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林然拒绝了继续约会的提议，两个人回归到同事的关系。大家看出了端倪，虽然都没有说什么，然而始终还是有些尴尬了起来。林然开始考虑投简历，却被公司的一则内部招聘吸引了注意。是上海总公司新成立的项目部招聘，林然有些心动，跟工程部老板婉转表达了一下想法。起初她老板不愿意放人，好不容易把你培训出来了，这才干了几天就要拱手相让？然而上面大老板对项目部的组建十分重视，放权给项目老总姜浩让他自己选人。姜浩到苏州出差，一来二去跟林然打过几次交道，发觉这个女生倒是个蛮合适的人选，问了林然的意见，索性直接跟工程要人。

　　林然调去了上海。
　　“工资涨了呀！”林然跟妈妈报喜，“好了不说了，我要跟程程去吃大餐了！拜拜。”
　　林然开心极了，她喝醉了，躺在惬意的大床上傻笑起来。这可比当年八百块的小房间舒服多了，她现在有了独立的厨房，独立的卫生间，她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养几盆花。她拥有了好多东西，好多。悲伤从心底翻涌而来，林然又按下熟悉的号码，轻轻地唤他，蒋泊亭，蒋泊亭，你在做什么呢？我搬了新家，上海的办公室真的好漂亮啊……林然小声的哭出来，蒋泊亭，我想你了，蒋泊亭！林然把脸埋在被子里，你在哪啊，蒋泊亭……
　　第二天林然醒来翻看手机的时候怔住了。昨晚的电话，居然是接通了的。是你吗蒋泊亭？之后再拨过去，却依然是无人接听。就好像那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偶然，一场误会，一个玩笑。那个电话仿佛是在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给你的一颗糖，哄着你不要放弃，给你尝点甜头，然后，一切再重新来过。就像练成了绝世神功的高手也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一样，林然被自己曾经的决绝彻底打败了。谁也熬不过思念，只能在时间里煎熬。

　　林然没办法了，她试图强迫自己不要再对一个也许毫无意义的号码继续抱有幻想，看开点吧林然，你得继续往前走了，谁也不该留在原地。挥手说再见吧，别再纠缠了，这一点都不像你。林然给自己定了规矩，每个月只能打一个电话。她开始疯狂的加班，一心扑在工作上。新的岗位一切都是挑战，她好像哪里都不懂，哪里都不会，她研究姜浩的每一份报告，摸索每一个数据背后的意义，对一切项目的进展了然于心。
　　她不能任性地在无望的爱情里沉沦，她得铆足了劲加油，她没有后路，她还要带父母去旅游呢，去那烈日艳阳的海边，尝一尝许久未曾尝过的热带水果的味道。她不能任性。

　　又过了两年，林然自觉能够稍微控制一下心里的这头猛兽。她会在固定的周末下午给自己一个彻底怀念往事的时间。林然就这样有节制地有计划地放任自己被打倒在地，迷醉一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坚强了，她似乎已经不害怕此生再不相见的可能，她已经断绝了所有的念想。书里说绝望让人心平气和。真的吗林然？林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开了视线。就算我还留着希望，又怎样呢？我还能怎样呢？她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

　　时间真的是可以扭曲的。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像做了场梦一样。梦醒了，那些梦里的人，梦里的场景，他们说过的话，拥抱过的温度，唇角亲吻过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居然已经五年了，她现在能够安然入睡，能够在梦里逐渐停下脚步，心平气和的看着他的背影不再落泪不止。她只是还留着一丝奢望，蒋泊亭，你能不能回过头来，让我再看你一眼？
　　就一眼，远远地看你一眼，就可以。

　　这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的热。又一个新项目顺利完成之后，姜浩领着部门一票人聚餐。是火锅店，林然走进店里发了一会愣，张茜已经不在上海了，很久都联系不到她。刘宁也是，不知在哪里。宿舍里只剩她和程程频繁见面，好想再跟她们一起吃火锅啊。
　　“林姐想什么呢？去拿调料啊。”安静是林然招进来的，算作是林然带出来的第一个徒弟，两个人十分亲近。
　　“哦，你去帮我挑一份吧，我不大会弄这个。”
　　“好嘞。”安静爽快地答应着，没一会端回来两小碗调料，递给林然一份，“林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不一样，跟他调的不一样，“味道不错！”
　　吃到一半林然手机响，是个颇让她意外的人，李振。

　　她之前也联系过李振，然而李振对蒋泊亭的事知道的并不比陈越多多少。他只是告诉林然，蒋泊亭家似乎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不知是不是搬走了。

　　“喂，李振？”
　　李振在电话那端轻声地笑，“对，是我，你，明天有空吗？我在上海呢。”
　　“明天？”
　　“我今天来上海面试，不急着走，明天你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吃个饭？”
　　“好啊！”

　　李振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南京工作过一阵，后来还是想到上海来试一试。周六起个大早，按照林然发来的地址去搭地铁。到了约定的地点，看看表还早，索性坐在一旁的花坛边等着。十点不到的时候，远远看见林然从地铁站走出来。她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
　　刚认识她的时候林然总是扎着个马尾辫，一看就不怎么会打扮自己。后来跟蒋泊亭在一起，她烫了直发，瀑布一样的头发垂在脑后，不知吸引了多少让蒋泊亭恼火的视线。再后来，就是几年前他去苏州看她，那时她把头发烫了卷，像被无数个波浪簇拥着，脸上全是失落，眼睛里黯淡无光。而现在，她剪短了头发，利落，简洁，干脆。林然穿着件牛仔连衣裙，细细的带子在腰侧松松的打着个结。肩上背着个白色帆布包，在太阳下眯着眼四处张望。
　　“林然，”李振走过去，看见她扬头冲他笑起来，李振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们吃过午饭，临时起意去看了场电影，散场后天色渐暗。两个人都觉得再吃不下什么东西，索性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厅坐着。他们像多年老友一样叙旧，闲聊。不，他们明明就是多年老友。他们又聊起那年的话剧，那些排练时的争吵，那些最终上演时落的泪。
　　“我当时看见你哭了，你还悄悄抹眼泪，以为我们看不见似的。”
　　林然不好意思地笑着摇摇头，“是很感动啊，那个场面你不，你不感动吗？”她歪着头大睁着眼看向李振，“而且他们演的也很好啊，蒋…他的台词说的…多好啊，”灯光可真刺眼。
　　“是你剧本写得好。”
　　两个人端起咖啡杯，有片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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