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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儿擎瓜柳棚下「三」
午餐是一碟空心菜,一碟红烧肉,一碗排骨汤,还有一个煎蛋。
周渚清正细嚼慢咽的时候,刘小培走到她的身边,鼓囊着鼻子,发出轻嗅的声音。
江期予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想学电视里的英雄好汉,动动小指头就把坏人拎到一旁,结果不行。
为了掩饰尴尬,他尽量装作不在意,换了个姿势推他。这回,他轻轻松松地就把人给推开了。
刘小培斜着眼瞪他,鼻子眼睛揪在一处,像头凶狠的小狗熊。
江期予双手叉腰,为了呵住对方先发制人,特意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两下脚,下巴一扬:“怎样?又来抢东西?”
周渚清停下咀嚼的动作看过来,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这才有了点察觉。
“江小鳖你干嘛?”
江期予头也不回地说:“他要抢你东西吃,我保护你。”
其他小朋友对他们三天两头就上演的“饿虎扑食”和“英雄救美”的戏码早已见惯不怪,但每次都会跟着起哄。
小林老师应声进来,将离座的小孩子都赶回位置上坐好,紧接着问:“怎么回事啊?”
“老师,刘小培又要抢渚清的东西了。”
“江期予还要保护周渚清。”
两个稚嫩的声音分别来自蔺北晴和肖鑫杰,小林老师无奈地将眉头一皱,问道:“小培,是这么回事吗?”
刘小培嘟了嘟嘴巴不说话。
小林老师又问:“期予……”
江期予抬头。
“你还想站墙角吗?”
周渚清拉着江期予坐下。
教室恢复了用餐时的安静。小林老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看蔺北晴小口小口地喝汤,看看刘小培狼吞虎咽地吃饭,再看看周渚清把排骨汤里的海带全部夹给江期予,起身走了出去。
**
周奶奶去世之后,村子里又接连搭了几次戏台。
每一次,江期予都端坐在家里,小腿在凉席边沿晃啊晃,就等着周渚清来邀请。
但每一次,天都黑了,戏曲都从老年人广场传过来了,周渚清都没在门口出现。
一开始,他还有些高兴:我终于不用再去给蚊子当晚餐了!
但逐渐地,他便有些疑惑了:难道周小清都不看戏了吗?
直到宋敏卿告诉他:“你星栀姨说啊,渚清最近不看戏了,以后会不会去还不知道。”
大抵是因为周奶奶去世的缘故吧。
江期予猜想。
周渚清的戏曲启蒙从奶奶而来,奶奶去世之后,她在这方面的热衷便显得尤为孤独。
每逢听到村子里有戏班子搭台唱戏的消息,她都会想起奶奶在世时的光景,稚嫩的心尖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就像弥漫在院子里的花香,每一株都是奶奶亲手栽种的。
索性,她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可是即便这样,远处笛子胡琴唢呐还是可以依稀听见。她一面听,一面看夕阳西下,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安静地坐上一个钟头。
为了填补不看戏而空缺出来的闲余时间,徐星栀送周渚清去学钢琴。
周渚清的音乐天分让教古典乐的弋君老师感到惊奇。
她学得很快,功底扎实,老师甚至对徐星栀说:“这孩子以后可以上音乐学院了!”
徐星栀笑着说:“她以后喜欢什么还不一定呢!”
为了让周渚清可以更好地练习,周树明购置了一架钢琴,并且专门为她分出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一块五颜六色的小画板,上面写着“渚清的琴房”。
周渚清很喜欢这架崭新锃亮的钢琴,她迫不及待地坐到凳子上,先试了试踏板,后将手指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轻轻地弹了几下。
她弹奏的时候,正值江期予从门外进来。
听到可爱俏皮的《Jingle Bells》,江期予愣了一会儿,随后竟自发地有些雀跃,和着欢快的音乐声,手舞足蹈起来。
一曲终,他跑到周渚清身边,仿佛见证了伟大的奇迹一般,高兴得小脸通红:“周小清,我决定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要去学跳舞!”
周渚清眨巴两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嘟了嘟嘴巴:“那你去吧,反正我不跳。”
“你不用跳,你给我伴奏。”
“我不。”
“……”江期予防不胜防。
“我不给土鳖伴奏。”
“……”防了也没用,打击第二弹。
“土鳖还想跳舞哩。”
“……”简直是暴血三连击。
他还没从震惊和受伤中醒过来,徐星栀端着一盘西瓜款款走来:“期予,过来吃点水果。”
“不行!”江期予的穴位好像突然被点开,只见他猛地跳起来,徐星栀端盘子的手都随之一颤。
“我就要跳!你说我不行,我偏要!”
“你要跳什么呀?”
“我要跳……!”江期予一下子说不上来,皱紧眉头使劲一想,脱口而出,“街舞!”
“街舞也分很多种,我哥哥说了……”
“你别说了,我回去调查一下。”
说罢,他卷起袖子冲出去。
刚冲出周家的门,又折回来,半个身子探进门内,对徐星栀说:“姨,我不吃,谢谢你。”
周渚清:“……”
**
江期予选了一个舞种,叫“popping”。
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舞种”,都是从他表哥的书上翻到的。
他把那几个字母抄写下来,绞尽脑汁地读,读了半个钟头,抱着歪歪斜斜的字迹去找宋敏卿:“妈妈!”
“干嘛?”
他甩着那张纸走上前,走得虎虎生威,步伐稳健,一到母亲面前,就把纸铺开,问道:“这个是什么?怎么没有标是第几声?”
“那不是用拼音读的……”宋敏卿无奈,也不知是对什么感到力不从心。
江期予若有所思地“哦”一声,一面沉迷在那几个字母当中,一面踉踉跄跄地回过身:“那怎么读?P!”
他从唇间发出一个爆破音。
“那叫‘popping’!”
“抛啥?”
“popping!”
“抛乒!”
江期予激动地喊,纸张往兜里一塞,拔腿就往院子大门跑。
宋敏卿在身后喊着:“干嘛去!回来洗头!”
江期予头也不回:“不洗头,我去干大事了!”
“头不洗的小孩是干不了的大事的。”他被大伯从门外拎进来,恹恹地栽在大伯手里,还不忘问道:“为什么?”
“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不洗头发何以干大事?”
江期予觉得有理,安静地被推到盛满温水的大脸盆前,头发刚沾了点水,却又突然变卦,脑袋往上一仰:“等等!大伯,‘何以’是啥?何以干大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洗!”
宋敏卿被他甩了一脸水,狠狠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干什么大事!不洗头,甩下来的都是头皮屑!跳舞的时候你给人家下雪啊?!”
江期予识相地收起乖戾,搓搓裤缝乖乖地坐到椅子上。
宋敏卿吐掉胸前一口闷气,轻哼一声:“你看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江期予权衡片时,违心地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有道理才怪!
他才不觉得有道理。
他的头发就没下过雪,他倒想看看下雪的头发长什么样。
他只是被妈妈喷涌而出的火气给烧得不敢动了,就像面对一条恶龙一样。
好容易洗完头,江期予的脑袋任由宋敏卿摆弄着,拿着毛巾左右擦拭,力道大得他站立不稳。
“妈妈!我要被你推倒啦!”他撒娇。
宋敏卿睬都不睬一下,毛巾一收,不耐烦地推开他:“去去去,干你的大事去,我忙着呢!”
江期予揉了揉带有清香的头发,委屈巴巴地一步三回头,但当他发现妈妈是真的不想理睬自己了,便加快脚步往前奔,像火箭一样冲到巷子里。
他去学“抛乒”了,每周末下午都要去体育馆参加训练,地点就在周渚清学琴的琴行旁边。
有一回下课后一起回家,周渚清问他:“你学的到底是什么?”
“抛乒!”
“我还不知道吗?你都说一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啦!”周渚清说着,形象地捏了捏耳垂,表示受不了。
江期予抬头望天,疑惑地摸摸额头:“我有说一百遍吗?”
“有。”
“那我给你表演一段。”他说,没等周渚清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钻进一条巷子里。
“你慢点!”
“你快点!”
“……”
到了僻静无人的巷子,周渚清站到墙角边,准备看他大发神威。
只见他站在原地,手臂左右晃动两下,紧接着——
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右手手臂重重地压在身下。
“啊!”
“啊!”
两人的尖叫声穿破长空,巷子口有人看了过来。
周渚清连忙跑到他身边,急得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啊啊啊……”江期予一句话不说,只知道乱喊。
“啊?啊什么?”
“啊——”
巷子口的人跑进来,周渚清回头看了一眼,急迫地喊了一句:“弋君老师!”
弋君急忙跑上前,还没问是怎么回事,周渚清便开口:“怎么办呢老师?江小鳖没事吧?他想表演猴子捞月,结果摔倒了……”
“什么猴子捞月!我这叫……”江期予忍痛喊了一半,“我这叫……倒立!”
“别猴子捞月倒立了!”弋君蹲下身去,看他难受地捂着手臂,也不敢乱动,“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父母打电话,我先送你们到医院去?”
周渚清点了下头,郑重肃穆,好像在做天大的决定:“就这么办!把江小鳖送去医院!”
江期予在地上鬼哭狼嚎:“我不去!”
周渚清俯下身去堵住他的嘴:“走吧老师,我爸爸的电话是137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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