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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如此这般走了半个时辰,所见之景越来越荒僻,四下寂静无声。
阿沅脚步也越来越迟疑,终于是停了下来。
岑寂也站定,问道:“到了?”
阿沅犹疑地望了望四周:“大概是……到了罢。”
“这南苑果真是荒凉得紧。”
“这里是南苑?”
岑寂诧异地看她一眼:“楼府里大体划作南北两苑,以四方纵向分布的巨石为界。方才不是已经走过了?”
阿沅扬了扬眉:“原来你也知道,没错,我是想着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这才多走了一段路……”这后半截话实在太过蹩脚,自己都险些听不下去。
好在岑寂并不生疑,只是点了点头。
无奈此处实在是太过荒凉,连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屋舍都没有,阿沅不由得有些讪然,不知哪里才称得上隐秘。
眼下两人正踩在一段石阶之上,石阶另一头连着一方护栏,护栏后头隐约露出点粼粼水光与沉沉绿意。
走近了一看,这才看清护栏之后是一汪小池塘,而池塘后面有郁郁苍竹,枝叶掩映间漏出一角飞檐。阿沅心念一动,提步运气,一脚踏在护栏上头,便朝池塘那头一跃。
岑寂微微一怔,往前紧走了两步。
阿沅平日里就总是不肯规规矩矩走路,这提步一跃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堪堪到了半空中才想起自己此时身体状况不太妙。然而脚下已是水面,此时后悔却又来不及了。她只得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越过池塘到了对面,却难免在落地时踉跄了两步。她心下有些尴尬,偷偷抹了把汗,才回过头去看看岑寂。
岑寂心中微震,只这一个动作,便能窥见她的功底定是不俗,原以为她只是颇有些胆识,没想到真有几分本领。
他定了定神,同样迈开步子,轻踏了几下池中浮萍,便轻轻松松跃至对岸。
阿沅也有些怔住,心想葛叔总是夸我根骨佳天分高,原来竟是诓我?怎么随便遇上一个人都和我差不了多少?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相对无言,便只是朝对方点了点头。
阿沅当先往竹林深处走去,只见一段石子铺就的小径早被杂草侵占,几乎沦为了荒地,似乎是很久都无人经过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果然见到一座小亭,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破败不堪,石桌上竟还搁着一张空落落的棋盘,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
阿沅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见到此情此景便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在这里勉强歇息一晚如何?”
岑寂四处打量了一圈,点点头:“也好。”却又犹豫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你去那边罢。”
阿沅一愣,见那个方向与自己现在坐的地方没什么不同,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岑寂迟疑片刻,说道:“这里离竹林太近,夜里恐怕会有蛇,你还是隔远些好。”
阿沅讪讪站起身来,下意识想要道谢,却又皱眉思索了一下,笑了起来:“现在这个时节,哪怕有蛇也不会轻易出来吧?”
岑寂皱眉斥道:“惊蛰一过,便要时刻警惕,若是一时不慎遇上毒蛇,那岂不是误事?”
他语气渐沉,似乎是十分认真,落在旁人耳中却太过严苛。
阿沅自然有些不悦:“这般危言耸听,你以为这儿是青州么?”
青州,地处大廉西南部,气候湿润,植被丰富,多蛇虫鼠蚁。
阿沅重新坐回了原处,有些烦闷地把头拧向一边,随便找了个地方使劲盯着看。过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问道:“欸,你不会真是从青州来的吧?”
岑寂目光平静地看她一眼,回答道:“是。”
“……”阿沅顿时有些羞惭,解释道:“那倒是我误会你了,只不过郴州可不像青州,这时节一般是没有蛇的。”
岑寂低低“嗯”了一声。
阿沅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想了想,终究还是换了位置。觉出气氛尴尬,便不再说话,靠在柱子旁阖上了眼。
岑寂默不作声移去了另一边——恰好能随时注意到竹林里的动静。
这个场景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层层迷雾之中出现了一个托腮垂目的年轻妇人,她嘴唇翕动,似乎在诉说些什么。
阿沅就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终于,雾气渐渐消散,她似乎也察觉到了阿沅的存在,慢慢抬起头来。
正当快要看见她的面容的那一刻,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把阿沅远远掀开,嘭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沅痛呼一声,惊醒过来——原来是她环在胸前的胳膊掉了下去,重重磕在了亭子边缘处。
梦中情景犹自在眼前浮现,阿沅无端有些心悸,忍不住抚了抚心口,然后往四周望去。
天光已然大盛,光线透过稀疏竹枝抖落下来,斜斜照在了脚边。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夜。
岑寂却不见了。
阿沅一时有些茫然,梦中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又重新涌来,竟不能分辨眼前之景是真是幻。她在原地杵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耳畔传来几声足音,总算是把她的心神拉回来一点。
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慢慢走近,信手拨开胡乱横生的枝丫,略一停顿,出现在了亭前。——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清隽有余,更有凛然之气。
还好那双眼睛她是认得的,纯粹明净的一双眼。
阿沅心中一喜,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是你,原来你还没走。”
岑寂点点头:“我去四周看了看情况。”
“如何?周围可有——”阿沅眼神一凝,怔怔然看着岑寂下颌处的一块疤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岑寂眼神一变,默不作声后撤了半步,下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去拿面巾。
阿沅却先他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臂,欣喜问道:“难道你就是秦庄主的亲传弟子?那个曾以一己之力荡平凌山贼寇的人?那你可也会‘纵横四海’?”
还未待岑寂张口回答,阿沅便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来自青州,携有名剑长风,下颌有一处梭形疤痕,武功超群,年纪也符合……一定是了,我竟然没有早些发现!”
言罢便睁大了双眼,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岑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耳朵有些发红,轻轻挣开手臂,顾左右而言他:“说来也怪,周围没有丝毫异常。”
阿沅点点头:“这也不奇怪,南北苑之间的联系应该不太密切,消息传不了太快,再者,这地儿也挺隐蔽的。”她顿了顿,又说道:“欸,原来你就是朝廷亲封的‘无常第一高手’,竟这般年轻!”
“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岑寂苦笑似的扯了扯嘴角,眉目间竟有一丝黯然:“自闻昶大侠蒙难故去之后,武林凋敝,英雄零落,再不复当年盛景。如今还有谁敢自称为‘第一高手’?”
阿沅一愣,觉得“闻昶”这个名字颇为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但此时听岑寂这般描述,便也有些神往:“若是如此,不知道他当年会是何等风姿,可惜无缘一见了。”
岑寂垂目思索了片刻,重新蒙上面,说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阿沅点点头,跟着一同原路返回,转瞬间便到了池塘那头,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如……我们分头走,约个时间再汇合可好?”
岑寂想了想,点头:“好。”说罢也不迟疑,举目望了望方向,当下便往北苑那边去了。
阿沅倒有些黯然,心想:时间都未曾定好,也并无相见的必要,这便是后会无期了罢。
但自己的事情确实不好再多一个人知情,无论对谁都没有益处。
阿沅打量着四周环境,摸索着往楼夫人的住所方向找去,一面找又一面回想着昨日发生的种种事端。
从之前听到的种种流言与侍女的对话可以猜想——南北苑始终是处于对立状态。而要加害自己的人明显就是北苑楼公子的人,可昨日自己分明是在南苑遭到暗算,还是在楼夫人居所的不远处。
先前她始终觉得楼夫人是一心想让自己回府的,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蹊跷。
这北苑已经如此嚣张了吗?还是说,楼夫人实际上是知情的?
阿沅自然是更愿意相信第一种情况,但一个庞大氏族里面,势力的分布应当是盘根错节,哪儿那么轻易就被一人把控?
阿沅叹了口气,心道多想无益,不如直截了当问上一问,横竖自己也不想留在这里,巴不得早些回逦水镇呢。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过了几处回廊,眼前出现了一排整齐划一的矮小屋舍,规整有余,光鲜却谈不上,和之前所见实在是有些不搭调。阿沅脚下一顿,险些以为自己糊里糊涂绕出楼府了。仔细一瞧,却又不像。
自屋舍最里处传出一阵哄笑声,音色多清亮,均为女子。
阿沅小心翼翼探出头去,见到约摸五六个侍女打扮的人嬉笑着朝北面去了,再往后一瞧,一处空地上散落着许多鹅黄色的衣裳,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正躬身一件件捡起。她的背后立着几个竹架子,还晾晒着许多同种样式的衣衫。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竹架忽然倒了,眼看就要直直地砸到妇人的脊背上。
阿沅心里一紧,来不及细想,提步便冲了过去。
可惜还是没能来得及,那一方竹架连同其上的衣裳一起,直接把妇人砸倒在了地上。
她低低呻/吟着,第一个反应不是起身,而是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衣裳。
阿沅看得十分揪心,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把妇人搀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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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前几章还有被和谐的词。
但不想去排查替换了,就让口口摆在那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