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苏四步这段时间过得比较身不由己。
　　前期辗转省内各媒体，近期落户电台，辅助直系上司大盘做深夜情感节目，听众可观，加班记录也很可观。四步乍到之际正逢电台人事变动，新老员工相继离职，各部门人手紧缺，而导师与大盘私交匪浅，彼时四步报社体验告一段落，正是做人情的不二人选。
　　这天，细雨飘飘，四步与同事相约回家，刚刚走到广播楼外，周景行来电，指示四步去机场接人，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于是四步放弃“征用”公家的，改了辆私家的，飞奔去了机场。结果四步亲爱的表哥同志愤怒了：“车呢？”
　　四步茫茫然：“走了啊。”
　　“你车呢？！”
　　“说来话长……”
　　早两年四步确实认真学过驾车技术，不过证在手车不在手的状态一直持续至今，原因是四步总共上过两次路，但撞过两次树，这点景行刚回国，理所当然不知情。
　　事已至此景行另谋出路，却怨气未平，打电话的中途也频频扔白眼，一脸不爽。
　　四步想,的士哪里得罪你了噢？另外，那端的人……可以不要是傅嘉文吗？
　　景行曾提过的，半年前他已结束留英课题，且回国后极有可能于清仁二院就职，不过从未相遇而已，也许是因为自己向来都与疾病之流无甚太多交际，一年到头几次小感冒又完全没必要跑到清仁这种致力于对付疑难杂症的堂堂大医院。
　　并不是十分确定，医生总是很忙的不是吗？终于一道清瘦身影出现在入口，四步承认被惊到了……
　　哪怕之前早已有过猜测，见到他的瞬间仍是无法掩饰内心的诧然。其实隔着人群只依稀看见半张侧脸，终究是在越来越清晰的轮廓里产生落荒而逃的想法。
　　抬首便跌进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无法言说的心情。
　　归途中四步全程望窗外发呆……假装发呆。发呆之余觉得周景行真是被冷落的可以，不过这位给人的感觉一向就是寡言少语。
　　“刚下手术台？”
　　“嗯。”
　　“本来不想叫你过来接的。”
　　“来都来了。”
　　“要不要换我开车？”
　　“算了。”
　　一时之间空气静谧，谁也没有再说话，以至于匀速前进的银灰色宝马穿过重重车流，在景行指挥下平稳驶到小区门口后，四步才幡然回神，飞快道了声“再见”就拉开车门冲进雨幕之中，对方那句“稍等一下”也被轻易阻隔到耳后……
　　第二天四步由苏母送去电台，在车上收到三三信息，大学室友兼好友，目前供职于省台，证券频道做编导，风生水起。G大新闻系诸位，殷三三同学素来表现最佳。
　　三三：“在干嘛？”
　　四步：“没”
　　三三：“在哪？”
　　四步：“副驾”
　　三三：“咦？被包养了？那发张金主的照片过来。”
　　四步：“金主是家母，替家母问候你。”
　　三三：“好说好说！我今天也有幸问候某男宗族上下五千年。”
　　四步：“……池鱼有点多吧。”
　　三三：“股市这玩意儿太虚了！见光死呀！男人比股市还虚，分手一身轻！下次姐姐打死拥护暗恋，总好过现实不如预期咯！”
　　四步：“别。”
　　三三：“为啥？”
　　四步：“……一点个人体会。”
　　三三：“哈哈哈哈哈！胡说！”
　　某人内心写照是——不相信？嗯，也好……
　　讲到室友，四步另两位室友，也是蛮有趣的人，佳境与乌妹。乌妹来自西部，性格很大气，大气中有温婉，佳境来自沿海，性格很温婉，温婉中有大气，总之，宜动宜静宜调戏。
　　乌妹自暑期实习两三月之后，谈专业色变，是以重操副业，兢兢业业发扬艺术精神，在某低调小琴行做帮工，顺便教教入门级小朋友，此前也没闲着，搬过砖，开过店，总之杂七杂八的事情干了一大堆。佳境则为市内一知名杂志社效力，专攻人物访谈，据说掉了三千发丝。
　　周五全寝上线，例行会晤，隔空的。
　　各方依次发表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语气俱是诚诚恳恳，诚诚恳恳胡乱扯。
　　佳境：“话说之前领命去与某位红色企业家周旋，饭毕去唱歌，带我的老头使劲各种方法想挖猛料，搞到最后居然让我们一帮小姑娘上去唱歌助兴，真是腐败！”
　　三三：“唱歌不腐败吧？”
　　佳境：“靠！洪湖水浪打浪不喜欢，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喜欢，唱支山歌给党听竟然还是不喜欢！”
　　四步：“怎么不试试纤夫的爱？”
　　佳境：“……你又知道了。”
　　三三：“这年头连食堂大妈都难取悦了，以前去打饭我都夸阿姨今天穿得好漂亮吧啦吧啦，然后今天忘了，鱼丸少了整整两个！”
　　乌妹：“同感！所以哥们儿立志以后养娃永远不让他知道抠字怎么写！”
　　四步：“……这是文盲吧？”
　　会晤之后四步陷入连轴加班的境地，每天蹲守办公室苦想文案，苦想文案，苦想文案。
　　同组实习生莫轻每天临回家前都皱着眉头问四步：“有没有觉得我屁股都坐薄了？”
　　终于大盘良心发现，决心给她们放大假……半天大假。
　　事实却是两人临时又被委派去招待外宾，午餐都没来得及吃，组织无爱了。
　　莫轻在见到外宾之前一直碎碎念，念大盘，念外宾，念员工餐厅不等人的糖醋里脊，见到外宾之后迅速展颜，四步也跟着笑，双方居然在一知半解的友好氛围中飞快完成接洽事宜。
　　只是过程相当有内涵——因为落座时莫轻肚子在叫。
　　外宾表情略微妙……
　　沉吟片刻两人再度表达欢迎……当天“welcome”这词出场率真是极高。
　　莫轻趁握手间隙转头对四步轻言：“见面礼见面礼。”之后小声闷哼起来：“这下真的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终于世界安静了……
　　于是四步正色道：“礼毕吧。”
　　当时境地外宾只见两人笑得格外热情洋溢，一副礼数十足的样子，懵懂之中也笑得格外热情洋溢，访谈结束连连点头，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
　　莫轻也叽里呱啦回了一大推，煞有其事，半句没听懂。
　　最后赶去员工餐厅扫荡残羹冷炙。
　　莫轻郁闷道：“为什么连肚子都如此不甘寂寞呢？”
　　四步笑：“是不是随主人？”
　　“你正经点好不好？再叫下去那俩洋叔叔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就说你最近在练习腹语吧，反正人老外也喜欢。”
　　“……去吃饭吧。”
　　中途偶遇大盘与导播小哥，两人行变成四人行，四步与莫轻乖顺跟随。
　　导播小哥本来在汇报工作，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重遇暗恋的人是什么感觉？你俩说说看。”
　　四步登时怔住了……不要突然吓人好不好？
　　反观莫轻却是一派轻松的姿态，饶有兴致答：“不好讲吧，每个人都不同，但躁动是肯定的啦！”
　　导播小哥不满：“具体点！替听众排疑解惑啊。”说罢继续追问：“怎样躁动？”
　　“言行举止比较失控算不算？有种变了一个人的感觉，时而聪慧，时而愚钝，时而攻城，时而守城。”话毕见大家一脸茫然略感挫败：“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异常啦！精神分裂啥啥的，爱情它……对人不对事嘛。”
　　四步是觉得，嗯，深刻，但是也太故弄玄虚了吧……
　　而大盘……“做期节目吧！你俩参与进来。”不晓得到底有没有领会其精髓，若有所思之后如此拍板道，理由很苍白——小姑娘经验足情绪到位。总之四步在领导的一声令下中悲催了，起身时发现腰痛到直不起来。
　　大盘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缺乏锻炼整天坐在公室不运动啊。”——在座三人俱无语……到底是谁让我们整天坐在办公室不运动的？四步确定自己此刻是比较躁动且失控了！至少举止是失控了……当天是被莫轻扶着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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