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幸福。
　　职业是律师，年纪轻轻三十来岁便算得上事业有成；一家三口和睦美满，虽然丈夫赋闲在家，讲起来靠女人可能不大好听，但毕竟也是新时代了么，女儿也在重点学校读书，挺乖的孩子，亲戚朋友都说就她听话。
　　人生在世不过也就这么几件事。偶尔同事间聊天谈及彼此家境，字里话里都带着一点儿艳羡。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幸福。
　　她也这么觉得。

　　律师所里上司是个挺和蔼的老人，挺关照后生，一些不太棘手的案子总照顾他们这些年轻人。当年她刚毕业进了所里正值年轻气盛的档口却还是颇有些忐忑，跟着一件案子的时候更是因为顶撞了上司而慌张的不行。等她被叫去办公室，老人在办公桌后看着她笑，“年轻人嘛，历练历练，敢想敢做，没什么不好。”
　　那之后她一直都对上司心怀感激。

　　今天所里事物清闲，她提早一点儿下班，回家做饭。
　　丈夫听到声响从书房出来，瞧见她早回来还有点诧异，“今天这么早。”
　　她应了一声。再从厨房出来瞧见丈夫在女儿房里，两个人头抵在一起嘀嘀咕咕。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两人偷偷摸摸的表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禁不住笑了笑。
　　孩子一直是丈夫在带，她没怎么操过心，倒也算得上无后顾之忧。虽说之前接到老师电话讲女儿成绩不太理想，但丈夫说小孩子嘛，没必要逼得那么紧。她也就不怎么过问了。
　　饭桌上气氛正温馨。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上司，“小赵啊，这儿有个案子，上次我跟你提过。来见见当事人么。”
　　毕竟这样急着把人叫出去的时候不多。她挂了电话，皱眉想了想上次的哪个案子。半天没一点头绪，只能搁下吃到一半的饭碗，跟丈夫说一声就要走。
　　女儿“啊”一声，“妈妈你不把饭吃完吗？”
　　她摸摸女儿的头就出了门，再回头看到女儿扒着门探头望她，眼睛亮晶晶。

　　到了所里上司招呼她来认人，“这位就是孙老板。这位是我们所里的青年才俊，嘿，霹雳娇娃。”
　　孙老板抬起他眯缝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她注意到对方嘴角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金色，“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她下了一个暴发户的结论。虽然对所长急匆匆把人叫来的事还云里雾里，但脸上笑容得体，没露出分毫差错。

　　只是她急急的赶过来，坐下话没说两句，就又跟着一票人起身。出门坐车直奔了大酒楼。进了包厢又是一大桌菜。
　　酒席到一半双方仍在插科打诨不说重点。那位孙老板起身上厕所，上司凑到她旁边悄悄提点，“我给你讲讲这个案子。”
　　她听过一惊，“不不，这件事不行的，这是……”
　　话没说完孙老板笑哈哈的回来了。上司看她一眼正回自己的位子。她没发觉。再看孙老板眯缝的眼睛就看出那么一点儿人心险恶的味道来。
　　一桌饭食不知味却生生吃到天黑透。临走了上司拉她到一旁，“孙老板呢有点来头。办好这件事对你没坏处。”
　　她想自己应该当场拒绝，可是偏偏头，她看到自己映在隔间玻璃上的人影，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她想为什么我还在笑呢？
　　上司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我早说过的，年轻人嘛，敢想敢干一点。”
　　她没答话。

　　再到家，进了餐厅看到一桌子碗筷残羹冷炙没人收拾。她压下了心头窜起的一点点火苗去看丈夫在干什么。路过女儿房间看到小孩偷偷摸摸地打游戏机，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动作迅速的把游戏机塞到书底下，装模作样地捧起书。
　　她也就撇了那一眼，懒得管。进到书房发现里头暗无天日，简直找不见丈夫的人影。她啪地开了灯，发现丈夫带着耳机蹲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电脑屏幕上游戏特效五颜六色。
　　当下丈夫就摘了耳机满眼不耐烦地望过来，“怎么了什么事？”眼神还心心念念地牵连在电脑屏幕上。
　　她想着人当初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那时候他多意气风发啊，出口全是野心壮志。她也就是因为这个跟的他。怎么人不过是在家里蹲了两年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丈夫发现她表情不对也终于收了收不耐烦，但还是不愿意把手从鼠标键盘上挪开，“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啊。”
　　绝口不提她不舒服外头桌上的东西谁来收拾。
　　她转身出去听到丈夫已经又戴上了耳机，不知在跟谁窃窃私语，笑嘻嘻的。
　　再经过女儿房间发现她还是捧着游戏机，仍旧是那一套藏起来捧书的动作。

　　她也就索性不管外头桌上的东西了。径自回了卧室拿被子闷头倒下。
　　闭上眼，眼前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想。

　　旁的人眼里她依旧幸福。接了件同行眼热的案子；丈夫虽然不干事但也没听说跟谁老公一样出去搞三搞四；女儿成绩一般但走点关系总也还是个重点学校的料。
　　同事间仍旧叨叨她的美满。她却只笑着不怎么接话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幸福。
　　她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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