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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阿沅不禁有些泄气,自己果然是太过大意了,这样大的一座宅院,明面上的仆从侍卫都不可能少,更何况权贵之家一贯喜欢培养暗卫,这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下可怎么办?
楼旻看见她脸上神情转为黯然,再度开口:“替你出气了,怎么,还不开心吗?”
阿沅险些被气笑了,她直直看向楼旻:“楼大公子?我横竖都快死在您手里了,依您看,我应当如何表现才好啊?”
楼旻闻言倒是一顿,又再度将她上下打量,审判一般地开口:“若是你不会说话就好了,可惜——”
阿沅无端脊背发寒,硬生生收回了嫌恶的目光,不敢再多说了。
忽然有叩门声传来,夹杂着一叠声的“公子”。
楼旻眼神一转,慢慢踱开了步子,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转过头来把床榻近处的几方烛台盖灭,而后才大步行至门口。
屋内又暗了下来,似乎不仅仅是灯火熄灭的原因,暮色沉降,快入夜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离酉时三刻还有多久?
事已至此,差不多能推算出先前种种事端的来龙去脉了——去往逦水镇的两批楼府家仆原本是为了两桩不同的事,一批人以孙护院为首,领了楼大公子的命令,去找郑屠户的麻烦;另一批人由徐管事带领,唯楼夫人马首是瞻,特意去寻楼夫人遗落在外的孩子。在这期间不慎走漏了风声,而如今楼老爷性命垂危,正是关键的时刻,楼大公子担心这个人的存在会撼动他在府上的地位,于是决定除掉这个人。
阿沅直愣愣地躺在榻上,四肢都动弹不得,索性阖了双目,又回想了一遍方才和那楼公子对话时的情景。
他那个人,端着副谦和有礼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是无端叫人心底发寒,前一刻还同你言笑晏晏,转瞬间又换了一张冷厉面孔,实在是难以捉摸。
这样看来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他一早便得知了楼夫人的打算,特意派人赶在同一时间赶去了逦水镇,郑屠户何其无辜,只不过恰巧住在附近,便成了他们滋事寻衅的由头。而之所以赶在同一时间去,无非是人多眼杂便于搅弄是非,还能同时甩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为何不一早便下手?偏偏还等到住进客栈才动手?可能是发觉她并非“公子”而是“小姐”,对他的威胁变小,有些犹豫不决吧。
眼下这么个尴尬难言的情形,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在。
葛叔教她习武,教她如何堂堂正正击败恶人,却没有教她如何应对这些腌臜手段,又是偷袭又是迷药,当真是可恶。难道是葛叔偏安一隅太久,都忘记这江湖上还有如斯下作小人了?
可偏偏她就这么倒霉,同一个地方栽倒两回。
天色越来越暗,阿沅也渐渐压不住自心底泛上来的倦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计时的水漏滴下了半盅水。
忽然又传来几声兵戈相击的响动,阿沅蓦地睁开眼睛,一时心头巨震。
紧接着,有几声被压下的痛呼,然后是躯体沉重落地的声音,最后是一声微弱的摩擦声,有人推开窗户,跳了进来,屏风上有身影晃了两晃。
阿沅立刻屏息,却耐不住乍醒之下喉咙干痒,低低咳嗽了一下。
顷刻间便有剑风袭来,阿沅哪敢轻视,不管不顾便往后撤,总算是使出点力气翻了个身。利剑斩断了她颈边一段发丝,剑风一扬,便在软枕上铺开。
与此同时,阿沅也看清了那柄剑的样子,脱口而出:“长风!”
持剑的人似乎是一愣,剑身也就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阿沅试探性问道:“岑寂?”
“嗯”对面的人应了一声,然后把剑收回匣中。
阿沅松了一口气:“果真是你,那便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寂沉默了一瞬:“这话不该我问你?”
阿沅苦笑一声,撑着两只胳膊颤巍巍坐起,然后对着暗处说:“劳驾,把这边的蜡烛点上吧,我实在是看不清。”
“外面有巡逻的侍卫。”
阿沅一愣:“也是,我都给忘了——”
岑寂却没等她说完,取出一只火折子,吹亮之后递过去:“用这个吧,勉强能视物。”他原本是打算递到阿沅手上,却没想到在火光照映下她是那样一副狼狈形容——脸色苍白地半倚在墙边,几缕发丝被冷汗黏在额上颈边,仔细一看,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
岑寂的这只手只好停在了半空,左右看了看,索性取下佩剑,横在床榻边,然后在剑鞘上找了个凹陷的镌刻处,把火折子放上去。
阿沅自是震惊不已,情急之下想出手去拦,谁知一只手卸力便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两下,还是没能拦住,只好恼恨道:“这可是‘长风’啊!怎么能如此对待?”
“……不过兵器而已。”岑寂无言看她一眼,问道:“倒是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阿沅抿了抿嘴,自嘲道:“又中了奸计,不知怎的就被掳到这儿来了。”
说的全是实话,至于前因后果如何,就暂且不提罢。
阿沅猛然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岑寂望了望窗外,随口道:“大概是戌时。”
阿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实在是对不住,这次是我食言。”
岑寂依旧是蒙着面,自然是看不出表情波动,眼角却略微弯了弯,带得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不少。他又开口:“无妨,即便你赶到了,也不一定能——”
他没有把话说完,每次停顿却又无比刻意,似乎是有意为之,特地等她领会。
阿沅静默了一瞬,愤愤然说道:“你这是说我帮不上忙?我……”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模样,顿时泄了气,声音低了很多:“都怪我不够谨慎……”语气里带了点不甘不愿的埋怨。
岑寂却是一愣,没想到这样一句话会让她如此黯然,有心想说些什么来弥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把火折子调了一个角度,端详了片刻,又换了另一个角度。
最终还是阿沅先开口:“那么,你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追那个接头人吗?”
岑寂眼神一暗,捏了捏右手虎口处,说道:“说是接头人也不准确,来的人不在少数,明处便有四人,更别说还有些在暗处放冷箭的。想必是早就发现了我,谋划好了等我送上门。”
阿沅着实一惊:“你是说,那个被绑的人还递了消息给他的同伙?”
岑寂摇摇头:“说不准,也可能是在这之前。”
阿沅忍不住皱眉:“这么说来,包括我在内,连同那两个小姑娘,都成了骗你踏入圈套的诱饵?”
岑寂徐徐点头,却又冷笑一声:“设下圈套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徒劳。”
阿沅有些诧异,心想这句话的语气倒还真像我平日里大言不惭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
岑寂莫名地看她一眼,她立刻重敛心神,说道:“无论如何,这里实在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你这样能走吗?”
刚才歇息了那么一会儿,阿沅恢复了不少精神,虽说还是虚弱,却也不愿意自己被看轻,更何况紧要关头容不得拖沓,勉强笑了笑说道:“自然是没问题。”
岑寂看了看她,发觉她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便取下火折子,说道:“走罢。”
阿沅下意识在身侧一捞,手上却落了个空,忍不住低呼一声。
岑寂浑身一凛,立刻吹灭了火折子,然后飞快退到了阿沅身侧,低声道:“怎么了?”
阿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唬了一跳,下一瞬便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懊恼之余又有些赧然,解释道:“我的剑找不着了。”
岑寂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沅喃喃道:“想必是被人搜走了……”
岑寂皱眉道:“拿回来不就成了?”
阿沅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怕是行不通。”既然被有心人拿走了,又哪能轻易拿回来呢?暗暗攥了攥手心,说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她这人,对别人的武器都珍视万分,更何况是自己的佩剑?
岑寂暗自奇怪,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她,奈何光线太暗了,实在是看不清脸上神情,只得“嗯”了一声。
两人依旧是从窗户翻出,泠泠月光映照之下,石阶旁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侍卫。
阿沅脚步一顿,岑寂解释道:“都昏过去了。”
阿沅点点头,绕开那些人:“他们在这儿躺了这么久,竟然没被人发现,也真是蹊跷。”
岑寂看了看远处:“估计这就是另一个圈套了。”
阿沅身形一滞,回过头来:“那我们岂不是不该走?”又自己答道:“不走也不成,那不就是坐以待毙?”
“无妨。”
阿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想,如果我没有遭到暗算,兴许也能有底气说一句无妨,现在倒成了个拖后腿的无用之人。
岑寂自然不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好也跟着沉默。
阿沅又转过头去,慢慢走着,身后拖了一道纤长的影子,随着衣袂飘飞而不住摇晃,有些萧索。
岑寂喉头一噎,正准备开口询问,阿沅又说道:“如果正面遇上,我可能帮不了多少忙,甚至还会坏事,不如这样,你先走一步罢?”
岑寂正想回答,阿沅又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我,我自会藏好。”
岑寂至此才终于体悟了一点阿沅情绪低落的缘由,心下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阿沅走出去不过两三步,就听见了重新跟上的脚步声,一时有些不解:“你怎么……”
“你说得有理,刚才动静不小,只怕埋伏不少。正面遇上太过凶险,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从长计议。”岑寂顿了顿又说:“只是要劳烦你来带路了。”
阿沅有些诧异,仔仔细细地瞧了瞧他,似乎想要判断出他这话是真是假。
奈何面对这样一张用黑布掩去了大半的面孔,着实分辨不出多少情绪,而他的眼神也一贯无波无澜,这倒是无法可想了。
好在阿沅一向心宽,看不出来就算了呗,总归是好意不是?
阿沅思忖片刻,说道:“这边应该是北苑,南苑的守卫要松懈些,我们去那边吧。”
其实阿沅乍见室外的陌生环境,一时也有些不辨方向,可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反过来要求岑寂领路。她暗叹一声,大不了多绕些冤枉路,不管这些园林格局如何,朝南走总是没错。
天幕漆黑一片,只缀了几颗渺渺星子。远处树梢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皓皓明辉洒落,四下一片静谧,衬得此夜平静无波。
只远处有一晃而过的微弱火光,与这暗夜不太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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