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何等出色的人物啊，你就摆出一副如此无所谓的态度，令人发指令人发指！
　　而四步被狐疑地盯了几秒之后，只能微笑，微笑，后来实在扛不住了，低头，望脚尖，望脚尖，事实上根本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只是被那句嫂子给震得害羞了……也稍微有点，承受不住，太隆重了吧？然后略略不好意思地朝对方摆手道：“师兄，你好，叫我苏四步就行了。”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表情当然是诚恳的，但在对方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连嫂子都不让叫？！看来我们傅同学这次，真的是遇人不淑了……
　　当天这位兄台离开时的表情异常痛心疾首，四步莫名品出了一种深厚的“同窗之情”？？傅医生果然是男女通杀啊……再看一眼身边人一脸正义的面庞，不由鄙视了自己一番，于是改口道：“你同学很幽默啊。”
　　然后，傅嘉文说的是：“你应该会有共情，他大学时候的特长是单口相声。”
　　四步：“……”
　　看吧看吧，体贴什么的都是浮云，心底不由生起一阵哀伤，颇有些糗事被重提的尴尬，可是之后却在他隐藏着淡淡笑意的注视下变得羞愤又纠结了，这样的眼神就真的……太可耻了！把人搞得性情大变啊有没有？又喜欢又抗拒什么的……
　　如今真的已是强弩之末了，不过话说回来，嗯，好像也没有强过？但是！面对着这张如此生动，有景致的脸，要把持住真的很难吧？四步觉得自己已经缓缓变成了一个向美色低头的无耻之徒……
　　而眼前的人，表现得对这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他背后是孤寂的天空，白云突兀地朝四周涌动，风刮起来，一阵一阵掀向两旁茂密的绿树，一瞬间，入目万象，幻动的影与人，鸟与莺，全都岌岌可危地消散。
　　风起，风落。
　　只有他，依然沉静地，不顾一切地站在那里，与过去并无两异，不知是不是其他东西一时之间都显得太虚无，四步觉得这一刻，他的面孔莫名温柔，以至于他的存在，都是从未有过的真真切切。
　　很久以后知道这个感觉，其实简单一点讲，可以描述为两个字——沦陷。
　　……
　　傅嘉文其实是有些惊异地看过来，说没有震动是假的，但他这样的人，心细于发，纵然另一位此刻大有溃不成军的架势，他也没打算点到为止，放过让彼此更近一步的机会，因此，只是略一沉吟，便低声笑起来：“你慢慢适应，我同学不止一个，以我对对他们的了解，下次见面应该还是不会选择直呼其名。”
　　“诶？”
　　嘉文微哂，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讲话，一副你自己去领悟的神情。
　　于是某人明白了，所以呢？叫，叫嫂子吗？
　　“而且，四步……”傅嘉文顿了几秒，率先向前走去，尔后转身时，才慢慢地说道：“之前的话，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名分总是要的，别不承认我。”
　　“……”
　　之前的话？
　　——我无所谓，但是这种事情与其他人关系不大，所以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傅医生，你的低调都是假的吗？！况且这个语气也太……恶人先告状了吧？
　　我哪有表现得不想承认啊？
　　总之四步斯巴达了。
　　当天心情复杂地陪完早膳，本想着可以被特赦回去休息了，主要是需要缓冲一下，然后出门之际，破天荒地的遇到了晨练结束的某教授，很有张力的一个角色，主教外新史，行事比较有风格，不怎么摆架子，遂与学生相处是远近有名的愉快。
　　但也仅限于课堂上，私下大家并无过多交际，而四步何时何地都不算是人群中惹眼的那一类，所以被教授认识或者记住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但迎面撞上了总还是得上前一步打声招呼，于是，踌躇了一下之后：“早啊，教授。”
　　对方当然是道：“诶，早！”笑眯眯地飘过去，然后很难得的，又回头望了一眼，四步确定看到他眼底精光一闪了……身边的人这时客气地出声问候：“您好。”
　　教授也转身：“巧呀，小傅，有公事回学校？”
　　四步：“……”受伤了，对本系学生一带而过，却对他这个医学系的人物爱护有加……并且，感觉教授特意强调了一下公事二字？有什么深意吗？
　　嘉文则是认真答：“私事。”语气都不带变的，语落目光轻轻飘过某人头顶。
　　教授一愣，随即开怀道：“好好好，前途无量啊！”不过这话是对着苏四步说的。
　　被称赞得莫名其妙的人，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于是只能一边先依惯例谦虚着：“啊，没有，没有。”一边迅速想了一下，嗯，难道是上阶段交上去的论文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但是感觉又不太可能……
　　而教授当下只是笑而不语，良久之后，终于大开金口，“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咱们医学系最优秀的学生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也算身体力行为我系争光了嘛！小姑娘造化不浅啊！”
　　“……”四步真的无言了，后来总算是憋出一句：“您过奖了。”
　　教授微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但到底还是不满意于这样的回答，最终是语气不无遗憾地叹道：“差一点点就做成我外甥女婿了！”手一抬，直指向四步：“老实讲啊！是不是你这个小姑娘中途给我截的胡？”
　　“？？”——您脑洞太大了吧？四步就真的认真吃了一惊，截胡什么的，虽然还不至于当真，肯定是开玩笑啦！但也觉得这层关系够复杂了，至少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然后教授边笑边摇头地离开了，临走前给了四步一个相当具有深意的眼神，类似于……我不多说，你自行去体会？
　　他也看到了，但是不以为意：“上半年的事情了，陈教授组局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你应该知道。”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可能是略觉无奈：“教授言出必行，我有心推掉，不过没成功。”
　　师母确实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四步深有体会，听他这么一讲，基本就明白了，但心底还是摩地一动，微微怪异的感觉，于是迟疑之后，也就满兴奋地问了出来：“……是相亲了吗？”放在以前可能不会这样直白，但今天不知怎么地，开始好奇起他的态度来。
　　然后对方静静地望过来，有一丝意外，随即勾唇笑了起来：“不算，当时我并不知情，对方很有可能也是如此，最多是几位教授一时兴起，顺口提了一下，你们导师也在，但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前面语气还是认真的，后面就有点似笑非笑了，轻声安抚了一句：“所以你大可以不必介意。”
　　我没有介意啊……四步不好意思了。但看对方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定了定神，只好一脸严肃地避重就轻道：“我比较担心教授在今后的时间里会不会找机会公报私仇？”
　　“是这样？”对方耐心地听完，眉目一动，一双暗沉的眸子沾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后来是顺势捞过面前人的手：“那你多虑了。”很自然的动作，一瞬间温情起来。
　　而四步实在是……很吃这一套！耳朵一热什么的，完全避免不了，最终也只能黯然伤神一阵了——想不到自己立场是这样的不坚定啊。
　　当然，外力也不容忽视，吃个早餐而已！到底要几波几折？！见完同仁见师长……之前就被三三忠告近日不宜出门，小心有大事发生！果然啊果然。
　　一个钟头不到就迅速走完了“公示”程序，用三三的话说，藏着掖着算什么好汉，广而告之吧，今日起尔等就非“寡人”之身了——俗称有主。
　　室友的重点应该是广而告之傅嘉文有主，四步都明白，但还是默默汗了一下。
　　哪料到竟然一语中的，确实是广而告之了——而某人本意绝非如此，最多是，让我们循序渐进，共赴美好未来吧！傅医生……保守归保守，但还是讲究了一些些策略的对吧？
　　不过终究是幻灭了！所以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当然，以上还发生在昨天，今早三三讲的是：“少侠我看你还是印堂发黑啊。”
　　四步对其品行也算了如指掌了：“带只烤鸭回来可以逢凶化吉吗？”
　　三三猥琐一笑：“可以可以，万事好商量嘛。”
　　然后事情发展到这里，四步怒了，决定捎把刀回去，替天行道……这种好的不灵，坏的都灵的江湖骗子还有什么好留的，根本没有逢凶化吉好不好？
　　有一丢丢头疼……
　　因为，傅嘉文这种人物，怎么说呢？树大招风？四步不想无端招惹众人关注啊！
　　所以说还是低调的好……
　　可惜，只可惜，竟然没有一个人按自己的剧本走 ！
　　悲催了……
　　于是返程中，一人手控方向盘，端坐那里便是气质清华，另一人自然是精疲力竭，两厢一对比，更悲催了。
　　一阵沉寂之后……
　　“苏四步，跟我出来很不高兴？”
　　“……”四步下意识叹气——看吧看吧，上位者总是擅长先发难，倒打一耙什么的，简直不要运用得太炉火纯青啊！
　　后面是主动缓和了一下由前者一手制造起来的紧张气氛：“吃饱了真的浑身是劲啊，精神都好了！”意思是我没有不高兴，讲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补上一句“……今天的生煎包味道真的不错。”
　　四步看到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什么时候请你室友吃饭？川菜？湘菜？还是粤菜？都是附近新开的，或者你有别的想法？”
　　“川，川菜吧，麻辣鱼？”目光一交汇便略有些失神，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都觉得可恨。
　　而对方见状先是蹙眉，后来认真询问了一句：“你室友的选择？”
　　“没没，是我吃川菜比较多。”这是实话，反应过来之后当然羞涩了，但讲都讲了，也就摆出了一副大无畏的姿态……
　　傅嘉文闻言也是一愣，确实没料到，最终微抿了下嘴，缓缓地唤出这人名字：“四步。”口气算不上玩味，但别过头去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去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们还是主随客意，你觉得呢？”
　　“……”
　　——真的很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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