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一路无话回了家，四步觉得他可能还是有一点点生气，因为昨天耳提命面讲了那么多，最后居然还是闹得进了医院，到停车场的时候，他也只是无声地牵过自己，此外便没有再多的交流，是开了门进玄关，四步低着头换鞋，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不要穿夏天的鞋子了，柜子里面有棉拖，自己找一下。”
　　“嗯。”应了一声后，听话地找了起来，但是……没发现……“确定是在这里吗？”蹙眉问了一句。
　　“确定。”抬头的时候他立到了身前，一边俯身一边平静无波地问了一句：“你打着灯笼找的话应该完全可以找到了。”——真正的强人……
　　鞋子还在他手上，非常素净的颜色，但从尺码来看，是女款无疑了，四步心底微地一荡，而对方这时很有涵养地继续道：“我帮你？”
　　“不用。”轻轻瞪了一眼始作俑者之后，有点害羞，但突然想要以牙还牙了，心一横，圈住对方腰背，稍微收紧了一点力道：“特意去给我买的吗？”
　　这期间努力仰头想观察一下能不能看到对方耳廓悄无声息转红之类的迹象，结果只听到一阵闷笑，尔后下巴被轻轻噬咬了一口：“嗯，是特意。”
　　哪里能看出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啊！
　　四步基本上是学不来他的泰然自若的，抚了抚痛处，一言不发跑去厨房倒水喝了。
　　出来的时候他拿了一本书在沙发上看，沉吟，静默，四步却莫名想到某道伺机而动的草原杀手，猎豹啥的，下秒对面的人抬首，微微侧目，望到心上人微微出神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拍了拍大腿，很有风度地发出邀请：“过来坐。”
　　谁说他不是了……四步失笑着走到他身边，但是自己愿意的话那就是另外一说了，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一番稍稍失控的亲密过后，四步跪坐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地问了一句：“你还生气吗？”
　　“指什么？”
　　“什么都指。”
　　“如果你是问上次电台的事情，我在乎的一直都是你的态度，四步，我有眼睛会看，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有些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哪怕你真心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各方面的契机，感情上来说其实不过尔尔，我就是清楚了这点，也同样不会放手，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更何况我等了太久，一个人一生总有一些执着的东西，对你，我不太可能放之任之。”后来他轻笑了下，接着说：“如果你是问今天去医院的事情，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我是不太开心，你还年轻，可能觉得该拼的时候就要拼，加班，熬夜都很正常，但我当医生这么久了，不会不清楚生死，从私心上来说我希望你过得轻松，比谁都爱护自己的身体。”
　　对傅嘉文来说，有些话可能适合藏在心底，不想在任何时候给女友以任何压力，但迫切的占有使得他到了某个当口，身不由己将一切说出口。
　　而四步默默地听着，心里一时有点没回过神来，片刻的激荡过去，留下的是长久的，无以复加的感动，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脖子：“嘉文……”
　　“嗯？”
　　“我是第一次恋爱啊。”
　　面前的人再度低声笑了一下：“我不是吗？”
　　“看起来不像，而且你这样显得我有点蠢，哄人都老哄不好。”
　　“的确。”
　　“……”
　　“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今晚留下来。”
　　四步就当没听到：“你在看什么书？”
　　他随手翻了翻：“伊利亚特，很多年前买的了。”
　　“我之前也去书店帮爸爸买过一次，不过正好售罄了，不知道被谁领先一步抢走的，好看吗？”
　　“嗯，你今晚留下来吧？”
　　“……”然后以四步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收场。
　　谁能想到真的留下来了，总的来说还是被蒙蔽了，他说自己是医生，照顾伤员义不容辞，四步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但隐约间还是觉得不好，就想吃过午饭再走吧，然后两人在沙发上相拥着睡了一觉，原因是四步不肯去床上，最后是傅嘉文妥协了，醒来时四步问：“几点了？”
　　“3点，还早。”
　　“我再眯一下下就回学校了。”
　　“嗯，你想不想吃焦糖布丁？”
　　“你会做吗？”
　　“会。”
　　“那我要吃。”然后某人再度幸福地睡去，这一觉倒是没睡太久，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份焦糖布丁一直从4点半做到了7点半。
　　最后吃上的时候四步简直要感激涕零：“卖相很好，就是等得太久了。”
　　“好吃吗？”
　　“好吃，不过……我看百度上写半个钟头就差不多能做好了啊。”所以就算再精益求精费时也不应该是别人的6倍之长吧？
　　他说的是：“嗯，我在拖延时间。”
　　……这么坦诚四步就真的不好说什么了。
　　当晚局面是这样的，四步枕在他的大腿上，而他手指正把玩着女友的发丝，十分君子地询问道：“你更倾向于睡主卧还是次卧？”
　　四步当自己是客人的，害羞了一下：“次卧就好了。”
　　于是一个钟头后，两人收拾妥当，各自进了房间，四步打开手机，回了几封邮件，然后APP上突然闪现出一条推送，窥秘清晨的男人……（不要问这是什么流氓APP）
　　四步心想，呃，有所耳闻，那明天早上是不是应该赶在他醒来之前先离开，以免某些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
　　他进来的时候四步正要关灯，听闻响动，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抬首便望到他的脸，灯下实在有些过分的惹眼，棱角分明，异常生动的五官，力挺的鼻与泼墨般的眉，如果不是手上还拿了一个枕头的话，四步大概真的要就此沦陷了……最终尽可能正派地表达了立场：“我还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十分柔情地亲吻身边人的细腻的肩，感受她某一刻细微的战栗，然后更紧地贴近，令纤浓有度的身体全然待在自己怀中。最终当他的唇轻轻贴到自己嘴角，舌尖亦静静探入，四步抖得更厉害了，闭起眼睛，回吻，心内是漫山遍地的激荡，微麻的电流串过全身，耳边只剩急促而温热的呼吸，一开始攀附在他后颈处的手臂也因为身体一阵发软而颓然掉落，被他握住，一步一步抵到墙上，身体更近一步的贴近，然后重新放回去。
　　最后他抱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四步望着对方潮湿的眼睛，心底一片柔润的水雾，有错乱，也有迷失，但深陷其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隐匿的感动，迟到的相拥，与此刻心无间隙的彼此珍惜，四步在他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庞，九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恍惚自己还是那个炎炎夏日初见他的女孩子。
　　不同的是，再也没有望不到头的等待。
　　嘉文在暧昧的呢喃声中轻唤她的名字：“四步，清醒一点，我不想再等了。”
　　他脸上有陌生的情欲色彩，这一刻按捺的没有动作，静静等她的回答，也给她拒绝的机会，而四步只是轻轻贴住他汗湿的颈项，嘤咛着说了一句：“我觉得你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过来诱惑我……”
　　然后发顶是他无声的一吻，隐忍而克制：“看出来了吗？”
　　“嗯，被诱惑到了。”
　　……
　　后来四步回想起来，当天要不是他的电话孜孜不倦在隔壁响了很久，有些事情可能已经不必等到早上再发生了，心智已经全然放松，只待最后那一刻的突破，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口干舌燥，他的脸因为沾染情潮而微有些失控，轻声说了一句：“医院的电话。”
　　起身走的时候顺带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彼时四步才觉得周身的热度渐渐消退，讲不清是懈怠，还是因他的离开而暗中生起的一阵失意。
　　而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着电话，一边替她把潮湿的刘海拨到一边，一边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有患者出了意外，要马上手术，我现在赶过去，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了，怕的话就开着灯睡觉，好不好？”哄小朋友的口吻……
　　四步听得好笑，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惬意，努力从被窝里探出一点身体，但也因为突然之间的清醒，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嗯，那你路上小心。“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嘉文低声笑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她裸露的肩膀，然后拉起被子盖住：“不要着凉，也不要这样随便考验我……”热恋中的情侣大概都有些不习惯分别，他们亦不例外，此刻对方目光中的温柔与宠溺实在有些藏不住，四步只觉得这夜很漫长，整晚都有些难以入眠，脑子里面想过很多两人一路走来的瞬间，平淡的美好，没有太多起伏，但笃定的情绪却是在悄无声息间建立起来的，隐秘而伟大的，比从前更强烈的渴望，更清晰的意图，对彼此的爱护与占有，全部的一切，都在暗夜中悄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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