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当天四步无知无觉中，彼时晚会进程还没到优秀学姐致辞这一项。
　　然后，手机响了，四步先接了一个妈妈打来问房间需不需要帮忙打扫的电话，以及爸爸昨晚与朋友叙旧，喝到微醺回来，在书房翻出二十年前写过的情书深情朗诵了一遍，非常浪漫，竟然有种回到80年代的感觉，问题是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外放过了，所以妈妈的意思是人在稍微喝了点酒的情况下果然更有魅力，尤其是对于那些平时偏于闷骚的男人，四步听完觉得挺有道理，后来又接了一个电话，傅嘉文的：“在忙？”
　　四步怔了怔，走到一旁：“不忙，看节目。”因为之前跟妈妈聊天聊得太过愉快，所以此刻说什么好像都带着笑意。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片刻后柔声问了一句：“好看吗？”
　　“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出来吧，陪我散步，在西教门口。”
　　“……好。”
　　尔后微微沉思，感叹自己怎么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呢？不过，答都答应了……
　　顾盼一圈，三三去找主持的妹子了，要干什么？不知道。（当然后来是知道了）
　　佳境去买水。
　　乌妹很忙，全程与同道中人切磋禁忌文化，诸如wet dream，climax，transient joy之流，内容不忍卒听。
　　看起来非常不方便打扰啊，四步微沉吟，还是将行程告之：“我出去一下。”
　　乌妹相当敷衍地挥了挥手……
　　四步以牙还牙，也挥挥手利落地Say Bye。
　　随后，当某道英挺身形步步逼近之际，四步多想挥挥手从容地Say Hey啊，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太诱惑了！傅嘉文……大抵刚从什么场合过来，不太随意的打扮，带了点严谨的气质，可是非常性感，有些醉意初显的味道，眸中好像盛了清亮的水光，一时朦胧，一时灼灼。
　　四步想，男生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噢？怎么形容呢？很撩拨人？这不正就是像妈妈说的……或者……单纯是自己定力有问题？
　　而傅嘉文偏头定定看了某人一眼后，无奈地皱眉：“看路啊！想什么？慢吞吞的。”说话的时候脚步很自然地放缓，两人并肩而行，四步却不禁心一沉。
　　想什么？想你很性感啊……
　　然后一丝不苟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喝多了呀？”否则怎么会这么不动声色，手到擒来，驾轻就熟，似有若无……却完全不自知地撩拨人？呃，此处真的是参考了妈妈说的闷骚的男人在稍微喝了一点酒的情况下更有魅力。
　　对方一顿，几不可闻地叹气：“苏四步，我看起来像喝多的人？”语调很凉，眼风更凉。
　　四步一怔，迅速调整措辞：“……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喝了一点点酒？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对方无言，之后沉声道：“是有点头疼。”格外慢条斯理，又模棱两可的语气。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头疼，还有点儿别的意思呢？四步一边揣测一边迟迟疑疑地开口：“那，我们去休息一下？”
　　谢天谢地，终于得到首肯，不由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被淡淡瞥了两眼……
　　两人一路无话，夏天夜晚的虫语却很聒噪，风热，身体也热，正逢走到西教附近的咖啡馆，于是四步提议道：“这里好像不错。”
　　“走吧。”
　　然后，点单的时候，嘉文说：“你喝什么？”
　　四步想了想：“红茶吧。”
　　点头：“两杯红茶，谢谢。”
　　“好的！请稍等。”漂亮的服务生闻言礼貌地回答他，顺带热情而害羞地笑了笑。
　　四步没留意，沉吟后道：“蜂蜜柚子茶味道也挺正宗的，你要不要试试？”嗯，可以舒缓疲劳，也可以解酒，她是这样想的。
　　嘉文闻言，神色微变，顿了两秒，勾唇道：“一杯红茶，一杯蜂蜜柚子茶。”
　　之后，两人正往里走，笑意盈盈的女孩突然出声道：“可能有些唐突……但还是想说，能不能留个电话？”语气有些不确定，神态间温温柔，目光却非常的坦荡。
　　……坦荡地只看傅嘉文。
　　绝对是美人啊！四步有些吃惊，在想要不要回避？当事人则一如既往地沉稳：“抱歉。”态度一气呵成，但口吻很周到。
　　年轻的女孩子大抵没想到会被如此利落地拒绝，耸耸肩，换了一种方式，俏皮地继续：“不要紧！只是可以享受折扣……”
　　傅嘉文蹙眉，不动声色地开口：“折扣？”随即抬眸，完全没有停顿地看向某人，非常一本正经地说道：“那这样，苏四步，去写下你电话。”
　　说话时微微倾身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呼吸，清冽但不可忽视的男性气息，四步很不自在，继而黑线……不要拉我做恶人好嘛！
　　太可耻了吧？这种行为。
　　拒绝！强烈拒绝！
　　——然而很快收起了这幅正义的面孔……
　　当对方笔直的目光扫过来，用微微带着压迫意味的嗓音，徐徐的，一字一顿的问了一句：“怎么？不想写？”这暗藏玄机的语气啊……
　　四步立马投降了，迫于淫威，讪讪地改口道：“写一下，写一下。”但感觉不会享受折扣……
　　施压的人唇角一勾。
　　四步确定他是故意的，太阴险了！可是低沉且撩人的声音犹在耳畔，气息呢，仍隐隐地游荡在鼻尖，热乎乎的感觉也从心底一路蔓延到身体。
　　好晕啊……
　　不会要中暑了吧？！
　　于是，出门的时候，满脸炽热的四步，有意地保持距离。
　　此时对面的人停下来，侧头问了一句：“是有哪里不舒服？”
　　四步心虚了，摇头，后来又改口道：“有点晕。”这是事实。
　　嘉文闻之一怔：“晕？”沉思片刻，望到四步通红的耳朵，又望到手中加冰的蜂蜜柚子茶，不免失笑：“和你换吗？”随即淡淡地补充：“放心，我目前还不需要解酒。”
　　什么意思？我也不需要解酒啊：“那你说头疼？”
　　嘉文顿了一瞬，语气淡淡地出声提醒：“我是头疼没错，不是你觉得我喝多了？”语调一转，有些戏谑的味道：“头疼就需要解酒？你自己头晕，不需要解酒？”话落扯了扯唇，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顺便旁观了一下四步要说不说的窘态，这期间面目一片和朗与畅快，杀伤力绝对是只增不减啊！
　　看吧，看吧，又在随便撩拨人，到底喝没喝酒啊……
　　四步绝望了，真的！一点点都没喝吗？可是一直在撩人！一直……最终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你是顺水推舟？给我台阶。”
　　嘉文神色放缓：“是，不过……”讲到这里，又微扬眉，反问道：“你没有顺水推舟？”
　　我也有吗？好吧，于是四步庄重道：“顺水推舟，顺手推舟不费劲。”
　　嘉文轻笑：“是这个道理。”
　　什么意思？四步忐忑了，相当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聊别的：“一定有很多人给你打电话吧？”有点好奇，好吧，实则是相当好奇。
　　诡异的沉默之后，对方皱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四步一愣，将之理解成——这不是应该的嘛！于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猜也是。”
　　沉默不语的人这回终于冷冷地开口：“没有。”
　　多么瞬息万变的一张脸啊……四步一边感叹一边妄图轻描淡写地盖过：“一定是忘存号码哈哈哈。”
　　傅嘉文眯眼：“是吗？”语气陡然变得更不客气：“我一般不给人忘存号码的机会。”又说：“苏四步，这方面你很有经验？“
　　“什么经验？”
　　“……忘存号码的经验。”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一石二鸟啊！四步尴尬了。
　　嘉文却是目光沉沉。
　　于是四步奄奄一息地说道：“就忘存一次……不是，其他也没存，哎，我存了你的。“根本是，就存了你的……
　　望到四步语无伦次的样子，傅嘉文神色几变，最终要笑不笑地轻斥道：“你急什么？慢慢说。”
　　“……·”某人彻底郁闷了，到底谁先急的？
　　当天，嘉文送完四步，返程之际遇到同赴饭局的张乃文，对方显然不满：“靠！不是说有事情要先走？怎么还在这里？”
　　嘉文对此不置一词：“你喝酒没？没喝你开车。”
　　张乃文色变：“老大！我明早有手术的！不要抹黑我好不好？注意医德！”随之振奋道：“等等！你是不是自己偷偷喝了酒？”
　　嘉文沉思，说到抹黑……喝酒？他没喝酒，是“抹黑”没错。
　　这时，已经回到宿舍的四步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张乃文偏头，兴趣不减：“想什么呢？”
　　嘉文面无表情：“碰瓷。”
　　张乃文黑线：“你堕落了！”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对了，咱们陈教授托我再三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答应了？说不敢相信啊。”
　　嘉文“嗯”了一声，漫不经心。
　　张乃文追问道：“以前不是一直拒绝？不喜欢抛头露面啥的。”
　　嘉文没有迟疑，轻笑了下：“情况有变。”
　　……
　　四步周末回家，导师特赦，享受黑暗前的黎明，因为后期任务繁重。
　　结果，到家也是劳碌命，奉命为苏父去采购罗念生先生的译本荷马史诗《伊利亚特》——是经典，但也挺高深。
　　于是乎，很有自知自明地转去人文社科类，果然比较轻松，挑简单的读嘛。
　　书单颇长，攒了半年，终于采购齐全，转去柜台结账，被告知《伊利亚特》刚刚售罄。
　　四步忍住掀桌的冲动：“你刚刚说有的！”
　　职员大叔无辜辩解：“我前半句说有，后半句说有……一本，你怪谁？”
　　四步不甘心：“凶手呢？”
　　职员大叔继续无辜辩解：“刚刚买单出门。”并且憨憨笑，其实有煽风点火的嫌疑：“我觉得你可以总结一本血泪史了。”
　　……你还敢说？
　　四年级时，钟情于《365夜故事》——讲历史，从唐朝一直讲到明朝末年。彼时，各个班级的春游活动也如火如荼在进行，但苏家长辈觉得，小孩子应从小懂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遂让四步在《365夜故事》与班级春游之间做选择。沉思两日，含泪选择岳飞，陆游，铁木真，呵呵——售罄！
　　这不是结束。
　　高一暑假，为补救学得马马虎虎的数学，被无良父母扔去姨妈家，交由景行全权拉练。那年代，王后雄独当一面，人手必备，乃莘莘学子无二宝典。道路滞行的情况下，顶着烈日，步行两站路，呵呵——售罄！
　　这还不是结束。
　　今朝今日，呵呵——售罄！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是结束？！
　　总之，四步已徘徊在暴走边缘，并且，隐隐约约有点邪恶了——何时能换个靠谱点的职员？这大叔据说兢兢业业在岗30年，是不是该退休了……
　　但职员大叔全程一脸莫非怪我的表情，外加若有若无的狡黠笑意，不骗人，还挺毛骨悚然的，四步悲愤道：“什么情况？”
　　对方愈发开怀：“没，就是想说，最后一本书总是被同一个人买走啊。”
　　“太可耻了！”
　　“唉哟，小姑娘不好这么记仇的哦！是好事也说不定呢？”
　　“大叔！”我信了你的邪哎……想象力太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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