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开机仪式准时开始，网剧不比台播大戏，布置排场都一切从简，背景板上只有《民国妙探》四个标题大字。但仪式再简也不能少了香案烛台和乳猪烧鸡，时值中午，烧肉的芬芳开始在人群中扩散。现场的媒体们都还没有吃饭，肚皮打鼓的声音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在台下彼此传染。
　　饥饿之下，等待变得愈发难耐。但这些人等的可不是什么开机，而是当红小生和潜力流量的正面交锋。圈内所有人都知道黎睿与段语辰不对付，《妙探》的卡司官宣一出，大家就伸长脖子等着黎睿与“小黎睿”掐个昏天黑地。
　　然而，最后制片人容米带着微笑上台，当众宣布了饰演男二的演员名叫萧沐。
　　所有人傻眼。
　　“谁？谁是萧沐？”
　　“你听说过吗？哪家公司的？”
　　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沐被导演伸手请上台去。他接过话筒，作了个深呼吸，只当自己是在学校大礼堂里排毕业大戏：“大家好，我是萧沐，这次在《民国妙探》里饰演乔麟。”
　　台下的媒体区一下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
　　“我没听错吧？”
　　“真不是段语辰？”
　　震惊过后，意识到“大新闻”的记者们立刻举起了相机，快门声如同机关枪般一泻千里。看那阵势，要是真枪非得把萧沐给打成个筛子不可。
　　压轴上场的是黎睿，他特意理了理衣襟走上舞台，却发现众人的目光仍旧紧盯着身边。于是他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拿余光瞥向那个位置。
　　不算厕所里“瞎猫碰上死耗子”的那回，这是两人头一次正式照面，彼此终于以“黎睿”和“萧沐”的身份出现在对方面前。黎睿冲对方客气地一颔首，萧沐微微一怔，也僵硬地笑着回了黎睿一个点头。两人的目光稍一接触，便都如同过电般弹开，像是生怕电网过载，一会儿引起什么不可收拾的灾难。
　　正如娱乐圈百分之八十的公开场面，越是波澜不兴的画面，底下的故事越是暗流滔天。
　　黎睿在得知萧沐就是差评作者后曾专门让人去起过底，把萧沐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查了个遍。他发现萧沐背后确实没有任何资本操控，唯一有指使可能的段语辰在这两人因为角色撕逼后也被撤销了嫌疑。看来那篇文章的诞生纯属巧合，他们俩就是天生八字犯冲，命数不合。
　　不过在黎睿看来，两害相权必取其轻，与其留下眼中钉段语辰继续作妖，还不如就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顶了这肥缺。至少萧沐是个三无新人，要杀要剐都悉听自己尊便，要是换段语辰，恐怕这戏又没法消停。
　　当然，萧沐对黎睿心里的算盘是一无所知的。此刻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的身份被对方识破，眼见黎睿在媒体面前一团和气，当下便松了口气。他心想卓小毅说得果然没错，想必官司一事都是黎睿团队在打理，大明星本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关心这些细节。何况黎睿被黑这也不是第一次，要是对每个黑都“关怀”如斯，恐怕每天有48小时他也忙不过来。
　　两位主演在台上上演了好一出貌合神离，而台下的媒体对此一无所知，兀自沉浸在两人惊世的美貌里。
　　黎睿的形象自不必说，翩翩浊世佳公子，英俊潇洒一如往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萧沐今天的造型也惊艳了现场——他身穿民国三件套西装，架一副细金边眼镜，修整后容貌轮廓变得愈发立体，一张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即便戴了眼镜也不能掩盖那双明眸之中的光彩，跟黎睿在厕所初见时判若两人。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黎睿也觉得这就是剧本里的乔麟，骄傲淡漠，却静若深潭，身上散发着矛盾而神秘的气息。改变的好像只是妆发，但又绝不仅仅是妆发。此刻连黎睿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青年的确潜力无限，单是五官相貌放眼娱乐圈就足以跻身前五，只比自己……差了一点点而已。
　　可是这又如何呢？黎睿在心底冷冷一笑。在这个圈子，哪是光靠好看就够的？
　　他表情木然地望向台下的记者，身体轻微晃了晃。周遭的快门声仍未停下，黎睿微微蹙眉，又踉跄了一下。
　　“黎睿怎么了？”
　　记者们移开了相机，这回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镜头不稳，而是聚焦的对象本身正如醉汉一般摇晃。可就在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前，黎睿便已轰然一声，直直栽倒了下去。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台上的女艺人们更是忍不住高声尖叫。
　　台上台下乱成一锅粥，媒体们吃惊归吃惊，手上的快门不见片刻放松，全部极其敬业并且及时地记录下了黎睿倒地的经过。
　　黎睿倒下的位置就在萧沐脚边，萧沐如惊弓之鸟般后退半步，着实被这一下变故吓得不轻。
　　先前上台时黎睿一切如常，萧沐还庆幸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黎睿忽然晕倒，着实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就在萧沐出于人道主义想要蹲下去“救死扶伤”的瞬间，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小撮棉絮，正巧飘落在黎睿鼻尖。于是萧沐便清楚地看见后者鼻子悄无声息地一皱，十分灵活地把棉絮抖落，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瞬间恢复挺尸。
　　萧沐不解地歪过头，盯着“尸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他的瞳孔中一下浮起了十七八个问号，排着队飘将出来，围绕在头顶打转。
　　就在这时，台下的工作人员已经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抬起了黎睿，将他送上了担架。记者们奋力挤到台前竭尽全力抓拍。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最后依然是制片人容米大手一挥，以堪比女高音的惊人分贝瞬间镇住了全场：“把人抬到室内，所有媒体，一律不准入内！”
　　Cindy在台下耸一耸肩，冷淡地看着这一出大戏，低声自言自语：“怪不得让我把脸画白点，原来是这个意思。”
　　剧组的化妆师以为她在与自己对话，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Cindy笑笑，望着担架远去的方向，却似乎卸下了负担，“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黎睿在《民国妙探》开机仪式上晕倒的消息，午后便登顶热搜。
　　段语辰被换的消息竟被挤得一丁点儿都不剩，萧沐顶替上位的消息更是如同大海沉针。现在网上尽是各种关于黎睿健康的谣言，粉丝们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而一切的罪责都被归咎于黎睿的经纪公司蔚兰头上。
　　她们都说，是经纪人安排不力，才会出现让艺人身体透支的状况。毕竟黎睿满负荷运转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年，早前也有过在真人秀中流鼻血的状况，粉丝们对经纪公司的安排早有微词。现在黎睿当众倒下，荔枝们当即统一了战线，集体在网上刷话题控诉经纪人邵韵兰无良压榨，说自家哥哥明明已经是一线流量，却还要到处参加各种质量参差的通告，分明是经纪公司贪钱，把人当牲口使唤。
　　黎睿躺在酒店床上敷面膜，小口啜着瓶装芦荟汁。何斌则在床边用iPad登录小号刷微博，一面搜索关键词一面朗读，让黎睿筛选出合适的帖子，便于水军稍后转发。
　　何斌：“经纪公司长点心吧，要把哥哥压榨到什么时候？”
　　黎睿：“转。”
　　何斌：“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给哥哥放假，吃人血馒头很开心吗？”
　　黎睿：“转。”
　　何斌：“我老公连晕倒都是那么帅，啧啧啧，天生巨星光环。”
　　黎睿：“转。”
　　何斌：“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说过什么，前天机场没看见人就已经很可疑了。老天保佑哥哥好起来，转发这条抽1000。”
　　黎睿：“转。……等等，抽1000什么意思？”
　　何斌：“支付宝转账1000块。”
　　黎睿：“我的粉丝这么有钱？”
　　何斌：“还有抽3000和5000的。”
　　黎睿啧啧赞叹：“……全都找出来转一遍。”
　　何斌：“哥哥之前看秀黑脸也是因为劳累吧？那些黑子非说你耍大牌，哎，真想替哥哥喊冤。”
　　黎睿回想起这件事，至今都犯恶心：“上次坐我旁边那家伙狐臭，不吐就不错了，这样还全程微笑除非是有鼻炎……何斌，给这条划重点，趁着这机会把上次的事一并洗了。”
　　“好，咕……”没等何斌回答完，肚子就先叫唤起来。黎睿自从被剧组医生诊断没有大碍后就被送回酒店休息，何斌替他找借口说是舟车劳顿，才导致气虚昏倒。于是为了保持这个设定，两人一整天都窝在房间没敢出去。
　　黎睿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点开小龙虾页面：“算了，先叫外卖。”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嗯？还没下单呢。”黎睿嘀咕一声，立即便反应过来，警觉地与何斌对视一眼，飞快钻进了被子。
　　敲门的是制片助理，开门后她恭恭敬敬递过通告单，顺势朝黎睿的床铺位置张望了眼：“黎老师好些了吗？”
　　“好多……”何斌话还没完，身后便传来剧烈咳嗽，吓得他只好连忙改口，“……了也没有用，积劳成疾，不是一下子就能恢复的。”
　　“哦哦，那我转告导演和统筹，看看接下来怎么安排。”制片助理又朝屋里瞄了一眼，神情十分忧愁，“不过咱们拍摄周期紧，有黎老师的场次又多，开机的时候进度落下太多，后面恐怕会更辛苦呢。……哎，总之只能先拍乔麟单人的场次了。”
　　被窝里的咳嗽声忽地又激烈起来，听那架势，简直是要把肺咳出来。
　　制片助理忍不住探头：“黎老师真没事吧？”
　　何斌立刻横跨一步，拦住她：“没事没事，睿哥主要是太操劳了。那个……上次跟制片说加一台专用休息房车，带空气净化器的那种，不知道安排得怎么样了？你知道影视城里灰尘大，咱们拍戏已经够累了，再不把嗓子和鼻子保护好，这可没法干啊……”
　　这是黎睿一早就提出的要求。演员在拍摄现场怎么区分地位，无非是靠划分各自的领地。原来这一招是为了防备段语辰的，那家伙无孔不入，要是黎睿在戏外被拍到与他同框，还不知要被拿去怎么大做文章。现在虽然姓段的被换下了，但黎睿也没理由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共用一个休息帐篷，更别说这新人还是一个暗搓搓码字的黑子了，黎睿不得不防。
　　在他看来，独立的休息空间就是他的堡垒，像他这样的天王，就是应该高高在上。
　　“这个……咱们组的经费有限，恐怕、恐怕满足不了呢。”制片助理一脸为难。
　　“经费有限还给男二号定制五套西装？”黎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脸上面膜也已摘下，显得精神百倍两眼发光，“裁缝是张指导御用的吧，料子是意大利进口的吧，一套西装少说也得8000，还五套，加急，赶工费用又得再2000吧？乔麟有那么多场戏吗，镜头真需要那么多特写？再好的服装质感，后期一调色真的还看得出分别吗？剧组这么安排……不会是想让男二比男一出彩吧，嗯？”
　　黎睿一席话笑嘻嘻说完，制片助理已经满头冷汗。的确，给萧沐特别定制戏服是导演临时决定的。许导说了，这剧扣除黎睿的片酬就没剩多少预算，好容易挖到个好苗子，就指望着萧沐能给大家争口气了。可圈内是个人都知道黎睿敏感，实话实说，她敢吗？
　　好在制片助理也机灵，瞧见黎睿脸色，立刻眼珠一转：“黎老师看上去精神不错呢，身体是好些了吗？”
　　黎睿一怔，立即捂住了口鼻低咳起来。
　　“没呢没呢，回光返照而已。”何斌忙替他掩门，毫不客气地开口逐客，“辛苦你不送啦。”
　　房门关上，双方都对着门板深深呼出一口气。
　　如今这世道，谁都说影视圈人傻钱多活儿清闲，可谁又能知道，不混成金字塔尖的那一个，永远都只有两面受气的份儿。
　　制片助理长长叹出口气，一转身，却在走廊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对这金字塔的规则一无所知，至今仍带着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
　　片刻后，门铃又响。
　　何斌因为那句“回光返照”刚刚挨了黎睿的训，这回应门略带了些烦躁：“还有什么事儿吗？”
　　门外的萧沐显然一脸懵逼，顿了一顿，才问：“黎、黎睿……老师，在吗？”
　　进剧组第二天，他好不容易才学会在黎睿这个名字后面加上个“老师”。从前在学校这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尊长才配得上的称谓，可在这儿，却是除自己以外谁都适用的前缀。
　　何斌怔了怔，因为深知他与黎睿的“瓜葛”，此刻琢磨着对方的来意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啊……唔，睿哥他……”
　　“萧沐是吗？”黎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何斌立即回头，只见他睿哥正慵懒地靠在床头，如同拍摄杂志大片般随手把额发朝后一理，嘴角微扬，竟送出了一抹和煦的笑意，“早上我到得晚了，咱们还没正式认识过。正想着有时间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啊？”萧沐一脸状况外。
　　黎睿双眼笑成新月，拍了拍床边：“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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