侧颜，有瞬间的凝滞，半响后神色如常道：“了解哪里去哪里。”又问：“你很了解脑外？”
　　要求这么高级？四步往回闪了闪，敬畏道：“没没。”
　　然后，继续听……
　　佳境好像要去儿科？四步有某刻，又按耐不住小激动，但是撇撇嘴，没问了。
　　傅嘉文看她闷闷的样子，不自觉想笑，语气放柔：“儿科了解吗？”
　　四步怏怏：“不了解。”
　　“那你了解哪个科？”
　　四步负气：“哪个科都不了解。”
　　傅嘉文点头，表示了然，勾唇徐徐道：“都不了解，那待哪都一样，你就待心内吧。”
　　四步“呛”了一声，好有逻辑的样子啊……
　　这时，领导在台上喊话：“苏四步！苏四步到了吗？”
　　四步条件反射举高手。
　　领导一愣，随即笑：“你坐人家心内那块是什么意思？要待心内啊？”
　　四步心有戚戚，望向傅嘉文沉静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要……要吧？”
　　……领导准了。
　　这么好说话？刚刚不是还强调要服从组织安排来着！看起来像被买通了……
　　散会的时候，终于同三三佳境汇合，两人叹气，目光如炬：“呔！见色忘义！”
　　“……”
　　到了心内，见到雀斑小护士，对方无比热情：“又见面啦。”
　　四步打招呼：“阿恍。”
　　对方露齿一笑：“你刚刚是不是买通傅医生了啊？”
　　“……”
　　看吧，自己一直是被报以恶意的那个，这世道真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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