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黎睿的小龙虾从指尖滑落到地板的时刻，萧沐的泡面也刚好从一次性塑料叉的缝隙逃跑。
　　面条如同高台跳水，扑通一下溅起滚烫的油花。萧沐本能地眨眼一躲，再睁眼，白T恤上已经红梅朵朵。但他这时也顾不上理会了，匆忙抹了抹嘴，冲功放的手机高呼：“什么！两千万？！”
　　电话那头的卓小毅无奈道：“是啊，对方律师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咱们现在就是撤回文章也晚了。网上的转载到处都是，阅读量又是公开数据，证据确凿，想赖也赖不了。怎么办呐萧沐，咱们、咱们不会真的要蹲大狱了吧？”
　　萧沐也慌：“什么精神损失费要这么高，黎睿的心脏是豆腐做的吗？”
　　卓小毅：“不止精神损失，还有公关费，广告损失费。对方律师说了，他们为了降低影响立即启动了危机公关，每一笔支出都是以万为单位的，但现在广告商还是觉得这篇文章对黎睿的形象伤害很大，可能会考虑换掉他的代言，万一这件事成真，这笔钱……他们也要我们负责。”
　　“这不是欺负人嘛！”萧沐急得跺脚，忽又想起一事，“对了，他们……知道写文章的是谁吗？”
　　“联络我的是个律师，说话那叫一个横，天晓得是黎睿指示的还是她狐假虎威。……哦对，你们现在在一个组里，你是怕他知道了对你不利？拜托兄弟，你就一表演老师，拿万把块月薪，赚的说不定还比不上个送快递的。他能知道萧沐是谁？”
　　萧沐想想也有道理，前不久不还爆出黎睿下戏后连对手戏女演员都认不出来的八卦么。虽然那不排除是对方整容过度，但黎睿拿鼻孔看人是人尽皆知的，认不出同组的人也是司空见惯。
　　不过萧沐还是担心：“哎，早说过别瞎折腾，专心做好影评不好吗，偏要搞什么噱头，弄什么吸引眼球的话题。看吧，现在阅读量是有了，可官司也来了，这、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我怎么知道贵圈有毒哇！”卓小毅委屈道，“哎，现在别说两千万，就是十万块钱律师费我也掏不出来，你别急着吐槽，快一起帮忙想想办法嘛。”
　　萧沐：“你不是说A轮融资谈妥了吗？对了，之前不是还有一些广告收入的，怎么……连十万都没有了呢？”
　　卓小毅：“就是为了拉投资才拼命追数据的，谁知道现在又闹出场官司，哎，尘埃没有落定之前，哪个投资人肯乖乖掏钱？至于广告收入……你不是不知道我刚租了个办公室，咱们不是要把公众号做大嘛，一切规模都得跟上来……”
　　萧沐吃惊：“什么办公室能花掉十万？！”
　　卓小毅反驳：“不要押金加装修啊！我还欠了银行五万贷款呢！”
　　“照这样下去，研究生拍片的钱还没凑够，倒还欠下一屁股债，哎……”萧沐几乎要跪了，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叔叔卓凯呢，大导演总该拿得出十万吧？”
　　“别提了，我叔叔那人你不是不知道，清高得很。他一向反对我弄什么公众号，说这种影评媚俗，迎合观众带动不良风气，恨不得我早点关张。再说了，他五年都不拍一部片子，天晓得他坐吃山空到什么时候，跟他开口，我也得好意思啊……”说罢卓小毅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要不……那个，你去问问段语辰？我看八卦说他一件大衣就不下十万，这个数目对他来说，应该是小case吧？”
　　萧沐想起今天导演换角后段语辰怒视自己的眼神，不确定现在开这个口会不会引来对方的追杀。从摄影棚出来后段语辰就不理他了，就连自己的酒店房间也被他一个电话取消。现在萧沐住的地方是用卖牛仔裤换来的现金临时租下的快捷旅店，搬进去后街面饭店都关了，他只有去楼下前台买碗泡面将就着对付。
　　“我，我考虑一下吧。”萧沐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方便面已经有些泡涨了，他拿筷子搅了搅面条，茶橘色的面汤上油块已然凝结，漂来浮去早已没了先前的风味。
　　萧沐发现自己忽然毫无胃口，推开面碗，转身瘫倒在狭小坚硬的单人床上。天花板上弥漫着潮湿的霉印，一滩一滩从墙角直渗到中央的顶灯旁，让人越看越觉得糟心。
　　问薇薇姐借的话行不行呢？
　　可之前听她的意思，自己推掉片约之前恐怕两人是无法对话了，现在贸贸然要钱，人家会肯吗？
　　回家问爸妈？自己当初一意孤行考戏剧学院就跟家里大吵了一场，现在为了攒钱拍片还惹上这么大一摊子事儿，给老爸知道更是坐实了自己的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借钱，能有谱吗？
　　萧沐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想不出个靠谱的方案。迷迷糊糊间他几乎要昏睡过去，忽然手机提示音一响，把他又给震回残酷的现实。
　　萧沐抓起手机一看，是执行制片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拟定的合同麻烦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明天到制片办公室来签。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整部戏打包片酬是十万，这在行内已经是很高标准了，希望你能理解，其他细节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再谈。我的手机号：138XXXXXXXX。”
　　萧沐关上手机，自嘲地笑了一声——十万，怎么刚好就是十万。
　　大概一切命中注定。一个小时前如诅咒般的数字，此刻却成了解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稻草。
　　萧沐自嘲地笑笑，自己再不伸手接住这块砸到头顶的馅饼，好像也太对不起老天爷的搭救了。
　　第三天，开机仪式。
　　拜神桌设在主场景之一的巡捕房前，“吉时”定在上午十点。在此之前主创各自在酒店化妆，等一切完备后统一穿着戏服到场。
　　黎睿的化妆师Cindy昨天方才抵达，此时刚为他刷完两遍粉底，觉得不甚满意，又掏出一支遮瑕，同时口气严厉道：“又吃辣了？一、二、三，三颗痘了啊，啧啧，舌苔也差。你肝火虚旺，要戒辣戒燥，你自己不知道哇？”
　　她跟了黎睿足有五年，期间随他出入过大小片场、各色商演庆典，对对方素颜都看过不下千次，同他讲话一向是直来直往。
　　黎睿闻言眼神一飘：“哪有，都是这两天熬夜看剧本累的。天天睡不够五个小时，呵——我也想能好好放个假啊……”说罢深深打了个哈欠。
　　何斌在旁边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看一页剧本磕一只小龙虾，现在黎睿的剧本简直比店里的菜单还入味，放在面前就能扒下一碗白饭的那种。
　　Cindy给黎睿遮完痘痘，麻利地继续在那张脸上“挥毫”：“南方天气本来就潮湿，再这么下去你的特写怎么办？年代戏不比古装，磨皮太明显可就荒唐了啊。”
　　黎睿：“没事啦，刚开机通告不紧，还有时间休息。等我睡饱了自然状态就好了，就算休息不好，反正也还有你这个‘魔术师’在嘛……”
　　“就知道哄人，花钱巧语还是拿去哄你的粉丝吧，对我可不管用。”Cindy嘴上吐槽，神情却是享受的， “再过两天我可就得走了，到时把你的脸交代给组里的化妆，你自己也得多上点心。万一底子不好，别人可不会像我这样拼死拼活地费劲。”
　　“你要走？”黎睿猛地坐直身体，敏感得像个抗议家长抛弃自己的孩子，“走去哪？为什么走？”
　　Cindy：“徐愿不是要去时装周嘛，说是要做直播，街拍也要天天……兰姐挺重视这次机会的，就让我去跟一下。”黎睿的脸色急转直下，让她的话也硬生生刹车，最后只好搬出经纪人的名头，免得他追根问底。
　　但黎睿显然不死心：“那小子就请不到别的化妆了吗，又来跟我抢人？”
　　徐愿是黎睿的经纪公司蔚兰签下的新人，说是歌手，却不见得有什么歌喉。蔚兰的老大兰姐一心想要将他包装成全方位偶像，为此下足血本，频频在各个人流畅旺的餐厅杂志架上打广告，又到处疏通关系替他安排曝光。偏偏黎睿在这“最强势新人”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潜力”的影子，不由得怀疑兰姐如此偏爱他是因为两人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Cindy听出他话中的醋意，忙打圆场：“人家是第一次出国参加时尚通告，新人嘛，当然需要‘老鸟’帮衬帮衬。”
　　“帮衬？”黎睿冷笑一声，“所以就折断我的翅膀，插到他背上是么？”
　　Cindy尴尬：“也……不能这么说啦。你不是有戏拍嘛，组里备了化妆，效果差不了多少。”
　　黎睿的妆容已经完成，他站起身来穿上西装外套，果然是底子好套个麻袋都好看。他走到镜前左右转身打量，看见镜中的模样，表情这才柔和了些许——世界上如果有一样东西能让黎睿满意，那一定是他自己。
　　Cindy与何斌对视一眼，以为关于“徐愿”的话题可以就此翻篇。然而片刻之后，却听黎睿的喉咙里低低冒出一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跟公司解约不留情面了。”
　　也许说来残忍，但这就是事实：在这个圈子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战友，不论曾经与谁同舟共济，也难免最后分道扬镳。
　　黎睿今年27，鲜肉的寿命即将到期，而新的阶段还没有开启。段语辰25，挣扎在二线的边缘，不高不低。徐愿20，正是未来无限可能，此刻尽情挥洒的年纪。
　　而萧沐23，却是与以上所有人大相径庭——他本无意踏足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却在一次意外中，被黎睿改变了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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