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记

　　第八回：闻君两意
　　许烟雨听到这句话，脑子轰的一下像炸开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不停的来回踱步，眼神有些发慌，手不停的绞着帕子。
　　良久，许烟雨才说出一句话来：“是谁？”
　　到了现在，她也只能问这一个问题。是谁？是谁抢走了她的顾世修？是谁要去占据那个本属于她的位子？
　　锦年看着许烟雨也很是心疼：“是大理寺少卿的嫡长女，孟流萤。”
　　许烟雨苦涩地笑了，扯开嘴角，露出了她的那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却满是凄婉：“是她啊。”是啊，如今她也只能说句这个了。这三个字，仿佛表达了她所有的无奈和伤痛。锦年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许烟雨不再问了，再问下去，她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她第一次如此安静地转身离去，留给了锦年一个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燕草，去把我那坛陈年的妃子笑取出来。”
　　这妃子笑虽是果酒，可酿了五年，喝起来也是比较烈的，正适合现在的许烟雨。这是当初唐景从东南带回来的，送了唐黎几坛，剩下的送进了东宫给了唐溪。锦年穿越到这来后去巡视库房，偶然发现了仅剩的一坛，宝贝得放了起来。锦年为了许烟雨，也是出了血本了。
　　之后，锦年就拎着那坛妃子笑，几包松子糖，去了烟雨阁。
　　本以为许烟雨会躲在屋里大哭大闹，可是走进去却发现烟雨阁安静地吓人，没有瓷器砸落的声音，也没有哭喊声，更可怕的事连个下人也没有。锦年脑洞打开：不会是想不开了吧？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后，锦年赶紧大喊着：“许烟雨！许烟雨你赶紧给我出来！许烟雨！”
　　这声音倒是招来了许烟雨的丫鬟：“少夫人，小姐在上头呢。”
　　上头？锦年随着出了屋子抬头，那个坐在屋顶上的布正是自己在找的许烟雨吗。
　　“许烟雨！坐上面干嘛？赶紧给我下来！”锦年冲着上面怒吼。
　　可许烟雨头也不回道：“唐黎，上面风景很好呢，你也上来看看吧。”
　　锦年不敢和一个失恋的女人计较，赶紧让下人抬过来梯子，一手拎着酒，一手扶着梯子慢慢的往上爬。
　　不得不说房顶上的视野真是好啊！烟雨阁又是二层阁楼，坐在屋顶上可以看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的样子。夜空中，月边拢着淡淡的浮云，星斗分外明亮。偶有几阵虫鸣传来，倒衬得夜更加静谧无两。
　　“你看，那就是顾家。”许烟雨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宅子说道，“世修哥哥现在大概正在练剑呢。”
　　都快娶别人了他哪有心思练剑啊。锦年内心腓腹。不过她可不敢跟许烟雨说。
　　“昂。”锦年只好应这么一声。
　　可下一秒，许烟雨就一下子情绪失控了。泪水止不住的向外涌，却一言不发的咬着嘴唇，慢慢缩小自己，抱住自己的双腿，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锦年看着这样的许烟雨心疼极了。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借给你个肩膀。在这里，没人会笑话你。”
　　许烟雨这才抽泣着，缓缓靠在锦年怀里：“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为什么他明明答应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可转眼却成了别人？
　　锦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皇上赐婚，天家恩赐。顾家顾夫人亲自跪在顾世修的面前让他同意这桩婚事，他该如何？他如果抗旨，顾家满门都会受到牵连。外人看来，他们高门大户，朝廷重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可是，谁会看到他们内里的辛酸呢。一纸诏书，就决定了两个人的一生。明明不愿，却还只能笑着迎接，不敢说一个不愿。这就是天家。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自由。
　　但此时许烟雨定是听不进去这个的。她沉浸正在自己的悲伤里，不愿走出来看外面的世界。
　　那晚，锦年和许烟雨在屋顶上不知喝了多少酒。陈年的妃子笑，荔枝味早就淡了，只剩了浓浓的酒香。
　　“那孟流萤算什么东西！肯定比不上你好看。咱们许家都是美人胚子，比如你哥。”锦年傻呵呵的笑着，搂着许烟雨的肩膀亲切的说着。
　　许烟雨也是眼神迷离的点点头：“嗯，她才比不上我好看呢！呆头呆脑的。”说着顺手就把酒杯扔了下去。下面的下人吓得都不敢动了。
　　“没事，没了这个大猪蹄子，姐给你找更好的！”
　　“姐，可我只想要顾世修这样的。”许烟雨也开始乱叫，抱着锦年不停的喊姐。
　　屋顶上时不时传来许烟雨的哀嚎声和锦年大骂顾世修的声音。伴着月色，两人一起醉在月光里。
　　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最难以遗忘。豆蔻年华的少女们，也是会幻想着自己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骑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可是，人们往往只能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锦年抱着哭泣的许烟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却愁坏了在底下来接锦年的许衡晏了。这妹妹受了情伤，正是火气旺的时候，现在接走锦年，许烟雨肯定会暴走的。可是自己媳妇喝的醉醺醺的了，两人又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是个事。这可真让许衡晏发愁。
　　不过，最终锦年还是被许衡晏抱走了。许烟雨也被丫鬟们扶进了烟雨阁。
　　此时锦年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许衡晏抱着，她就也乖乖地倚在许衡晏肩头，偶尔说些胡话。后来把许衡晏也弄笑了，开始忍不住逗她：“李唯凯是谁呀？”
　　锦年迷迷糊糊地笑两声：“我老公~”
　　这称呼让许衡晏心都要化了。可锦年还毫不知情，嚷嚷着要上房顶。许衡晏自是不许的，可锦年却闹的厉害。许衡晏没办法，只好把她安置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自己躺在床边搂着她哄她睡觉。
　　锦年闹腾了一会有些累了，就渐渐睡着了。可许衡晏搂着这么个人儿，却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日，锦年刚醒就收到了顾家送来的帖子。顾府设了一个赏菊的花会，请锦年和许烟雨同去。落款正是顾家大房的夫人，也就是与锦年交好的那位刘氏夫人。
　　不过，许烟雨刚在顾家二郎那里受过情伤，此时愿不愿意去顾家锦年也不敢说。况这刘氏现在办花会，又点名要许烟雨去，大概也是顾二郎的主意吧？
　　斟酌了一下，锦年还是去告诉许烟雨了。
　　“我去。”许烟雨异常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唐黎，我一定要最美。”说着，许烟雨就走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了胭脂吩咐丫鬟上妆。
　　锦年在这点上很佩服许烟雨。对待感情，拿得起放得下，不拖泥带水，也不藕断丝连。不做妥协和无果的挣扎。这一点，锦年确实不如她。
　　看着她梳完妆，随云髻上簪着菊花金簪，一身杏子黄镂金挑线袄裙，下摆是梅子青的罗裙。今日的许烟雨是锦年认识她以来最美的时候，润峰为眉，不描而翠。这顾家二郎确实是个没福气的。锦年心里直替顾世修可惜。
　　顾府离许府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是以二人来时，并没有多少人到。
　　“锦年！”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就有锦年那位密友，南诏郡主段惜若。
　　段惜若听错了时间，早早就来了。到了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这可把她闷坏了。好不容易锦年来了，她巴不得就扑上去。幸好她及时的克制住了自己。
　　而另一个已经到了的人，便是顾世修的未婚妻，孟流萤。
　　一看见她，许烟雨就不自觉地握紧了锦年的手。锦年吃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明白了事怎么一回事。看到孟流萤向她们走过来，锦年迅速反应，拉过来段惜若在这顶着，自己赶紧带着许烟雨溜了。
　　“许夫人怎的走得这么匆忙？”孟流萤诧异的问段惜若。
　　段惜若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她昨天吃坏肚子了，找地更衣（如厕）呢。”这个锦年，找我顶包。看我怎么黑你。段惜若内心坏笑。
　　另一边，锦年拉着许烟雨一头栽进顾府的花园，迅速避开了孟流萤。可是，锦年这个神助攻迅速撞见了罪魁祸首，顾二郎。
　　“烟雨，”顾二郎一看许烟雨转身要走，赶紧喊住她，“我有话对你说。”
　　锦年一看情况，迅速溜了，找段惜若领罚去了。
　　这时，顾世修上前一步，想去牵许烟雨的手，可被许烟雨躲开了。许烟雨别过头去，声音有些哑：“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要娶孟流萤了吗？”
　　顾世修满目凄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但那是因为。。。。。。”
　　“够了，”许烟雨喊道，“我只关心你是否真的要娶她，既然是真的，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烟雨，烟雨你听我说，”顾世修抓住她的肩膀，“那是皇上赐婚，我没法拒绝。如果我拒绝了，顾家满门都会受到牵连。当时所有人都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啊。”
　　许烟雨用力掰开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顾世修一听这话大喜，以为她原谅他了，可下一句话就让顾世修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尾。
　　“那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我可是许烟雨啊！许家大小姐。你难道妄想我会委身给你顾世修作妾吗？”
　　顾世修忙解释：“不是的烟雨。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会和她和离，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我会和她商量好，一年后就与她和离，然后风风光光的娶你。”
　　和离？许烟雨眼中噙着泪笑着。她难道会傻到相信顾世修会和离吗？他没办法拒绝赐婚，难道就可以和离了吗？就算他愿意，顾家呢？孟家呢？他们又岂会同意？她没有那么天真，相信感情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在现实面前，她选择了低头。
　　许烟雨抬头望天，努力让眼中的眼泪收回去。最后对顾世修说了一句话：“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说完之后，许烟雨再也不回头的决绝离开了。
　　顾世修呆立在原地，像是不相信般的反复念叨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顾来相决绝。”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孟流萤早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许烟雨转身离开后，孟流萤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把手上的鱼食一下子全都倾倒进了湖里。锦鲤都聚来争抢，而孟流萤却起身离开了。
　　许烟雨最终还是哭着回府的。锦年倒也十分理解她。以前追不到李唯凯的时候，锦年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每次都跟失恋了似的，其实她根本没恋过。这下遇上个真失恋的，哭成这样锦年真的十分理解。所以一下马车就赶紧让人扶她回烟雨阁了，自己再慢慢往灵犀阁走。
　　“少夫人回来了。”一声不和谐的女声响起，让锦年本来就烦躁的情绪更加不好了。
　　“宋姨娘可是有什么事？”锦年现在真是一点也不想理她。以前看她可怜还帮过她，没想到柳姨娘走后这个宋氏突然大变，做事也愈发乖张起来。这次许烟雨和顾世修的事正是她告发的。是以锦年现在看见她的嘴脸真是十分恶心。
　　“也没什么事，只是听闻今日顾府有菊花会，想着少夫人也该带着烟雪去见见世面。毕竟这烟雪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锦年听她这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自己没有带许烟雪，心里更是来气，诘问宋氏：“姨娘这是在指责我了？”
　　宋姨娘忙说不敢。
　　可锦年已经压抑不住想怼她的心了：“姨娘这事可别往我头上怪。这顾家的帖子上写的只有我和许烟雨的名字，又不是我故意不想带二妹去。”
　　宋姨娘不知死活地回到：“只是多带一个人的事，跟大家解释一下谁又会多说什么呢！这妾身身份低微，婚事上帮不了烟雪什么忙，凡事还要少夫人多多照顾呢。”
　　锦年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姨娘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呐，那顾家是什么样的家庭您也是清楚的，怎会特意请一个庶女去赴宴呢？到时就算我带烟雪去了，恐怕烟雪也是一个人坐着，多尴尬呀！倒不如好好待在府里，也能搏个规矩守礼的名声不是！”
　　“少夫人怎的这么说话，这庶出庶出的挂在嘴边，不就是瞧不起我们母女俩嘛！”宋氏听人当面奚落自己还是有些不习惯。
　　锦年也无所谓：“我唐家从没有过妾室，所以我看见庶出自是有些新奇的。”
　　听锦年这么讽刺自己，宋姨娘一时有些气结：“你！”
　　“我什么我，”锦年冲她一挑眉，“以后少在我面前玩你那点小聪明，上不得台面不说还自己找死！你给我安稳点待在许府，不然你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锦年毫无压力的威胁宋氏，说罢就径直离开了。对于一个不安分的姨娘，锦年跟她说那么多话都觉得是浪费生命。也不知她是怎么有胆量敢来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怎么以前唯唯诺诺的宋氏，现在变得跟块滚刀肉一样？锦年真是十分费解。
　　晚上许烟雪来给锦年道歉锦年也没见她。谁知道她们娘俩是不是又谋划什么新的阴谋暗算别人呢。
　　许衡晏这时端着一盘栗子糕悠悠地晃到了锦年旁边：“怎么了，这是谁又欺负我们唐大小姐了？”
　　锦年正在气头上，压着火说道：“那个宋氏现在怎么就变成这个这种的德行了？跟个二百五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别放在心上了啊。”许衡晏不清楚情况，开始和稀泥。
　　锦年撇撇嘴，转动眼珠瞥到许衡晏正抱着一盘栗子糕在那儿大快朵颐，忍不住说道：“你大晚上的怎么又开始吃？”
　　许衡晏十分委屈，怎么怒火就转到他身上了呢？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晚上没吃饱。”
　　“你妹妹晚上也没吃饱，你怎么不去给你妹妹送点？”锦年光着脚躺在床上，轻车熟路的轻踹了许衡晏一脚。许衡晏一脸委屈，现在又不敢惹她，只好抱着栗子糕灰溜溜的走了。
　　锦年内心：这一个个都什么玩意？！
　　之后锦年看宋氏和许烟雪就没了什么好脸色。许烟雪几次来找锦年锦年也都把她拒之门外始终不肯见她。宋氏依然像块滚刀肉，不过现在得宠的是安姨娘。只要宋氏一发作锦年就让安姨娘去治她。许老爹更是护着新宠，最后吃亏的总是宋氏。久而久之的宋氏也就安生了些时日。
　　许烟雨的确颓废了不少时日。锦年带着她四处游山玩水赏花会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还是看什么都怏怏的。这可愁了锦年好意阵子。之后，也不知怎的，许烟雨像是突然想开了一样，又有了精神锦年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十一月，顾家二郎与孟家长女大婚，张灯十里，大宴宾客。许烟雨称病在家拒绝出席。锦年就只派了个许衡晏过去，自己也待在家里陪许烟雨。宋氏本想趁这次机会让许烟雪也出去见见人，可许家长房女眷都不去，许烟雪也不好自己过去。于是宋氏私下里又恨上了嫡系这兄妹。
　　顾世修出来迎宾客，看到许家只派了许衡晏一人来，便料到许烟雨定还未原谅自己，心下悲戚，独自望着许家的方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终究，他负了她，他们还是错过了。
　　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了飞雪的冬季。转眼，锦年和许衡晏已经到这里一年了。而腊月，正是锦年的生辰。锦年一直忙着陪许烟雨，却未料到，一场惊喜正在悄悄的酝酿......

《锦年记》
最甜双穿文，亮点是背景的描绘，让人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