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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方曜走后，过了片刻，一直避在旁侧的柳逸初才战战兢兢地过来。他有些不敢靠近，伸手想去触碰墙上那人，却是半晌也没碰到。
对方背靠墙，低着头，一动不动，散落的黑发遮住面容，无法看清其神情。只见其颈旁墙壁上有一深深的刀刃痕迹，那刀痕几欲透壁而过，足见刺剑者用力。沟壑中再混合着鲜红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柳逸初颤着手，轻声道：“师兄……”
又是半晌未语，正当柳逸初将要放弃，准备强制将他拉下来，对方埋着头却出了声：“当年，你为何不让我死了……”
柳逸初动作顿住，试探道：“师兄？”
九霄却突然抬头，猛地死死抓住他，吼道：“你为何要救我！让我直接死了不好吗？！啊？！”
这番动作让柳逸初震惊到了，他身躯被大力摇晃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师兄，你别这样，你不要吓我。”
九霄却又瞬间冷静下来，一把推开对方，口中冷冷道：“出去。”
柳逸初几个踉跄，正欲再次上前相劝。却又听一声：“出去。”
九霄低着头，双眼似是已没有力气睁开，“冠玉已走，没人伤你了，你给我出去。”言语间已是浓浓的疲倦。
柳逸初神色黯然下来，顿了几顿，只得朝门口走去。惊鸿峰一向鲜有人迹，如果他再一走，这殿内便只剩九霄一人。他想留下，可是眼下却显然不可能。
他只能郑重道：“师兄，你要保重。”转身合门。
却在门缝即将关上前一瞬，他清楚看到，如同被什么钉在墙上的师兄，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支撑，失力向前扑去，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可柳逸初没有前去，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次踏入这门了。
他面对着门板，双手成拳捏了又捏，良久，转身离去。
-
高空之上，方曜在外面浑浑噩噩了好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御着颜泣晃荡到了何处。
此刻的他，无比痛恨自己。
而突然，一股骤痛袭来，他抱住了头，剑也没法御了，整个人骤然直直跌到地上。
这宛如要把脑内撕裂了的感觉让方曜痛得满地打滚，与此同时，脑中封印已久的记忆，渐渐涌来。
神识封印竟然解开了。
可是，这是墨染自愿解开的，还是……有人废了他的修为？
但此刻的方曜已经顾忌不上了。他神识中尽是血一般的颜色。
接下来，重回当年。而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当时还是少年的小云曜还不认识那个人，而在一旁跟着的方曜，却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
那个身着灵墟门服饰的男子，面若冰霜，眼中仿佛没有一丝一毫温度的人，竟然，竟然是墨染！
对方手中剑已经直直指向他父亲的胸前。
方曜双眼睁大：“不！！！”
可对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里，也听不到方曜的半点声音。墨染手中用力，无半分犹豫地朝前刺去。
这时，只听一声惊呼，旁侧有人扑来。
而看到来人，方曜更是觉得头皮轰地一下炸开。
只见姚盼宁劈剑而来，想挡开墨染的招式，却根本来之不及，只好拿自己的身体护到前面。
哧的利剑入体的声音，让云曜眼中哗地模糊了。他死命挣扎，口中发出绝望的呜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的眼睛在那人剑下失去了光彩。
而墨染手下却无半分停滞，接着发力，穿透了姚盼宁身体后，按照原来轨迹，牢牢钉上了云澹之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啊！！！”在一旁观看的方曜目眦尽裂，他快要疯了，他此时的记忆已经不稳，开始摇晃，“住手！你给我住手！”他想拼命过去阻止，却只能随着云曜的视线，越走越远。
“墨染！墨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啊！！！”
而云曜被玄鸟衔着，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去救双亲，这时，九足玄鸟突然朝天凄厉地长鸣一声，身体化成了虚影。既是本命灵兽，自是同主人命脉相连，四哥……凶多吉少了。
云曜像是骤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从空中直直向下跌去，所幸玄鸟飞行位置恰好，他砸入峰间的河中。
与此同时，他脑中的记忆连带着体内的修为，在一点点地被收起。
意识到这件事的云曜无比恐慌，他挣扎不行，整个人跌入了无边的暗沉之中。他想阻止这发生：“不，我不要忘记！我不要！”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让他的阿爹阿娘，四哥，族中长辈，伙伴，脑里记忆中人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点，都飞速着逝去……
……
等云曜再次有意识，他发现自己趴在岸边半人高的草丛中。
只听轻轻两声脚步声，一人蹲下，拨开芦苇丛。
云曜艰难抬首，一脸茫然地缓缓看去。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长得极为好看，可他的眼中却是无比悲凉。那人轻声道：“你也没有家了吗？”
云曜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人的话一般。他睁着眼，直愣愣看着对方，空得如白纸一般的脑中，开始慢慢印上这个人的容貌。
见对方不答话，墨染慢慢移了目光，这才发现云曜头上有一个大口子，他伸手轻轻抚了上去：“原来你脑袋受了伤。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云曜依旧不说话。
“看来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这样也好。”他拿洁白的衣袖替云曜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又拈起其头上的杂叶，“你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从此我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你可愿意？”说着，朝云曜伸出手掌。
这只骨节分明的手生得极为好看，云曜盯着看了许久，将自己沾满污泥的手小心放了进去。
那人轻轻笑了，他道：“以后，你可以叫我师尊。”
“师……尊……”云曜恍恍跟着念道。
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从此，便牢牢印在心里。
…………直到这个人亲手血淋淋地把它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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