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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旧主
剑刃通体赤红,火光盘踞剑身,似鲜血汩汩涌动。
为首的黑衣人明显怔住,不可置信盯着令姜手中剑,仔细回想,最终却也不敢认,喃喃道:“泣血?”
三尺殷红葬红尘,一座青冢埋旧人。
传闻讲,燕南女子十年前葬身大漠,尸骨无存,连并佩剑泣血都下落不明。
“不知姑娘与泣血主人有甚渊源?”黑衣人似乎很急切。
她却薄怒,沉声反问:“与你何干?”
“放肆!”
黑衣人左边的随从厉声呵斥,被黑衣人制止。
“老三,休得无礼。”黑衣人拱手,语气缓和,“老三性急,姑娘莫怪。”
蹙眉望着他,令姜缄默。
“幽影有人出价取顾安性命,本与姑娘无关,且在下念姑娘与泣血旧主有份情义,当敬你三分。我们只拿顾安交差,姑娘与人方便,我们自当井水不犯河水。”
黑衣人给台阶,令姜偏生不下,警觉皱眉,道:“凭什么信你?”
那厢却也不恼,说:“按道上规矩,我没理由留你性命。”
道上规矩,杀手执行任务,佛挡杀佛,魔阻弑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作为幽影楼王牌杀手,庆志和别人不同,他尽力地不牵扯无辜人进来,但庆志也叮嘱过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叫令姜留意。
“信不信在你。这般客气同姑娘商议,全看在泣血旧主的面子,还报泣血旧主恩情,倘若姑娘非要为难,就实在对不住。”
眼见对方调转马头,意欲往松山去,令姜担心,呵住:“阁下既然认识泣血剑,定知道燕南旧主曾昭告天下,见剑如人。既是报恩,规矩当由我定。”
“别得寸进尺。”
老三是个暴脾气,看不惯。黑衣人扬手制止,示意令姜讲话。
“放过顾安!”
黑衣人慢条斯理转向令姜,短暂凝视,忽而,他哈哈大笑,直笑得众随从莫名其妙,直笑得令姜心里发毛。
阴风吹过,笑声戛然而止,黑衣人目露凶光,冷冷回:“泣血恩情只能换一条命。”
“换顾安!”
她心头打鼓惴惴不安,面子仍旧保持着泰然。
眼前人并非穷凶恶极,泣血旧主逝世多年,他依然铭记恩情,必定是个重情义之人。
她在赌!赌自己这份毫无根据的情义在他那儿是否管用。
夜晚的风灌进松山,刮起松树针叶沙沙作响,宛若鬼哭狼嚎。
两人互相瞪着僵持不下,时光仿佛静止,直到火把因细雨逐渐微弱,到最后尽数熄灭。
黑衣人率先打破僵局,正经问她:“自身难保,谁给你的勇气来跟我谈条件?”
“情义!阁下行走江湖所秉持的情义!先前为保全顾先生,不得已对阁下撒谎,实际上顾先生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盼阁下高抬贵手,放他一回。”
“救命之恩?姑娘所指,是顾安于廊坊居外救过你?”
他竟如天神俯视,全部皆知?莫非……
读出令姜眼眸里意味,黑衣人赶紧否认:“廊坊居事件跟我没关系。我接到的任务是取顾安性命,至于廊坊居事件主谋,另有他人。偶然间听到有人谋害你,实在好奇,你到底得罪了谁,那人意欲何为。”
这么说来,倒是黑衣人好奇心救了自己和顾安。
“打小跟着逐梦令,他怎么都没教过姑娘明辨是非!”
“你认识逐梦令?”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说起另外的事:“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接到追杀顾安的任务,我一直很好奇他究竟什么身份,竟有那么多人想取他性命。偏偏每次都有高人拯救,这倒更加让我对顾安感到好奇。好容易逮着机会,怎能轻易放弃?我特别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眼见他态度坚决,令姜心一横,咬牙道:“但凡我还有口气,休想伤他。”
她眉宇间那份桀骜和燕南女子可真像啊!
黑衣人刹那恍然,往事依稀,甚是缥缈。他很清楚,眼前这姑娘到底比不得燕南女子。
“我不杀你,不代表众兄弟认同这个决定。姑娘何必自讨苦吃?”
令姜沉默,她知道黑衣人所言不假。刀口舔血,亡命之徒,手起刀落间人命如草芥,别人的命、自己的命,都视作浮云。
她厌恶这种轻视生命的行为,厌恶杀戮,三尺殷红剑已经多年未曾饮血。
看来,今晚将打破陈规……
黑衣人不打算跟她纠缠,调转马头扬鞭,众人纷纷跟随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令姜几乎直觉般提剑追上去,一道寒光呼啸,最末的黑衣人直直坠落滚到路旁,坐骑受惊鸣叫。
众人回头见阵势,个个来气,尤以老三首当其冲,如离弦利箭举刀打马穿过人群,朝令姜狠狠劈下去。
纵使令姜自幼练家子,但力气方面始终难敌男人,她举剑阻挡,被压得往后仰了一掌距离。等老三抬手,欲再次予以重击间隙,她将全身力气灌注于手腕,主动出击。
令姜只想吓唬对手,从未滋生取他性命的念头。防卫出手,眼见剑刃即将划破老三喉咙,她拼命与自己惯力相搏,收拢剑势。
老三从开始就认定她仅是个说大话的小姑娘,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一招始料未及,令其手腕子都发软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领头的黑衣人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令姜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天降细雨,月被层薄云笼罩,露出极其微弱的光,但就是这点光,让令姜骇然。她看到老三伸手摸自己脖子,摊开来,朦胧月色下,他指尖一团黑极其突兀。
他要死了吗?
仰天长啸,老三失控了,双手擒大刀朝令姜猛挥。
第一击令姜勉强抵挡,然而不等她回神,老三随即发动新的攻击,令姜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光凛凛的刀向天灵盖劈来。
几乎同时,老三左侧青锋剑影袭掠,直直击中老三那柄六尺宽刀,大刀脱离老三的手飞了出去。惯力作用,老三身子被带出跌下马背。
令姜望向青锋之主,他与旁人装扮无异,目测个头与顾安差不多,身形略显消瘦。他无视同伴注目,翻身下马,走到老三身边单膝着地,作势搀扶,老三气急败坏把他手打掉扭头不予理会。
收回手,他不作理论,跟之前闪电急速截然相反,声音低沉语气缓和地劝道:“三哥宽宏海量,何必跟个小姑娘计较,有失身份。”
大庭广众之下青锋主人令他颜面扫地,老三羞窘气恼,但他着实打不过青锋主人,遂向为首的黑衣人投以求助目光。
将一切尽收眼底,黑衣人头目看看垂头不语的青锋主人,再瞧瞧马背上些微动容的泣血新主。思忖片刻,问重新站立起来的同伴:“老七,伤势如何。”
之前被令姜劈下马的人见状,知道头目心里已经拿了主意,即使心有不甘但多说无益,回道:“听大哥的。”
“撤!”
众人错愕,老三更是愤恨:“大哥!”
黑衣人头目骑马经过她身边,正色说:“泣血旧主之恩,今日回报。姑娘伤我弟兄,此番不予追究,但梁子算结下了。他日再见,绝不心慈。”
说完,头目率先离开,老三站起身,拉下黑巾,颤着满脸肥肉咬牙冷眼恐吓:“记住这张脸,下次见到绕着点!”
大队悉数驰离,青锋主人滞后,不慌不忙地脚踩马镫跃身上马,他才叮嘱:“加害姑娘的主谋在幽影楼身居高位,绝非逐梦令能对付的,劝姑娘早点离开比较好。”
对此令姜深信不疑。
幽影楼门人之间鲜少走动,令姜学不会庆志那种能言善道的本事,对谈不来的人,宁愿不说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因庆志缘故,偶尔能找书生楼主、瓦休等人串门,确实个个位居高位。
谁知道自己对蓝花楹种子浆不适呢?她不敢确定有几人明晓。
虽然表面看,青锋主人身在敌营,但他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令姜记着这份情,语气不似方才凛冽:“多谢。”
“泣血新主……”青锋主人轻轻笑了笑,像与经年挚友招呼似的,“你要勤练武艺,才不枉泣血择你。”
他也认识燕南女子?
燕南女子之名如梦魇缠绕挥之不去,令姜薄怒,纠正道:“我是我,她是她!”
她像囚笼困兽,竭力地向人挥舞利爪,叫嚣着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泣血剑由她主宰,而不是被泣血掩盖自己存在的意义。
青锋主人淡然瞥她,眉眼温和,他说:“嗯,我知道的。只是提醒你,泣血旧主招至的仇恨,和她给予的恩情一样多,以你目前的本事,挡不住那些恨。”
“她的恩怨情仇与我何干?”令姜抑制不住翻涌的怒意,随手将泣血剑掷地,恨恨瞪着慢条斯理的青锋主人。
泣血旧主、燕南女子……他们一个个,总爱拿自己与那个人相提并论,说得自己一无是处,似乎自己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自己果真这般不堪?
对方明显大动肝火,青锋主人悠悠道别:“再见了,泣血新主。”
“你是谁?”
思量片刻,青锋主人告诉她:“铭旌……杨铭旌。”
他打马追赶众人,徒留背影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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