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没想到期待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如期来临，因为第二天一早，许导又进医院了。
　　有人说他是给黎睿气得肝病复发，有人说他是找借口给黎睿脸色。可真正在许导身边的人才知道，许导那是香港肠胃吃不惯辛辣，给黎睿的小龙虾吃出了肠痉挛，当晚被送的医院急诊。
　　不过不论哪个原因黎睿总是脱不开干系，所以第二天大家在片场看见黎睿，恭敬之余又多了一层微妙的疏远。
　　黎睿知道除了制片人，其他工作人员都奈何自己不得，因此虱子多了不痒，对所有探寻的目光一律是听之任之。毕竟赵岩是在美国得过奖的“华人之光”，类型片的一把好手。他手下的冒险电影专捧硬汉，再面再没骨头的小鲜肉往他镜头前一站，分分钟气场两米，荷尔蒙爆屏。
　　黎睿今年已经27了，要说是鲜肉也已经在风干边缘。当年和他一起在电视剧里演主角童年版的童星江恺前两年已经转型成了“型男”，偏偏他黎睿还天天穿着亮色的韩版西装不厌其烦地在国产偶像剧里演“霸道总裁”，顶着“偶像派”的帽子摘不下来。
　　江恺前年为了一部健身题材的励志片熬出了一身腱子肉，一袭半裸时尚大片瞬间席卷网络，一双浑圆而挺翘的臀部更是让8岁到80岁的雌性都垂涎三尺。从此，“鲜肉恺”顺利转战大荧幕，成为银屏硬汉的新时代标杆，各动作片大导们的最爱。自他转型至今，各大A类电影节都已经去刷过三次脸了，黎睿眼红得要命，好几次跟兰姐提过想要转型，可都被她绕弯子给躲了过去。其实黎睿还不知道她的心思？接偶像剧片酬动辄千万上亿，接电影只有十分之一，经纪公司想赚钱，谁会考虑艺人们自己的意愿？
　　所以黎睿铁了心，要自己为自己打算。
　　这天上午，他照常大摇大摆地来到现场，刚大剌剌往化妆车里一钻，果不其然，兰姐的电话就准时杀到了。
　　化妆师们被紧急清出去，黎睿顶着还没有抹开的粉底把手机放到耳边，语气慵懒淡定，摆明了是早有准备：“喂，兰姐，这么早找我，昨晚没跟人约酒吗？”
　　邵韵兰还不知道黎睿？她也懒得跟他耍花腔，一上来就单刀直入：“你要接赵岩的戏？我怎么事先不知道？”
　　黎睿在心中反问你知道我还接得了，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兰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那戏档期跟《妙探》撞了。”
　　黎睿挑眉：“嗯？有人跟你告状了？”
　　“现在还没有。”兰姐说，“但不代表未来不会。轧戏传出去名声不好，这方面不能不先考虑周到。”
　　借口，都是借口，黎睿在电话这头无声冷笑，心里明镜似的。
　　但他开口却和气：“没办法，人要往前跑，总免不了要牺牲点东西嘛。兰姐，这可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你说做人要分清楚轻重主次，看准什么是机不可失，要不顾一切争取，什么是软柿子容易拿捏，就算丢掉了也会主动再找上门。现在一个投资5亿的院线大电影，一个投资8千万的网剧，谁重谁轻不是一目了然嘛。”
　　兰姐显然是被他这话打脸，语气顿时急了几分：“反正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不跟我商量就自己接戏，后面的事有得你烦了！”
　　黎睿寸步不让：“可现在接戏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要是因为公司阻止而黄了……兰姐，恐怕我的粉丝们也不会同意吧。”
　　粉丝们就是黎睿的杀手锏。他的荔枝们战斗力惊人，天上除了月球，地上除了地核，其他统统都能变成他家的战场。在黎睿生日那天，她们居然集资给爱豆买下了一座海岛。岛上啥都没有，只有一座山，却被荔枝们费劲巴拉地把山皮生生剃出了一个“L”字，说是这样在空中也能看见哥哥的名字。殊不知越洋的航线根本在几万英尺高空，与那小岛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云层。
　　但如此战斗力的粉丝，放眼娱乐圈也是惹不起绕着走的独一份了。
　　果然，兰姐一听他提起荔枝，气势便当场萎缩：“你……不要太随心所欲了。”
　　两人的电话最终在互放冷枪中不欢而散。
　　黎睿放下手机，表情轻松，吹着口哨招呼化妆们进来。他交叠起双腿，任由她们把他脸上的粉底均匀抹开，看着镜中英俊潇洒尤胜往昔的自己，慢慢浮现出了个得意的笑容。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愈发清晰：换经纪公司一事势在必行！别说现在还有个徐愿虎视眈眈，就是没有他，自己也早晚会被兰姐榨干抛弃。
　　这两年黎睿算是看清了她的算盘，兰姐就是想趁着影视行业泡沫大盛，拼命用他来捞钱。可现在的景况能持续多久呢？泡沫早晚是要爆的，到时候大浪淘沙，身价缩水，像黎睿这样靠皮相出位的流量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生存？
　　他必须给自己的履历里尽快增加砝码，必须上有票房保证的大导的戏。只有这样他才能与那些咄咄逼人的鲜肉后浪们拉开差距，才能避免被再次嘲笑为“海报演技”，至少，在黎睿心中是这样以为的。
　　他以为演员出名，一大半是靠大荧幕，靠大主创和大导演，在小荧幕里演技再好看到的人数也十分有限。更何况，小制作的最后呈现往往会给演员打折扣，只有不懂行的新人才会把这种活儿当成命根子，傻瓜一样地倾其所有。现如今这种傻子也不多了，恰好黎睿最近见到了一个，不远不近，就是萧沐。
　　说曹操曹操到，黎睿这边妆容刚完成，萧沐就在车外候着了。
　　黎睿一直不喜欢这种情况，自己从来是有专属化妆伺候的，以往哪有眉毛画半边的时候被人给当成笼子里的动物一样看着。这萧沐也是，当着黎睿的面直勾勾地盯了半天不说，居然还贼头贼脑地摆弄起手机，也不知道是当真不懂规矩，还是有意企图偷拍。
　　想到这，黎睿心中顿时一凛。这人可是写过自己差评的，要是偷拍一定也是别有用心。于是下车的时候他故意经过萧沐身边，对方果然一慌，红着脸赶紧收起了手机。
　　黎睿早有准备，打算把拍定妆照那天的故技来一招重施，探出手肘朝萧沐不经意地那么一撞。没想到，对萧沐这样的穷人来说手机就是长在手上的，绝不可能摔掉，要摔也是连人带机子地一起往下倒，于是……黎睿本能地伸手那么一接，两人便成了个经典的《乱世佳人》封面造型，一人直立一人斜靠在对方怀里，如同交谊舞的定格pose一般巧合默契。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结，安静得能听见乌鸦在上空嘶鸣。
　　差评事件爆出之后，这还是他们头一次不在镜头前面对面。萧沐在戏里神秘酷炫，下了戏就是小白兔一只，看谁都满脸的状况外，惹一下都能蹦得三丈远。再加上他的眼睛本就大而明亮，简直可以去做眼霜广告，盯着黎睿的时候竟然颇有些含情脉脉。而黎睿呢，被他看得久了，也不禁生出种被人单相思的错觉。
　　“演员过来准备！”
　　副导演的一声高喊瞬间打破了僵局。黎睿清醒过来，刹那间竟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尴尬，双手一撤把萧沐松开。萧沐一个踉跄，勉强让自己站稳。
　　“小、小心点。”黎睿说完，若无其事地走开。
　　萧沐没搞懂他在害羞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只好疑惑地望了黎睿的背影一眼，继续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爬上车去。
　　这一场只有萧沐。黎睿回到自己的休息车上，打开手机准备玩个游戏打发时间，这才看到微信上多了一条未读消息。
　　“黎老师，有时间谈谈吗？文章的事，我想向您解释一下。”
　　发送人：萧沐。
　　原来前两天萧沐联系黎睿未果，等到了剧组两人的交集就只是工作，他怕当面提起这事尴尬，思来想去，便在化妆车门口发了这条信息。
　　先前黎睿挂兰姐电话的时候调了静音，这时看到了消息，心里倒是一怔。
　　听说前两天导演为了保这个萧沐都喝酒喝进了医院，黎睿听到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怎么值得一个导演为他拼命？自己第一面见到那人的一对眼睛就觉得怪邪乎的，难道这家伙身上还有一半的血统是狐狸精不成？
　　黎睿还记得昨天在雨中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像被那双眼睛给吸了进去。那浓密的睫毛上滴落的晶莹水珠，那苍白的嘴唇所绷起的坚毅线条……竟让黎睿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刹那间时空交错，恍惚间仿佛穿越回民国，身畔就是庸碌冷漠的人群，倒在眼前的就是乔麟本人。而之后的几分钟，黎睿的手和脚都不再属于黎睿了，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一刹那孙大少灵魂附体，黎睿觉得自己简直撞邪了！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许导想要的？
　　黎睿有些迟疑了。
　　写差评的事情固然罪不可恕，但演戏这回事么……他必须承认，这些年来，他已很久没有经历过昨晚那种体验了。
　　黎睿回头朝化妆车望了过去。
　　萧沐底子好，上妆也快，此刻正小心撑着车门缓缓地走下车来。他行动艰难，脚步蹒跚，黎睿想起昨天他那双白袜子上的血迹。戏里的鞋子不合脚，跑得那么狠，脚底肯定磨得稀烂。
　　看萧沐走路的模样，经过这一晚伤势也似乎没有好转。黎睿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一脑门子的幻肢疼，连太阳穴都疼涨了起来，他实在干坐不下去，便问前座上的何斌：“斌子，咱们云南白药带了吗？”
　　“带啦。”何斌立马抱起脚边的药箱，紧张道，“睿哥你咋了？哪儿受伤啦？”
　　“去去去，别咒我。“黎睿冲他一伸手，“东西给我就行，少啰嗦。”
　　他拿着东西下车，正组织着语言考虑如何不让对方受宠若惊，一抬眼，就见萧沐压根没有发现自己，兀自顽强地拖着那两条残腿，折向了另一个方向去。
　　黎睿握着药瓶，脚步便在原地停下。
　　萧沐兴冲冲迎向的是个中年男人，脖子上吊了个三角巾，皮肤黝黑，两鬓已经有霜，看起来连当个群演都够呛，不知是什么来路。
　　黎睿焦躁地把药瓶在掌心捏了捏，觉得不能随便让外人误会自己打算与萧沐化敌为友，于是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便老大没趣地撇撇嘴，又折返了回去。
　　“行。”他在心里也自己台阶下，“算你无福消受，也省得给机会你顺杆儿爬，误会本大爷心软要放过你了。”
　　何斌见到他睿哥前脚刚走，没迈开几部又返回来把药瓶丢自己怀里，脸上还泛着奇异的红晕，也是觉得新鲜——看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告白被拒绝了呢。
　　黎睿固然脸上发烫，可神奇却是十分自如的。他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一低头一抬头便当刚才的事情不存在，照旧端着他那高不可攀的姿态开始这一天的拍摄。
　　然而，接下来的气氛却不如他的脸色般调节自如。
　　导演去医院报到都二进宫了，组里好多是跟他合作了几部戏的“自己人”，见到老大被这么折腾，自然打心底里就来气。
　　黎睿对这些暗地里的非议知道归知道，却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以借题发挥的。直到……这一场戏结束，他看到了监视器中回放的自己。
　　“这……我今天擦的粉底是吸光吗？”黎睿看着屏幕中的自己，不可思议道，“黑得连脸上的影子都快要看不见了。”
　　“是么？再倒回去看看……”副导演知道他想挑刺，无奈地指挥摄像倒带，“停，往前5秒，对。”
　　还真没夸张，黎睿的脸好比一块黑炭，在眉心点个月牙就能演青天的那种。
　　黎大鲜肉天生黑肉底，因此一向极为注重美白。这会儿他侧脸见到阳光落到自己肩上，连忙挪了半步躲进导演的帐篷底下，继续指着屏幕里的黑人抱怨：“我就说吧，不是我夸张，非洲人啊这明明是！”
　　当演员的，一靠化妆二靠灯光，现在黎睿没了自己的宝贝Cindy，连灯光也要弃自己而去了，简直让他悲从中来。
　　灯光指导似乎看出他要发作，索性在他张嘴之前先开口：“把现场灯光叫来！”
　　灯光师匆忙小跑过来，黎睿眯眼打量。
　　男人脖子上吊个三角巾，跑动时有些耸肩驼背，相貌平凡得丢在人堆里都难再找着，可黎睿瞧着，就是觉得说不出的眼熟。
　　“什么事啊指导？”灯光问道。
　　灯光指导叹了口气：“光怎么打的？”
　　“啊？”灯光师转头去看那手指所示的画面，却不巧一抬眼，对上了黎睿的正脸。
　　“！”
　　黎睿瞬间醍醐灌顶，这人他分明见过，可不就是刚刚！萧沐专程到这男人跟前搭话，当时自己还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没错，就是他！
　　刚才就见两人鬼鬼祟祟，自己还摸不透他们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一定是早有密谋！
　　黎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浮起一抹冷笑，不再看那灯光师，却转头瞥向了不远处。那里，一无所知的萧沐正在喝水。
　　黎睿在心中道，好小子，不简单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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